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遇安?！?/br>
    “嗯？”

    “你那時說的喜歡我，有幾分真啊？”

    泛黃的天色好像褪色的枯樹葉，隨風(fēng)散開。

    陳硯青出來的時候，校園大道上散落著的銀杏葉子在九月的余暉中慢慢變色。這是她回來的第一年。一會兒是她的第一節(jié)課。她收起了課本。

    “我們先隨機點個名。”

    陳硯青帶著一副圓邊金色鏡框，想讓自己看起來盡量嚴肅點。拿出花名冊，她抬頭望了眼偌大的教室，黑壓壓一片，交頭接耳聲、嗑瓜子聲、打游戲聲……是最響的背景聲。

    沒有制止，只是側(cè)目看了眼前三排空著的一大片。

    “快點…要點名了…”

    像這種幾個班合上的公共課，壓根沒幾個老師會要求點名，而陳硯青要求點名的舉動，也讓少許人對她產(chǎn)生了敬畏心，端端坐起。不過，這種敬畏一般持續(xù)不了太久，三節(jié)課過后可再見分曉。

    一只綠色垃圾桶立在教室最角落，注視著一切，尤其是離它最近的這個女生。

    【老師要點名了?。?！】

    【快點來?。。?！】

    【你不會還在睡吧！！】

    寧琪給顧遇安發(fā)了很多條微信，無人回復(fù)；打了電話，無人接通。

    臺上的陳硯青可不等人，拿出花名冊，開始念名字：

    “江梨？”

    “到！”

    “季雪？”

    “到！”

    ……

    “千萬別……”寧琪小聲嘀咕。

    “顧遇安？”

    ……別念到顧遇安…

    久無應(yīng)答，引陳硯青抬頭，又點了一次，“顧遇安？”

    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都互相看著，想看看是哪個倒霉蛋。

    寧琪捏著嗓，低著頭，壓著聲，“到！”

    陳硯青聞聲看去，看到一個女同學(xué)蜷縮著頭，立馬會意，故意問，“你是顧遇安？”

    頭齊刷刷地擺過去，堪比踢正步，聚焦在寧琪身上。見寧琪還未反應(yīng)，前排的同學(xué)好心拍拍她桌子，示意她老師正在看著她呢。

    “老師！對！我是顧遇安！”寧琪起身回答，一頓點頭，同班認識的笑倒一片。

    陳硯青也是從學(xué)生過來的，這點小把戲，誰不懂呢？她沒有拆穿，展顏笑了笑，示意寧琪坐下，指著花名冊，選中了下一個名字。

    好巧不巧。

    “寧琪？”

    寧琪誠惶誠恐地剛坐下。這一叫，她一時不知是該答還是不該答……

    “……到…”

    陳硯青又尋聲望去，勾勾眉頭。

    一人分飾兩角？有意思。

    “你是寧琪？”合上名冊，摘了眼鏡，使得靠前的幾排同學(xué)凝目細看，中長發(fā)半扎起，利落干脆，淡藍色的西裝長裙溫婉不失莊重，雙手迭在胸前，勾唇一笑就能引來所有人的矚目。

    滿堂學(xué)生看倒霉蛋，前排同學(xué)更看老師。

    “老…老師…我是寧琪…”寧琪此刻心里都在罵顧遇安，不過她確實沒想到，這個公共課的老師竟然這么負責(zé)……還會點名…

    “那你到底是顧遇安？”停頓，往右走了兩步，正對寧琪的這一列，“還是寧琪啊？”

    全場已屏起呼吸，所有人的關(guān)注點都在陳硯青身上，手里為寧琪捏把汗。

    “寧琪…我是寧琪…老師…”寧琪此刻殺了顧遇安的心都有，才第一節(jié)課啊，這個課要上一學(xué)期呢……這下，她和顧遇安在老師心里的印象算是不可磨滅了。

    “好，我記住你了，寧同學(xué)?！标惓幥嗷氐街v桌前，環(huán)顧教室，面露微笑，聲音沉穩(wěn)且有力地說，“我叫陳硯青，軟耳陳，石見硯，月底青。”

    寧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下，偷偷給顧遇安發(fā)短信。

    【這學(xué)期怕是都不能逃課了…這個老師已經(jīng)記住咱倆名字了！你再不來，恐怕就要直接掛科了?。?！】

    臺下小聲議論：聲音好好聽啊，怎么剛剛都沒注意到……這個老師真的好好看……簡直就是我的理想型啊…

    投屏背景：

    「陳硯青，本碩就讀于晉南大學(xué)，心理學(xué)專業(yè)，博士繼續(xù)攻讀……」

    “以上是我的求學(xué)經(jīng)歷和自我介紹，”轉(zhuǎn)身寫下一串字母，“這是我的個人郵箱，歡迎各位同學(xué)向我拋難題，不論學(xué)習(xí)或是生活，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各位?！?/br>
    一頓掌聲過后，教室里接二連三地舉起手。提問本不再陳硯青的備課內(nèi)容里，不過第一節(jié)課，她也沒準(zhǔn)備講多少專業(yè)內(nèi)容，“這位男同學(xué)請說。”

