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齊覺少，關(guān)了燈喜歡躺床上拉著小艾的手說話，老夫老妻似的，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沒有重點，因著哄人的字條，今晚便說了好些法語，他隨口說，小艾卻當真了，眼睛亮晶晶的，讓他說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想想，他若是真愛，怎么會用對方看不懂的語言寫，先言語嘲諷再誘以利益最后才說好話，不過是談判桌上的手段罷了，她都信了，甚至感動到說起想再給他生個孩子。

    寧家齊愣了：“你怎么想的？”

    “欽文大了，我想再生個女兒，小小的嬌嬌的，小女孩都像爸爸，大眼睛雙眼皮，你不想嗎？”小艾的聲音是雀躍的。

    他也想，但是做人要有良心，哪怕只剩下一點點呢，他已經(jīng)讓一個女孩的人生停留在了二十一歲，用鮮花一樣的人生祭奠了一個老人最后的貪婪，他不能繼續(xù)欺負人，哪怕已經(jīng)欺負了很多次。

    外面的說法，他讓司機和小艾朋友傳出去的說法是，他在睡午覺，小艾溜進來脫光衣服鉆進了他的被子，這種情形實在是不應(yīng)該苛責一個男人的自制力，事后他礙于責任娶了小艾，保姆一開始是這么認為的，她排擠小艾，不著痕跡的，家里東西不讓小艾碰，說她的身份不應(yīng)該干活也不和她說話，手機平板上面的內(nèi)容也是被過濾過的，一個人閑起來是很可怕的，困獸似的，那段時間小艾看到他就兩眼發(fā)亮，因為家里終于來了一個可以和她說話的人。

    后來給他生孩子，孕前期她反胃，但是為了孩子吃了吐吐了吃，牙齒都被胃酸腐蝕了，到了中期又羊水不足，整天把豆?jié){當水的喝，導(dǎo)致她現(xiàn)在不喝豆?jié){，那個時候喝傷了脾胃，到了晚期容易餓，可食譜都是定時定量的，于是等他睡下，她偷偷去冰箱里找吃的，摸到什么吃什么，挺著大肚子蹲在冰箱前面啃蘋果，挨餓的孩子一樣。

    要生的時候，他不必去，坐辦公室等消息，保姆給他發(fā)信息說，從小艾上了車就一直在問，問他的去向，叫著他的名字，她從來沒有這么叫過，原來她對第三者會叫他的名字，她反反復(fù)復(fù)一遍遍地問，家齊呢，家齊怎么還不來，家齊會來嗎，就像他們是一對普通的夫妻。

    他坐不住了，去了醫(yī)院，被迎到院長的辦公室喝茶，醫(yī)生來說產(chǎn)婦身體狀況沒有問題，心態(tài)沒有調(diào)整好不配合，院長解釋說頭胎都這樣，以后再生就好了，順產(chǎn)恢復(fù)快，一年以后就能要二胎，醫(yī)生過了一段時間又來，為難地說產(chǎn)婦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一直在哭不配合，他換上衣服進了手術(shù)室，順產(chǎn)和剖腹產(chǎn)倒是沒什么區(qū)別，他只是不愿意小艾身上多個疤，然而既然她受不了那就剖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兒子出生了，小小的一團，看不出像誰，他只感覺很陌生，他不喜歡孩子，自己的也不甚喜愛，家里除了照顧產(chǎn)婦的月嫂還多了一個精明的育兒師，?？春⒆?，她說產(chǎn)婦不親喂恢復(fù)的好，那就給小艾喝了回奶的藥，出了月子月嫂就走了，保姆告訴他，育兒師不給小艾抱孩子，他探究地去看保姆的臉，保姆目光閃躲，日久見人心，她現(xiàn)在和小艾關(guān)系很好，多半是對脫了衣服鉆被窩的說法起疑心了，因為那實在是不像小艾能做出來的事。

    他讓保姆跟育兒師說一聲，保姆苦口婆心去勸育兒師，說傳言不對，小艾脾氣很好，發(fā)脾氣多半是沖寧家齊去的，還說他極疼小艾，曾經(jīng)因為小艾趕走了一個司機，可育兒師還是沒改，只有他在家，小艾才允許抱孩子，可憐巴巴地實在讓人心疼，他給保姆提了工資，辭了育兒師。

    她和保姆兩個人辛苦把孩子帶這么大，才消停兩天，她又想生孩子，他有點疑心她是不是吃苦上癮，不過她就是這樣的人，雖然物質(zhì)上不富裕，但她那個父親把她像公主一樣保護，像大家閨秀一樣教導(dǎo)，要勤快能干，要知恩圖報，她信了那所謂的愛，于是想報答他，讓他兒女雙全，他想起他要和小艾結(jié)婚的時候，給那個和他差不多大歲數(shù)的岳父送過去了一張銀行卡，那個男人就是不要，只讓去的人帶一句話給他，對我們丹丹好一點，反復(fù)交代，對丹丹好一點，他有點愧于這樣的托付。

    想到這他去摸小艾肚子上那道疤：“不疼嗎？”

    “嗯……還好吧，記不太清了。”人會美化自己所受的苦難。

    “不要了，”他嘆了口氣，“有你，有欽文，家里兩個孩子就夠了?！?/br>
    “嗯？”

    “你不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你要是無聊就出去玩玩，我給你安排?！?/br>
    “我可以出去嗎！可是誰來照顧你呢？”

    “我還沒老成那個樣子。”

    他把小艾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他心想名利場上磋磨了大半生，自己只有這一點點良心一點點真心了，盡數(shù)交付出去，不知換來的是什么，但他不能放任她繼續(xù)故步自封下去，因為她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然而第二天他就反悔了。

    “我想了一晚！”小艾憧憬著遠方，“我想好了，我要去……海、南?！?/br>
    “怎么不直接去國外？”

    小艾沒聽懂他的諷刺：“下次吧，先去海南看看，我還沒有去過南方呢。”

    那一點點良心實在是不足以支撐著他安排小艾去離他那么遠的地方的，海浪、沙灘、穿著泳褲的年輕男人，他遲疑起來。

    小艾看到了他的遲疑，討好地抱著他：“我每天晚上都會和你視頻的?！?/br>
    說她傻，她又有小動物的本能。

    “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

    不應(yīng)該相信這個小沒良心的。

    “我今天好累啊，你有事嗎，沒事我就睡了?！?/br>
    他看著屏幕上的二十秒愣神，倒背著手溜達到保姆房間，吩咐道：“給丹丹打電話，說欽文病了。”

    保姆低眉垂目恭敬得很，但：“欽文沒病啊?！?/br>
    他難以置信，這是要反天了，家里一個個的都不聽話了，頓生孤家寡人之感，想罵保姆，又投鼠忌器怕她告狀，只好心酸地把兒子騙臥室去一起睡覺，心想，還好有個孩子，可晚上這孩子尿床了，他半夜被尿呲醒，感嘆道傻子才要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