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進京路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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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平平淡淡的年關(guān),以往每一年年關(guān)姬家都是草草過年,但今年,到底是姬墨舒治好病后的第一年,姬老爺雖不在,也有許多糟心事,但至少過年的氣氛還不錯。姬府掛上了嶄新喜慶的紅燈籠,貼上了紅喜字,大門兩側(cè)還貼上了姬墨舒親自題寫的對聯(lián)。 恢弘大氣的筆鋒,大方穩(wěn)重的字體,對聯(lián)仿佛與門廊下掛著的兩個紅黑燈籠相互輝映,讓本就威嚴的姬府顯得更大氣了。因著與蘇家結(jié)親,姬墨舒又治好了病,雙喜臨門,這一年姬夫人過的格外開心,甚至笑出了些許皺紋。蘇娘雖也表現(xiàn)的很開心,但笑容總是透著一股牽強,還經(jīng)常窩在院子里不出來,對此姬墨舒沒有多想,只當她是與姬夫人還沒有緩和關(guān)系,神經(jīng)緊張,也就由著蘇娘了。 過了年,緊接著就臨近三月,姬墨舒該出發(fā)去參加會試了。會試由禮部舉辦,也就是說她得進京了,進京不比去江南,路途遙遠,這一路她將會與別的舉人相約一同赴京趕考,路程許是就得走大半月,不過比起那些徒步北上風餐露宿的寒門學子已經(jīng)條件很好了,而且讓她欣喜的是蘇娘也跟著去。 原本赴京趕考是不會帶家室的,一方面是路途遙遠,路上還可能遇上劫匪,坤輩又身嬌體弱的帶著不便,大多人往往只身一人前往,哪怕是富家子弟也只是帶幾個小廝。比起秀才參加的鄉(xiāng)試,進京趕考的都是舉人了,這一去哪怕沒考中以舉人的能力與眼光也能在京城附近安頓下來,若是考中了就得等待殿試,殿試之后又需要等待吏部派職,得到了職位之后又要趕著去赴任,這個時間是非常緊湊的,往往一路披荊斬棘榮獲進士的人是根本沒時間照看家里的。這也是戲文里常常會批判到學子進京之后從此杳無音信,一別多年已然另外成家的緣故。 但是,顯而易見,蘇娘不是那等戲文中的可憐人。畢竟擔了個蘇三小姐的由頭,本就作為左相之女,自是不能與尋常人相提并論。 就與往常一般,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因著姬墨舒要北上了,京城不比江南溫暖濕潤,那里氣候寒冷干燥,姬墨舒又身子弱,姬夫人就像觸發(fā)了什么開關(guān),明明已經(jīng)治好病了,可每當姬墨舒要遠行她都很擔心。這位貴夫人甚至親手做起了女紅,裁衣縫制了一套保暖夾襖給姬墨舒,叮囑姬墨舒穿著保暖,至于蘇娘,那是沒有的。 一箱又一箱的衣服與吃食堆上馬車,為了安全起見,這回沒敢?guī)嚆y錢,也只是弄來一輛簡樸的馬車,不過卻請了兩位經(jīng)驗豐富的豫州鏢師護送。 臨行前依舊是上演了一幕母女依依惜別的畫面,當然,這回姬夫人少不了拉著姬墨舒叮囑要如何如何防著蘇娘,不能被騙之類的,甚至還一臉正色的給她塞了一瓶藥丸,據(jù)說是固精丸,讓她行房的時候就服用一丸,免得被那妖精勾的把持不住影響學業(yè),那言語間的針對性都快溢出來了,讓姬墨舒是既難堪又無可奈何,只能是逃也似地鉆進馬車,吩咐春花趕緊上路。 坐在馬車里,讓蘇影做到軒轅處回避一下,姬墨舒小心環(huán)住有點悶悶不樂的蘇娘,一臉歉意。 “抱歉蘇娘,我娘就是這樣,她就是關(guān)心我,沒惡意的?!?