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次是真的發(fā)了火，唐婉寧屋里的電話線被無情剪斷，小桃也被分配去母親的院子打雜，就連顧美珠來找她也被擋在了門外，徹底隔絕她與外界的聯(lián)系。

    起初唐婉寧也不急，安心在家備考。直到考期將近，唐婉寧的心就像放在火上烤一般煎熬。她原本打算提前一個月坐火車去北平，為招生考試做上充足的準(zhǔn)備?？扇缃裱劭慈兆右惶焯毂平?，她卻只能在自己的房間里看外面的太陽朝升夕落，這便是她可以從外面獲曉的唯一信息。

    終于，在莊如梅前來看望女兒的時候，唐婉寧服了軟。

    “娘，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得去北平，我要參加北大的招生考試。再晚就來不及了，求求你了，娘?！?/br>
    莊如梅油鹽不進(jìn)，只說：“你被那夏潮生灌了迷魂湯了，還有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嗎？”

    唐婉寧苦苦哀求：“娘，對我來說考大學(xu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真的想去北京大學(xué)念書，求求你，就成全我吧，好不好？”

    女兒從沒有如此低姿態(tài)地哀求她，莊如梅態(tài)度開始有些松動，試探道：“我要是放你出去，你又去找那個夏潮生怎么辦？”

    “娘！”唐婉寧快要哭出來，一世都困在內(nèi)宅的母親根本無法理解理想和學(xué)識對她的重要性，遠(yuǎn)超過其他任何人和事。

    她還是投降，說了違心的話：“其實我喜歡夏潮生的事，全部都是我讓他配合我演戲騙莊韓的，我根本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求娘了，放我去北平好不好？”

    莊如梅半信半疑：“你是說真的？”

    唐婉寧用力地點了點頭，“先讓我去北平考試好不好，等我考完回家，你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絕無怨言。”其實她心里的小九九卻是，如果考上了北京大學(xué)，就算回來結(jié)了婚又如何，到時等她去了北平上學(xué)，天高皇帝遠(yuǎn)的，那紙婚書和遠(yuǎn)在渝州城的丈夫?qū)λ粫儆腥魏渭s束效力。

    莊如梅終于被她說服，答應(yīng)去找父親談?wù)劇?/br>
    到了傍晚時分，母親終于再次出現(xiàn)在唐婉寧的房間門口?？上В龓淼牟皇墙饨暮孟?，卻是足以擊垮唐婉寧精神支柱的噩耗。

    她遞給唐婉寧一張昨日的晨報，報紙上赫然寫著“奉系軍閥宣布取消北大，與北京其他八所國立大學(xué)合并為京師大學(xué)校?！?/br>
    唐婉寧一字不漏地讀完了報紙上記述的全部細(xì)節(jié)，由于北大取消，今年北大的招生考試也宣布取消，具體招生細(xì)則不對外紕漏。這個消息對于遠(yuǎn)在渝州的唐婉寧猶如晴天霹靂，基本上可以說是斷送了她的北大之夢。

    唐婉寧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這么多天的準(zhǔn)備和期盼全都落了空，她對未來的暢想也變得不值一提。

    母親把她摟在懷里，心疼地替她抹眼淚，“別哭了，寧寧，別難過了，娘理解你的心情。上不了北大了，咱還有渝州大學(xué)呢，這個學(xué)年你的成績優(yōu)異，你爹已經(jīng)托人打聽過，南華女中保送的名單里有你。”

    不，你不理解，你不懂。她越是安慰唐婉寧，唐婉寧越覺得難過。母親無法體會她失去參加考試的機(jī)會是多么崩潰，母親也無法理解唐婉寧以為自己無限接近要追尋的答案時突然跌落谷底的那種心情。

    在她眼里，北大和渝州大學(xué)又有多大的區(qū)別呢？可是在唐婉寧的眼里，這兩所學(xué)校背后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是天差地別的。

    等唐婉寧哭完了，莊如梅輕拍她的后背安撫道：“哭過就好了，發(fā)泄出來就雨過天晴了?！?/br>
    母親還是不明白。

    莊如梅接著說，“你和莊韓的婚期也定下來了，農(nóng)歷八月十六，是個好日子?！?/br>
    母親始終不明白。

    也許在她看來，即使不考大學(xué)，嫁一個好人家，便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功。

    可是，這不是唐婉寧想要的人生。她絕望地合上眼睛。

    莊如梅抱緊唐婉寧，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娘是真的舍不得你出嫁，可是，總歸要有這么一天的。你要聽話，寧寧，我和你爹不會害你的。莊韓是我們認(rèn)可的女婿，絕不是把你隨便許配給一個亂七八糟的人。等你嫁過去了，照樣可以讀書上學(xué)，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們也有苦衷的，但是我們也希望你日后的生活可以平順喜樂……”

    懷里的人久久沒有回應(yīng)，莊如梅低頭看去，女兒已經(jīng)安靜地睡著，她不由想起寧寧兒時在襁褓里純真的睡顏。

    “唉，時間過得真快啊，你都多久沒有這樣在我的懷里入睡了。可憐的孩子，哭累了就安心睡吧?！?/br>
    莊如梅叫吳媽進(jìn)來，和她一起給唐婉寧換了睡衣，扶到床上。吩咐道：“跟他們說，這幾天不必看守小姐了，讓她自己一個人安靜地休息幾天，調(diào)整一下心情。”

    “是，夫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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