    男同學(xué)A：“陳老師，可以說一下你的電話嗎？”

    臺下附和：“對啊，老師！現(xiàn)在很少人用郵箱了！手機號和微信才是常用的！”

    沒想到是問這個，陳硯青耐著性子又寫下一串?dāng)?shù)字，才算平息了迭起的雜亂聲。

    “這位同學(xué)還有什么問題嗎？”

    “老師，感情問題可以找你嗎？”

    噗——臺下哄堂大笑，引起一片sao動。

    陳硯青不是靠發(fā)怒來獲取學(xué)生們安靜的那種老師，而是靠著她的隨和從容，一舉一動的風(fēng)韻。

    而人見到美的事物會自覺陷入安靜，沉入欣賞，失去語言。

    陳硯青挽發(fā)一笑，右手搭著講桌，左手垂落一側(cè)，手里轉(zhuǎn)著粉筆頭，等教室完全安靜，注意力回到她身上后，才說，“可以?！?/br>
    “謝謝老師。”

    “好，那接下來我們就進入正題，請同學(xué)們翻到緒論部分……”

    寧琪偷偷摸摸又開始發(fā)消息。

    610寢室。

    藍色垃圾桶立在護梯正下方，垃圾隨手往下一丟，就能“投籃”成功。

    咣當(dāng)——水瓶入籃，驚醒夢中人。

    顧遇安煩躁的蓋住頭，手機在一旁一震一震的，吵得她最終不得不拿起來看了眼。

    滿屏都是寧琪的消息。

    “Fuck……！”

    嘭——藍色垃圾桶滾到一旁，倒地不起，水瓶在它肚里安安穩(wěn)穩(wěn)躺著。

    最后目擊顧遇安的是一只綠色垃圾桶，就在教室門口的斜對面。

    “哪位同學(xué)還有問題？”

    “報…報告！”

    陳硯青話剛落，顧遇安就出現(xiàn)在門口。

    全教室的眼睛都像聚光燈一樣，打向門口。

    “這位同學(xué)有什么問題？”陳硯青邊以一種玩笑的語氣問她，邊合起書，然后側(cè)起身，注視她。

    顧遇安跑得太急，頭發(fā)凌亂得飛起，未施粉黛，但她的眼中似乎有著湖水般的清冽透涼，讓陳硯青燥熱的心久久地被勾住，直到歸于平靜，才移走過分注視的目光。

    “老…老師…”顧遇安被盯的心慌，躡手躡腳站在門口。

    寧琪遠遠看到她，心里直罵：你還不如不來，這節(jié)課都已經(jīng)上完了。

    “這節(jié)課就上到這兒吧。下課?！?/br>
    陳硯青說完時，顧遇安站在門口還沒動。班里其他人利利索索從后門出去，寧琪還多停了會，往門口看看，想去前門叫她。

    顧遇安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該走。

    她其實就想問這算不算曠課……

    曠課超過三節(jié)，本門課就直接掛科了。雖然有三次機會，但是……曠課也會影響平時成績啊。

    “你——”陳硯青走到她面前，“跟我來辦公室?！?/br>
    顧遇安瞳孔放大——這就要進辦公室挨批了？不就曠節(jié)課嗎？

    寧琪到前門時，只見到了顧遇安回頭做給她的哭臉，還有陳硯青筆直的背影。

    陳硯青步幅正常，顧遇安錯步跟在身后，走過教室連廊，直到教務(wù)樓下。幸是初來乍到，一路安靜，極少人同陳硯青打招呼。倒是顧遇安，跟在身后，虎頭虎腦，左勾頭，右勾頭地看。人多的地方陳硯青步幅會變小，導(dǎo)致顧遇安變得比她還小，走得像小碎步，令顧遇安難受極了。等看到淺藍色的天變深，才讓她的心情舒暢點。

    教務(wù)樓安靜的像停尸房。顧遇安很討厭來這兒，因為每次來都絕非好事。眼下就是很好的說明。

    進了電梯，終于輕松了一點。

    陳硯青懷抱著兩本專業(yè)書，比顧遇安站得稍靠前些。電梯里只有她們兩人，顧遇安端詳起距自己不足一米的人：肩很平，淡藍色的西裝很貼合陳硯青的身材，顏色她很喜歡。再往下，是腰，從背部往下有著明顯的內(nèi)收線條，有一段朝她那側(cè)隆起，之后全都收合進腳下。顧遇安窺覷于腰下那段隆起的線條，讓她喉嚨有些收緊，趁她還能呼吸，迅速瞥向別處。