/br> “呵呵,看得出來。”蘇娘冷笑一聲,心頭憋悶,就像憋了一口氣,出不來。 “你生氣了?”姬墨舒小心翼翼的問。 “哼,你覺得呢?” 回應(yīng)她的只有蘇娘的一聲冷哼以及輕描淡寫讓人查不出情緒的反問,姬墨舒汗顏,蘇娘又怎么了? 好在趕了兩日路后,蘇娘那低氣壓有所緩解,她們也順利匯入官道。官道上人還算多,有過往的走商,亦有像她們這般北上赴京趕考的學子。走在遠離村落城鎮(zhèn)的官道,這里只有一條路,還要時不時給貴人避讓,自然就走走停停,本就不大平緩的土路很快就把人弄的暈頭轉(zhuǎn)向。 “趙叔,不能繞一繞嗎?”姬墨舒撩開車簾對著走在前面的鏢師問。 “這里正巧是四方官道匯聚的路,走過這一段就好了,至于繞路趙叔我可不敢呀,答應(yīng)過夫人得把小姐送到京城的呢。四方匯集,人多正常,走出去也就好了。至于繞路就別想了,趙叔我給人走鏢也大半輩子了,看過的路多不勝數(shù)。不妨告訴你,除了相對安全的官道,確實有許多私路可以走,但走私路的都是法外狂徒,比如你看那邊?!彬T馬走在前頭的趙叔回頭說道,他是姬夫人請的鏢師,雖也是豫州子弟,但仗著一身本事與不愿意參與利潤糾葛的性子,他并未選擇走商,而是跟著鏢局干,如今是豫州家喻戶曉鏢師,經(jīng)驗豐富。 “可這一路太暈了,稍微繞一繞便繞回來也是可以的罷。”姬墨舒回頭見蘇娘臉色不大好,有點急,她還行,但是蘇娘出身高貴,這樣跟著她吃苦她很自責。 “這哪里是說繞就繞的,若是暈,出來透口氣會好些,坐在馬車里自然就暈?!?/br> “可這?!?/br> 姬墨舒還想說些什么,蘇娘的話先一步響起。 “不必了,稍微撩開一下簾子就好?!?/br> “蘇娘?!?/br> 姬墨舒擔憂的扶著蘇娘讓她靠著自己,對此更懊惱了,早知道就不同意蘇娘跟著了,聽聞蘇娘要跟著進京,她太開心了卻忘了山長水遠,天元的底子本就比坤澤好,蘇娘又是千金小姐,哪里吃的了這種苦。 “好了你,又不是你的錯,撩開一些簾子?!碧K娘的聲音透著虛弱,她從未這么難受過,以往出門幾乎是坐人攆,哪怕是坐馬車也是人人讓路,哪有這么狼狽。這時候馬車又是一頓,一股嘔吐的欲望一下子就竄到咽喉,她暈頭轉(zhuǎn)向直接歪在姬墨舒懷里,臉瞬間就白了。 “趙叔,先停下?!?/br> “吁~欸?小姐?!?/br> 趙叔看著抱著蘇娘一溜煙跑遠的小姐,連忙下馬跟了上去,而蘇影也連忙跟上,春花只得趕著馬車干著急。 姬墨舒沒有想太多,她只知道蘇娘不舒服便抱著蘇娘出來了,她抱著蘇娘一路快速來到不遠處的樹蔭下,席地而坐,靠著大樹沐浴早春的陽光,遠離人群與喧鬧精神頭似是也一下子變好了。 “蘇娘,這樣可會好些?”她輕輕揉著蘇娘的眉心,又把帶出來的姜片與果脯喂到蘇娘嘴里,絲毫沒有顧及到周圍人的頻頻側(cè)目。 蘇娘剛剛緩過來,頓時又生氣又好笑,她故作生氣的捏了姬墨舒一下,“你作甚?得趕著赴京趕考,你卻在這休息?!?/br> “這走半日與不走也沒區(qū)別,別先稍微休息一下,你現(xiàn)下覺得如何了?”姬墨舒倒想的沒那么多,她關(guān)切的遞上水囊。 蘇娘也不客氣,就著姬墨舒的動作小口小口的喝著水,清冽的水似是能驅(qū)除一切疲乏,又吃了點酸甜的果脯,混沌的腦子似是一下子就又活了過來。 “好多了,墨舒,拖累你了。” “說的什么話,還要吃點嗎?這橘子也不錯。”說話的空當,姬墨舒又剝好一個橘子,還貼心的掰下果rou投喂。 “少夫人還是身子弱了些,這一路可不好走呀?!壁w叔與另外一位鏢師吳叔走了過來,見癱坐在地的少夫人感嘆一句。 “趙叔,沿著這小河走不好嗎?”