仇佑一什么都沒說。

    兩人的角色仿若對調(diào)，沉默的人向她打開心靈的門扉，而她卻不知是否要給出應有的回復。

    茶色的瞳孔黯淡了神采，清洌洌的目光投入他的眼中。精神絲卻依舊悠悠然伸出來，環(huán)繞了兩人。

    愛的表達如此簡單，她怎么會看不懂。

    一望無際的叢林迎來了破云的光芒，是仇佑一的感知向他展開。柔軟的掌心中伸出無數(shù)看不見的精神脈絡，如同絮網(wǎng)，將這方黑色逐層覆蓋。隨既閉上眼，他的身體與精神體同時開始戰(zhàn)栗。兩人光裸的皮膚浮上淡粉，感知交錯纏繞，向?qū)У木窠z進入了他的領地，覆蓋了漫空陰云，他的靈魂如同放空，是向?qū)г诮焕p中疏導著他的一切沉疴舊傷。

    她從未進入過這么深的地方，但靈魂交接的觸感卻如此熟悉，美妙得他就要沉睡在這其中。

    感知進入他的精神海纏繞了多久，她就疏導了多久。烏云、叢木、甚至空氣都點點清凈。覆蓋在他靈魂深處的云朵如此柔軟，給予了他如此大的幸福，以至于他想永生沉湎于此。

    在一片和諧的光暈之間，仇佑一推開了他的身體。

    隨既驚醒。

    蜜絲織就的軟云自他靈魂中退去，如流水劃盡最后一絲水珠，站在桌邊的女人看向他，澄澈的雙眼里竟然有一絲哀傷。

    “對不起?！彼f。

    房間一片死寂，赤裸的男女剛進行了一場至深至烈的交融，從rou體和精神。哨兵剛被疏導過，靈臺清明，卻如置冰窖。他想問為什么，但話到嘴邊，已經(jīng)無措到問不出口。

    接著，仇佑一對著坐起來的他平舉起手心。

    一股清冽的感知沖入他的腦海，隨既的眼瞳慕然渙散，哨兵的精神海于一瞬間在驟然明光中失去全部感知——此刻，連結于她和他之間完成。

    漆黑的瞳孔渙散，他張著嘴，在精神的無邊高潮中跪倒在她赤裸的身體面前。

    仇佑一大喘著氣。連結對于向?qū)]有任何損耗，甚至于是一種強化，因為連結后無需開口就能進行精神交流，更會使得哨兵永遠只忠誠于綁定的向?qū)?，甚至為她生，為她死。她卻在這樣的關系中感到了恐懼。

    她曾在命令堯長云的時候有過這種感覺，但當時為了朗泉和鹿安寧強壓在心底。時至今日，向哨之間真正的強連結才讓她感到一種莫大的荒謬和虛無。她能感受到隨既的精神海在一種無邊的快感中高潮，再深入一點，他的記憶和思想如同一面玻璃后的盒子，她伸出手就能打開盡情翻閱，甚至...改變。

    仇佑一的呼吸不平穩(wěn)起來，在血液激涌動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得先做清潔。

    于是她留下倒地的男人，赤腳走進浴室，放上溫水，泡了進去。

       

    隨既在嘩嘩的水流聲中醒來。他此刻仍舊處于心情急速起伏的后遺癥中，睜開眼看不見人就立刻四處搜尋，然后在浴室找到了她。

    仇佑一抱膝坐在滿溢的溫水中發(fā)呆。

    隨既呼了一口氣，他輕手輕腳地拿來毛巾和洗護用品，走到浴缸邊蹲下，仔細地觀察著她發(fā)粉的鼻尖和額頭。她一動不動，他就默默地給她打上清潔泡沫，粗手粗腳又輕拿輕放地給她搓洗身體。

    搓起頭發(fā)上的泡沫的時候，他衡量了一下空間，摸摸她的肩胛骨，然后踩進去坐下，慢慢地移動她，使佑一落在他的懷里。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頭頂和耳后，她終于回過神。

    “我太心軟了，對不對？”她突然說。

    泡在水里抱著她，在泡沫的摩擦聲中冷靜下來，隨既其實現(xiàn)在大概能回過味，猜到她的想法。

    佑一總是這樣，在年少陪伴的那么多年，她一次也沒有主動進入他的精神海，在別的向?qū)杖肴鍌€哨兵的同期，她仍舊守著界限，連為他疏導前都要認真地重復：“你準備好了我們才開始，你放心，我不會主動去看其他的東西的?！?/br>
    連申請表都沒有催促過，發(fā)過一次就當作再也沒有這個事，在他反悔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期了。但她依然如以前一樣，哪怕經(jīng)受了最嚴格無情的向?qū)Ы逃?，佑一對自己控制別人的身心的能力，依舊懷有一種崇高的標準和畏懼。

    她說對不起，是對不起要綁住他。她說自己太心軟，是認為自己承擔不了這樣的控制關系?？伤恢?，這是他魂牽夢縈多少年的愿望。他知道她可以的。

    隨既感到精神海里留有她的氣味，是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舒爽。他吸一口氣，低下頭，從背后環(huán)繞過她小巧的身體，大掌重迭在她緊緊捁住雙腿的手背上。

    “這兩年，我狂化過不止一次?！?/br>
    佑一皺起的眉間轉向他。

    隨既的眼珠依舊深邃，但不再陰沉，仿佛是絳洗后的寶石，折射出溫柔星光。“我只能接受你，其他人根本沒連屏障我都不想開。”

    她的眉頭消了一點，呢喃著：“我知道...”

    他安靜地看著她，目光深處盡是繾綣?！坝右唬彼驍嗨俅蚊允г谒季w里的眼神，靠近她，“我有沒有告訴你，在很早之前，我就很后悔?！?/br>
    她明凈的杏眼轉過來，被他吻上睫毛。接著是額頭，鼻尖，臉頰，然后他低著頭，與她呼吸相接?！懊恳惶?，我都在后悔，為什么沒能早點向你求婚，為什么沒能留在你身邊?！?/br>
    “佑一，在你離開后我才意識到，沒有你，我根本無法維持一天的平靜，永遠在狂化死亡的邊緣。”

    兩人的唇齒在呼吸間相碰，佑一感到自己的心跳恢復生機，砰砰作響。唇與唇純粹相接，他摩梭著吻上她?！爸x謝你拯救我，寶貝?！?/br>
    她的眉頭終于平靜下來，嘴角上抿又被揉開，于是只好閉上眼睛。

    他的手臂越環(huán)越緊，短發(fā)在唇瓣轉動間折射出水光。

    “砰砰砰”敲門聲突然響起，臉和脖子都越來越紅的兩人睜開眼。

    一陣仿若帶笑的嗓音破開室內(nèi)的安靜，“佑佑，你在里面嗎？”

    “可真讓我好找啊?！?/br>
    堯長云咬著后槽牙，保持著面部肌rou的微笑，等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