    前面的人絲毫未有覺察。

    到了辦公室門口。走道里只亮著夜燈，辦公室門鎖了。

    陳硯青從外套里拿鑰匙開門，顧遇安很有眼色地幫人拿書，兩人手指輕輕擦過，像兩支燭火在風(fēng)里輕輕碰頭。

    開燈，一切都被照亮。

    陳硯青的辦公桌在最里面，她坐下后，也沒有同顧遇安講話。明明有空著的椅子，她也沒開口讓她坐下，自顧自的整理著書桌上的書本和報紙。

    顧遇安就站著，站在不擋她光的地方，等她先開口。

    雖然等著，心里卻總在想，一個公共選修課而已，就算是曠課，至于把她帶到辦公室數(shù)落嗎？未免也太盡責(zé)了。

    顧遇安還在想著時，陳硯青說話了：“叫什么？”

    “顧遇安。”小心答話。

    又陷入沉默。

    陳硯青拿出了花名冊和筆記本。

    “老師…你不會要記我曠課吧？”顧遇安見她拿筆在花名冊上畫了幾筆，又準(zhǔn)備在筆記本上寫什么，趕緊湊了上去。

    光被擋住了，筆尖底下一團黑影，寫什么都有點不清楚。

    陳硯青放下筆，卻未看她，而是看名冊：“我姓陳，叫陳硯青，你可以叫我陳老師?！?/br>
    說完，才抬頭看她。不論是語氣還是眼神都沒有責(zé)難的意思，這讓顧遇安放松了許多。

    陳硯青。名字文雅又肅氣，很合她氣質(zhì)。顧遇安又大膽問一遍：“那陳老師…你會記我曠課嗎？”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記顧遇安曠課，只是第一節(jié)課就有人曠課，傳到教導(dǎo)處實在不好聽。而且如果不給點教訓(xùn)，恐怕后續(xù)還會有其他人變本加厲地曠課。把她帶到辦公室，也是想在其他人面前立立威，殺雞儆猴。

    “你覺得你算曠課嗎？”沒有直面回答，反倒好奇她怎么想。

    “當(dāng)然不算啊！”理不直氣也壯。

    陳硯青覺得好笑：“一小節(jié)課40分鐘，我上了一個大節(jié)80分鐘，你是在下課鈴響前3分鐘出現(xiàn)的?！北鸨劭此?，想爭辯一番，“也就是說，你只上了3分鐘課，還是沒有任何內(nèi)容的3分鐘，這都不算曠課嗎？”

    “陳老師，話不能這么說。就算是3分鐘，你也不能說是沒有內(nèi)容的啊？！”顧遇安說著繞過了桌角。

    陳硯青的視線跟著她搭在桌沿的手移動，身子跟著腳步轉(zhuǎn)動，最后人停在離自己三寸的地方。她聞到了顧遇安身上淡淡的香氣，悄悄搜索著與之相符的香水牌子。頓頓道：“那你說說，這三分鐘有什么內(nèi)容？”

    電梯里只打量了背面，正面是一點兒一沒見著?，F(xiàn)在，顧遇安居高臨下地看著陳硯青，看到了全部，內(nèi)里是一件v領(lǐng)的白色襯衣，開著兩個扣子。

    顧遇安又往前一步，陳硯青撞到了她端量自己的眼睛，心里竟生出了緊張，怕人發(fā)現(xiàn)，趕緊側(cè)過身。但又想到兩人的身份，學(xué)生對老師持以冒犯的目光才是失禮，遂又轉(zhuǎn)過身，正對她。

    原來是個外強中干啊。小動作被顧遇安盡收眼底，膽子更大起來。

    后退，繞過桌角，回到桌前方，賣起關(guān)子：“陳老師，真的想知道嗎？”

    這句話問的，完全化被動為主動了。陳硯青這才發(fā)覺自己被繞了進去，陷入劣勢。

    “陳老師？不如我先告訴你另一件事吧？”手撐著桌子，俯身凝視坐得端端正正的陳硯青，極近曖昧地說：“我喜歡你，陳老師。第一眼就很喜歡。”

    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盛滿燈色，差一點，陳硯青就信了。然為師者，必有長處。若無優(yōu)勢，那便強勢。

    陳硯青挑眉，慢悠悠地問她：“這節(jié)課要上一個學(xué)期的你知不知道？”

    “嗯？”

    “讓老師記住你太快，你會很難受的?！?/br>
    “嗯？”

    “3000字檢討書，明天交到這兒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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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巴：這是她們的初見！?。。ㄅ笥严肟础槑Ц税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