姬墨舒環(huán)顧周圍,不遠處正是一條河流,考慮到水源,官道往往盡量在河水的附近選擇地勢高處修建,正巧這附近就是一條小河,這里人少些,也安靜些。 “到底是讀書人呀,知道順著水路走呢。不瞞小姐,沿著這條小河往外拐就是一條不錯的私路,原先修官道便是選的那一條,只是后來擱置了就成了私路?!壁w叔感慨一句。 “欸?那作甚不走?離官道這么近,也不必擔心劫匪?!奔嬉荒槻唤?,她知道官道固然安全,但是私路也是不可或缺的,私路不僅是蟄伏黨羽的根據(jù)地,亦是戰(zhàn)爭期間隱秘傳輸?shù)牡缆?,只是缺了點安全性,或者說并非安全性,而是缺乏監(jiān)管。 “聽聞那頭太靠近一片林子,那片林子有瘴氣,人靠近一些都沒有活路?!?/br> “瘴氣?”姬墨舒重復念了一遍,這得多玄學的名詞。 “你別不信,這走道最是講究風水意頭。這些瘴氣林子,又或是有鬼魂居住的洞xue深潭,這都是修路的禁忌,更是出行的禁忌。以往我從鏢的時候去過一個村子,那村子山上有個洞xue,說是里面住了神,他們稱之為洞主。為了讓洞主庇護,每年村里都要選合適的黃花坤兒獻給洞主,有些人不信,有一年不獻,那村子來年就遭了災,全村染了惡疾,村里的赤腳大夫怎么都治不好,你猜后來怎么著?”趙叔賣了個關(guān)子。 春花聽的津津有味,連忙問,“怎么著?” “后來全村每家每戶都獻了一個好坤兒,足足十幾號人呀,之后就村子染病的人就莫名其妙好了,赤腳大夫都想不明白呢?!?/br> 待趙叔說完,春花一臉鄙夷,“這不是草菅人命嗎?果然村野莽夫就是村野莽夫?!?/br> 姬墨舒與蘇娘聽的亦是嗤笑,對春花不禁露出一個贊許的眼神。 “欸,我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讀書之后便覺得自己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叔我以往亦是年少輕狂不信,可走南闖北走多了,聽過的怪誕傳聞多不勝數(shù),對不清楚的事情,若是有證據(jù)可以懷疑,若沒有證據(jù),則保持敬畏。”趙叔一張黝黑的臉都不禁染上了紅。 沒有證據(jù)便保持敬畏嗎?姬墨舒倒是若有所思。 “趙叔說的有理,只是這也事關(guān)一個底線,比如把黃花坤兒獻給洞主這樣的,草菅人命毫無人性,這樣的事情斷然不能用敬畏這一詞來形容罷。”姬墨舒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豫商亦是走南闖北,同樣經(jīng)常會聽聞這些事情,但是她卻覺得這世上沒有鬼,若是有鬼,那定然是有人裝神弄鬼,什么洞主,許是洞里有野獸又或是,人。 “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頑固,一根筋,若是你們能查明真相叔自是甘拜下風,若不能,則一切都是紙上談兵不是?”雖然自己的見聞被人當笑話,但趙叔并未見絲毫惱意,在他看來,不到萬念俱灰的時候是不會有人覺得這是天意的。 “叔這番話倒是讓墨舒受教了。”姬墨舒拱了拱手,倒是蘇娘聽了后眸子沉了沉。 休息了一番又聊了些奇聞怪誕,大家也都恢復了精神體力,自然就又要趕路了。 又走了幾日,走出了那片擁擠的山道,路況變的好起來了,只是蘇娘一路都顯得悶悶不樂,姬墨舒不知怎么了,只以為是舟車勞頓,畢竟趕路這種事情蘇娘貴為千金小姐肯定會有點難以適應(yīng)的,見此,她費盡心思從一個過路的商販那買了一點茶水和rou干,盡量讓蘇娘好受些。 這夜她們未能趕到下一個客棧,只能宿在官道附近的一個破廟里,姬墨舒讓蘇娘與蘇影睡在馬車里,自己則準備和春花以及兩位鏢師一同睡外面打地鋪。 