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鎮(zhèn)以東八百里，凰河九彎處秀水村。渡口桂樹下，坐著一名粗布衣裳女子，長發(fā)擰成兩股粗辮，垂在身前。她手握竹竿，望著眼前的河面，一動也不動，極為專注。

    頭上還有五六朵野花，村里的小孩趁她專心釣魚，插在濃密發(fā)間。

    “小云?！睆垕饟沃庵?，渡水而來，“又在釣魚??？”

    “嗯?！毙≡茟?yīng)道，仍舊看著水面，張大嬸從竹籠里挑出一條肥河鯉，扔到小云身邊，“給，煮湯吃。”

    河鯉在岸上蹦跳了幾下，小云按著魚，“張嬸，不能拿你的?！毙≡葡氚阳~扔回去，張嬸用竹竿攔住籠口。

    “別跟我客氣，我看你喜歡?！彼嫘南矚g小云。

    五年前阿照的干娘從河里撈起小云，從此她在村里住下來。

    “阿照來了。”張嬸朝她身后指了指，小云轉(zhuǎn)過頭去，正是薛照。

    “阿照?！毙≡迫恿藯U子，笑語晏晏，環(huán)著阿照，很是親昵，“我又沒釣到魚?！?/br>
    薛照任由她環(huán)著，“你在這里好好的，足夠了?！毖φ樟嗥痿~，“張嬸，多謝?！?/br>
    “等阿照做了進(jìn)士再謝嬸子。”張嬸一腳踩上渡口，將小船栓好。

    薛照與小云的家在村口，進(jìn)了門，薛照搬出凳子，讓小云坐在上頭，自己則拎著魚進(jìn)了廚下。生著綠苔的瓦飄出縷縷青煙，消散在天幕中。

    半時(shí)辰后，薛照端著兩碗魚湯，魚身子那碗放在小云面前，自己則端著零碎不齊的魚頭魚尾。小云望了望薛照碗中，又望了望自己，將魚身子分成一大一小，夾著大的，想要放在阿照碗中。

    “你讀書好辛苦，要多吃些?！毖φ諈s止住她，“吃的太多，反倒讓我困乏，這五年你一日消瘦過一日，干娘若還在，怕是要責(zé)怪我?！?/br>
    一聽他提到薛三，小云立刻埋頭咬了一口魚rou，“慢些，別噎著。”薛照替她撩起一縷散發(fā)，極盡溫柔。

    家中只有一盞油燈，薛照捧著翻舊的書。“這字那么小，能看清嗎？”小云看到書頁密密麻麻的小字，問道。

    “看得清?！边@書是他手抄的，對上頭所寫幾乎了然于心。

    燈火漸暗，小云拿起剪子，剪掉一截?zé)粜?，房?nèi)瞬時(shí)明亮。薛照抬眼，小云很是得意的挑眉，“我盯著看好久，就等著剪?！?/br>
    這五年，家中大小事務(wù)都是薛照親力親為，小云只能從些細(xì)枝末節(jié)中盡心。

    “要是倦了，就去歇息罷。”薛照不舍得她同自己枯熬長夜，小云一口回絕，湊到他身旁，“我樂意看你讀書?！?/br>
    薛照對她無可奈何，任由她去了。屋內(nèi)陳設(shè)簡樸，唯有墻上掛著一把利劍，這是當(dāng)年薛三從小云手中硬生生掰下來的。

    五年前，薛照剛從私塾回來。自己的房里躺著一個(gè)身上帶傷的人，桌上便是這把長劍，干娘替她拔取箭矢后，悉心照料了大半月。她才醒來，但對于過往種種忘得干凈。

    薛三在河邊撿到她，春日及暮，河中倒映著漫天云彩，她就靜靜躺在水中，半身與云彩融為一體。

    干娘說她是天上讓天兵誤傷的仙子，跌落云霞，掉入凡間，因此取了小云這個(gè)名字。

    小云剛醒來的那段時(shí)日，迷惘混沌，因醒來只見他和干娘，也只親他們。

    讀到夜深，薛照方才放下書，小云搶先坐在床邊。

    他端來水，擰干帕子，替小云擦干臉，又伸手解開辮子?！鞍⒄眨铱梢宰约鹤??！毙≡颇脕硎嶙?，梳順自己的長發(fā)。

    “我習(xí)慣了?！毖φ漳米呤嶙?，輕輕梳過小發(fā)尾。

    小云原與干娘睡在一處，干娘仙逝后，那間房空蕩蕩的，讓小云很不適應(yīng)。沒過幾日便生了一場病，薛照衣不解帶照料她，自那后，兩人便睡在一處。

    小云躺在內(nèi)里，薛照放下紗簾，驅(qū)走飛蚊，方才躺上來。

    周遭沉靜如水，小云睜著眼，并無睡意，“阿照，上京離這遠(yuǎn)嗎？”她的聲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斑h(yuǎn)的，就是坐馬車，也得小六天?！?/br>
    “是么……”小云不舍道。上回薛照離家參加會試，她獨(dú)自一人，雖說起居如常，但不乏惦記了她許久混小子來敲門，總在身上流連的眼神令小云心煩。薛照順勢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考完，我立刻回來?！?/br>
    “老人們說，上京是金玉鋪的地，美酒灌的池，好看的姑娘數(shù)不勝數(shù)?！毙≡葡肫鹉切墼诖蹇陂e談，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們，“好多人去了，就不回來了。阿照，你會么？”

    “不會。”薛照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你不回來也不打緊，捎封信。讓我知曉你過的好，我便離開秀水村，再找個(gè)搭伙的，四處逛逛?！崩先藗冋f，這天下大的不行，無邊無際，小云很想去看看。

    “不許再說這話！”薛照心里一沉，緊緊握住她，攬她入懷，兩人呼吸相纏。小云讓他握疼，想要掙開，五指反而與他緊扣。

    “你不喜歡聽，我便不說了?？砂⒄眨惆盐夷筇哿??！?/br>
    薛照聞言稍稍松開，“小云，你想四處逛，往后我可以同你一起?？赡闱f不能拋下我，好不好？”

    “......”薛照跟在身邊，那她什么都不必自己做了，像個(gè)瓷做的觀音像，住在佛龕里。

    “干娘臨走前，你我都在她面前發(fā)過誓。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處。”薛照的話令小云心慌：“一起就一起，你不要總說什么死不死的，這不吉利?！?/br>
    “死，有何懼？獨(dú)獨(dú)只你，我......”五年前她從云霞跌落，指不定哪天記起過往所有，回到九霄天宮。留他這個(gè)凡夫俗子，在沒有她的世間承受煎熬。

    小云像撫順村中小狗絨毛般撫著薛照的后頸及背，“我就在家中，等你回來?！?/br>
    她的承諾自是靈丹妙藥，解了薛照心中的惶惶不安，他抬起小云的一縷發(fā)絲，輕到不可覺察地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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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嗨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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