雖說她是好意,但蘇娘又怎會愿意。還未鉆出馬車姬墨舒就被拉回了車里,車廂內(nèi)不止蘇娘一人,還有蘇影,姬墨舒自然萬分拘謹,知道是蘇娘的好意不好拒絕,只能讓蘇娘隔在中間,自己是大氣都不敢喘。 一晚上,她幾乎拘謹?shù)牟桓曳?,一直是背對著蘇娘,面對車廂仿佛在面壁思過,最終還是蘇娘主動環(huán)住她的腰,輕輕蹭著她的背她才放松下來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后半夜,外面?zhèn)鱽硎裁磗ao動,驚醒了三人。 “怎么了?”姬墨舒撩起車簾,發(fā)現(xiàn)春花和兩位鏢師都已經(jīng)醒了。 “小姐,聽聞是不遠處有人遭了搶,小姐還是別出來了,這里遠離城區(qū),不太平。”春花走過來緊張的說。 “遭了搶?”姬墨舒震驚了,這里是官道附近,在官道上公然遭搶? “可不是嘛,好像是之前走過去的那商隊,他們在不遠處的樹林被搶了,許是遭了邪了。小姐和少夫人安心呆在馬車里頭就好,改明兒我們加快速度離開這一帶?!壁w叔嚴肅的聲音亦是傳來。 姬墨舒自然知曉這其中的危險,原本她娘說要請一整隊鏢師護送的,可人多是安全一些,同樣也會更招風,現(xiàn)在請的兩個鏢師經(jīng)驗豐富,這是最安全的。她連忙回到馬車里,放下了車簾,環(huán)著蘇娘一臉正色。 “蘇娘別擔心,明兒我們便離開這里。” “噗,至于嗎?是你別緊張,不早了,又趕了一日的路,快睡吧。”蘇娘似是絲毫不受影響,或者說根本沒放在眼里,她把姬墨舒按在榻上,一路姬墨舒都神經(jīng)兮兮的,這還怎么考試。 “蘇娘,你不怕嗎?”姬墨舒簡直無法適應(yīng),似乎蘇娘什么都不怕一樣。 “有什么好怕的,我們一沒有金銀珠寶,二沒有銀錢,三連吃食都不多,只有這空蕩蕩的馬車,比起那些商隊,我們算是窮的叮當響,劫匪都看不上我們。你快睡吧,這一路還得走好些日子,總是耗費心神考試影響發(fā)揮的?!碧K娘又把姬墨舒按在榻上,為了防止姬墨舒不老實,還直接睡到姬墨舒懷里,在臉頰旁邊的脖頸落下一個安撫的吻。 “蘇娘……” “睡覺了?!?/br> “嗯?!?/br> 姬墨舒被親了就有點暈乎乎,都忘了蘇影在一旁了,她回抱著蘇娘,趕路一日她又如何不累,如今蘇娘在懷里,她很踏實。 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下來眾人就醒了。 蘇娘與姬墨舒有點渾渾噩噩,一晚上睡的七上八下的,雖然最后睡了,卻只睡了幾個時辰,睡了感覺還更累了。身體固然一天比一天疲憊,但趕路還是得繼續(xù)的。春花給她們送來了今日的早膳,有幾個水煮雞蛋,一塊風干rou,幾個白饅頭和一份咸菜,真的是很樸實很簡單,但饑腸轆轆的兩人還是大快朵頤。 吃好后,又給水囊灌滿了水,這才再次啟程。 只是走著走著,姬墨舒注意到前往不遠處有個只身行走的身影,女郎穿著一件素色長衫,長衫看起來有點舊,洗的發(fā)白,單薄的身子在風中似是能被吹走,因著趕路發(fā)絲亦是有些許凌亂,雖是風塵仆仆,她卻一眼就認出是誰。 “顧婉約?” 女郎應(yīng)聲回過頭,見到自后方駛來的馬車,坐在軒轅上的不是姬墨舒又是誰。見到同窗,她頓時拘束的紅了臉,舉止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難堪之意。 走近了姬墨舒才發(fā)現(xiàn)顧婉約似是比二月份在書院里頭瞧見的要更瘦弱幾分,許是趕路的緣故,向來干凈的手現(xiàn)在也臟兮兮的,上面還拿著一個啃了一口發(fā)干發(fā)硬的饅頭。 “姬墨舒?” “你一個人北上嗎?”姬墨舒跳下車,顧婉約居然走路去嗎?如今已經(jīng)三月初了,今年科舉考試稍微延遲了一會兒,要四月才開始會試,坐馬車去到大概也就一周休整時間,可走路去別說去到了,這路上就得把精力消耗光,這樣又如何考試? “嗯,昨夜我順道搭乘的車隊遭了搶,現(xiàn)下也沒有能捎我的馬車,只能走到雍州看看了?!鳖櫷窦s很失落,昨夜遭搶的馬車正是她托人介紹的順風車,這世道寒門學子若想考試就得這樣打聽這些往返的車隊,一般給點小錢都會愿意捎上一程,本來她坐的那個車隊是可以把她送到京城的,可現(xiàn)在遭了搶,路費搭進去了,簡直就是措手不及。 姬墨舒皺眉,“走路怎么趕得上?”她鉆回馬車與蘇娘說了幾句,這才鉆出來說道,“你上來,反正我們順道,只是晚上你只能睡在外頭了?!?/br> “這?!鳖櫷窦s咬著唇,更難堪了。 “好了,上車了?!奔娑挷徽f把顧婉約拉上車,這人讀書讀的固執(zhí)的要死。 顧婉約上了車,更顯得拘束了。坐在馬車里,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姬墨舒原來帶了家眷的,車里有兩個妙齡女子,都帶上了面紗,姬墨舒正坐在一旁摟著其中一個女子,那應(yīng)該就是姬墨舒的夫人罷。 雖然有了外人,但蘇娘不見拘束,只是柔弱無骨般靠在姬墨舒懷里。 因為是坤輩,蘇娘和蘇影在顧婉約上車前便圍上了面紗,姬墨舒并未說什么,只是坐在蘇娘身邊,有意無意的隔開顧婉約的視線。其實她帶著家眷不大想帶生人一道的,可顧婉約這樣肯定會耽誤考試,寒門學子本就不易了。 “你是寒門學子?”忽然,蘇娘問了這么一句。 “嗯?!鳖櫷窦s有點羞臊,雙手不自覺絞緊。 “寒門學子中舉人倒是少見呢?!碧K娘又輕飄飄的說了這么一句,士族獨大的問題幾乎是每個朝代都會面臨的,士族從士,卻又脫離了民間,這樣的人如何治理民間問題,朝廷往往黨派之爭,滿朝文武忙著站隊,干實事的都被排擠在外。若遇上個拎不清的君主,風調(diào)雨順的年代或許還好,若遇上災年,那就是亡國之君了。 面對蘇夫人那不帶情緒卻又似是評價的話,顧婉約雖覺得心頭有些許苦澀,卻也恭敬的行了個禮,“自古寒門難出貴子,自是少見?!?/br> “少見是少見,不過如今你到底是考中舉人,雖還未成為貢士,但舉人亦是有資格為官的,可說說對以后有什么打算?”蘇娘依舊是淡淡的。 聽聞打算,顧婉約先是一愣,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其實她沒有想過想做什么,只知道要考試,考過了再說,但是若真的考過了要做什么是不知道的,夫子考究的也大多是朝局與民間問題,回想起來似乎科舉從未引導過學子去思索以后要做什么,更多是考究這個人的人品與見聞,類似于不諳世事,高談華夷。 “沒有想過?”蘇娘一眼就看穿了顧婉約所想,有點失望。 “不瞞夫人,是沒有想過,以往我讀書只是為了讓我家人能夠過的更好一點?!鳖櫷窦s又作了一拜。 聽到只是想讓家人過好一點,這還是一個舉人說出來的,若是秀才或是童生也就罷了,舉人讀了這么多書還是這個愿望嗎?蘇娘皺眉,“你私心太重了?!?/br> “這世上誰不是為自己的私心辦事呢,所謂雄才大略,換個角度不也是私心嗎?”意料之外,顧婉約竟然反駁了起來,還是角度尖銳。姬墨舒都不禁捏了把汗,其實她也認可這一套。 “你倒是實誠?!碧K娘冷哼一聲。 “我讀書只是想讓家人過的更好,可多年下來,因著要拱我讀書,家的條件一日比一日差,全族供著我一個,雖然是考過了,可考過了意味著還得繼續(xù)讀,以至于我已然年方二十有二,并未成家亦未立業(yè),家中老母更是自我讀書以來沒有過過一日好日子,就連兄弟姊妹也被我拖累,現(xiàn)在我進京趕考,先不說中不中,光是這份盤纏便是從牙縫省下來的,可昨夜一夜間亦是化為烏有,而未來的路我也看不清?!鳖櫷窦s眉目有著nongnong的愁緒,雖然言語平淡,但里面每一個字都壓抑著極強的罪惡感。這是很多寒門學子都會出現(xiàn)的心理境況,出身窮苦人家的讀書人似是生來便有罪,與其說是讀書,不如說是受刑,只是這個刑罰看不見摸不著。 “嘖,你這想法?!碧K娘皺緊了眉頭,她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姬墨舒,“墨舒,你有什么看法嗎?” 姬墨舒聽的出神,被蘇娘點名還打了個顫,似是嚇到了。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碧K娘笑著捏捏姬墨舒的手,也不在意車里還有外人,直接就靠在姬墨舒懷里。 知道這家伙又開始發(fā)揮那讓人頭疼的肆無忌怛,姬墨舒本能的抱住,體貼的給蘇娘蓋了個毯子,如今才三月,又是北上,越是往北就越冷。想了想,她才道。 “這個我也沒有想好,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愿是呆在家里守著娘,還有你。” …… 蘇娘悄無聲息的捏了姬墨舒腰間的軟rou一把,又氣又惱,這國家都沒有能人了嗎?就沒有雄才大略之輩?一個兩個都不要榮華富貴,沒有野心,干脆無為而治算了,死了以后管它洪水滔天。 “床前盡孝,子孫繞膝那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愿望,可愿望與現(xiàn)實往往是有所偏頗的。商賈需要讀書的子弟來獲得朝中的話語權(quán),姬家就我一個孩子,往往讀書不行才會去經(jīng)商,入朝為官的豫州子弟會給經(jīng)商的保駕護航,這樣商幫才能經(jīng)久不衰。若我能夠在朝廷站穩(wěn)腳跟,豫州百姓皆會因我自豪,當然對于我個人而言入朝為官也不等于沒有事可做。好比我出身商賈之家,自是會想全國通商,通商就得修路,若可以,我會想方設(shè)法開拓新的道路,不僅是水路還有陸路,道路通,商業(yè)才能興旺。”姬墨舒吃痛的皺了皺眉,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一些想法說了出來。 顧婉約聽聞也是想了想,竟然受到了啟發(fā),雙眼的陰郁褪去轉(zhuǎn)而透露著精光,竟有種異曲同工之妙,“巧了,聽你這么說我覺得以后我若可以為官,我喜歡改善水利灌溉,盡量讓莊稼人能吃飽飯。” 蘇娘笑的有點狡黠,好家伙,農(nóng)商雙煞呀。 “對了蘇娘,你問這個作甚?”姬墨舒后知后覺。 “無事,這不是你們快要考試了嗎?會試過了會有殿試,考考你們罷了,我覺得今上會喜歡干實事的人,若只能高談闊論,想必沒法為國家效力的?!碧K娘隨口答道。 “是嗎?”比起顧婉約的欣喜,姬墨舒更多的是迷茫,今上這樣對待兢兢業(yè)業(yè)開拓水上道路的豫商,天知道這次進京趕考等待她的是什么,不過見蘇娘嘴角噙著的那抹笑,她卻怎么都說不出掃興的話,反而還受到了感染,“那就承蒙娘子的吉言?!?/br> 之后的幾日一行人依舊在馬車里顛顛簸簸,路途太過遙遠,蘇娘再次承受不住了,只覺頭昏眼花,看姬墨舒都出現(xiàn)重影了,幸好姬墨舒在上個城池多準備了些清涼油與橘子,不然蘇娘得暈菜。 終于,趕在四月前她們到達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