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梁乾化元年，于堅持大唐年號的幾路諸侯而言，是天祐八年，晉王李克用邀岐王李茂貞同盟伐梁，遣世子李存勖帶兵出征。

    李云昭身著王服，端坐主位，看罷晉國送來的國書后，同哥哥留下的心腹將領(lǐng)輕聲商議幾句后，當(dāng)即應(yīng)允。

    因那朱溫老賊自登基稱帝后，沉湎酒色，朝綱廢弛，不見昔日半點悍勇之氣。他的三個兒子野心勃勃，為了太子之位明里暗里爭斗不休，倒叫他們這些個諸侯好生看了場笑話。且晉岐兩國君王受大唐天子賜姓加封，對上朱溫這亂臣賊子，倒也師出有名。

    “如此辛苦來使了。三月初三，本王當(dāng)親率兵馬與世子會合?！?nbsp; 虛竹幽蘭生靜氣，和風(fēng)朗月喻天懷。若她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郡主……三月三，倒是個和女伴們游春踏青的好日子。

    等送走晉國使者后，李繼密①嘆息道：“若非主公無妻無子，何須殿下事事親力親為？那李存勖雖說是晉王嫡子，但終究是個小輩，殿下又何必……”

    李云昭微抬手止住他的話頭，緩緩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br>
    “岐王”已有數(shù)年未曾公開露面，這回她親自領(lǐng)兵合作伐梁，也好絕了那些覬覦岐國之人的心思。

    諸將見她心意已決，便紛紛自告奮勇隨她出征。李云昭點了幾位較為年輕的將領(lǐng)隨從，其余幾位年長穩(wěn)重，便命令他們戍守鳳翔，一有異象及時來報。

    李云昭揮手命諸將退下整備兵馬，留下九天圣姬交代幻音坊內(nèi)事務(wù)。妙成天是她最信賴的心腹，處理起事務(wù)也井井有條，本來是想命她留下處理幻音坊事務(wù)，但想到她的絕脈才治愈不久，正是渴望大展身手的時候，這回伐梁便刻意帶上了她。余下諸圣姬中玄凈天與妙成天是親姐妹，整日里形影不離，梵音天在諸圣姬中武功最高，多聞天與廣目天素來跟隨李云昭左右，這次李云昭便帶上她們同行。

    臨走時李云昭站在鳳翔城頭向西北眺望，極目皆是黃沙，春風(fēng)難度玉門關(guān)，盛唐時安西都護府的威風(fēng)已無處可覓。而她掛念的那人遠在沙州，消息不通，群狼環(huán)伺，也不知一切順遂否。

    她特意囑咐自在天等：“倘若沙州有信，切記及時來報?！?/br>
    李存勖百無聊賴地拋著哭臉面具，為著今日與岐王會面，將平日里帶著的優(yōu)伶都打發(fā)下去了，只留著心腹鏡心魔一人在旁邊侍候。

    他長期駐守潞州，偶爾出征也是自潞州舉兵，一年到頭連太原都不怎么回，這回卻被父王調(diào)往隰州與岐王合兵一道。

    鏡心魔最擅察言觀色，有意搭話：“殿下，那岐王李茂貞，您可相熟？”

    “李茂貞么……我并未見過他。當(dāng)年他初登王位時，連著吞并韓遜與李思諫兩家，連父王都忌憚他幾分，有意與他交好。只是最近幾年倒是低調(diào)得很，若非這次他應(yīng)允親自領(lǐng)兵，我還以為他不在岐國呢?！边@一番話正常語調(diào)中夾帶幾句戲腔，由他說來倒是娓娓動聽。

    只是有一樁事他卻沒同鏡心魔說：當(dāng)時李茂貞有個視若至寶的meimei將將及笄，聽說是容色殊絕，雅擅丹青，儼然是一位難得的閨秀。李克用有心為親兒求娶此女，想帶上當(dāng)時還是少年但已長得十分俊秀的李存勖拜訪李茂貞，尋機叫自家兒子同那女孩兒對看。

    只是李存勖打小性子狂傲，父親讓他娶那李茂貞的meimei，縱那女孩兒千好萬好，他偏不同意，挨了父親一頓好罵也不低頭。李克用拿這個倔強兒子沒法，只好帶著李存禮去拜訪李茂貞。雖然息了聯(lián)姻之心，但李茂貞是聞名天下的美男子，他李克用怎么著也得帶個俊些的撐撐場子。

    如今那女孩兒算來已有二十有二，約莫早就成婚生子了。

    鏡心魔見他等得有些不耐，提議道：“殿下，鳳翔至此比之潞州要遠得多，岐王怕是要傍晚才至。您若是無聊，何不進城走走？今兒三月三女兒節(jié)，這隰州城里想來是熱鬧非凡，殿下也好了解這邊陲小鎮(zhèn)的風(fēng)土人情?！?/br>
    李存勖喜宴飲玩樂，笑道：“好主意。隰州么？倒讓我想起開蒙時聽老師講授詩三百，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有人笑吟吟續(xù)道，聲音清朗，林籟泉韻，卻難辨男女，聞之倒像近在咫尺。

    好強的內(nèi)力！鏡心魔自身武藝并不如何出眾，但眼界極高，他收起刻意的諂媚笑臉，臉露戒備。

    李存勖瞬間坐直了身體：“鏡心魔，隨我出去拜見岐王。”

    他倆出得營帳來，見一華服青年利落地翻身下馬，走近與他照面。那青年身后跟著的幾個侍女均是貌美無比，但那青年容貌之盛，如煌煌壁畫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巍巍山河間最驚鴻照影的一瞥，竟叫人一時無法注意到他身邊的幾位漂亮姑娘。

    李存勖迎上幾步，手里的哭臉面具拋給了鏡心魔，含笑道：“岐王遠道而來，小侄有失遠迎?！贬跄昙o在諸王中最輕，與他父王卻是平輩相交。本來聽他戲謔稱自己為“狂且”，李存勖心中大為不悅，但一看到面前這張臉，實在難以動氣。

    李云昭微微一笑，真如冰天雪地間窺見一抹奪目麗色：“聽聞世子用兵如神，頗有本朝太宗之風(fēng)，今日合兵討賊，須得多多依仗世子了。”

    她不露痕跡地多瞧了他幾眼，腹誹道：李克用自個兒眇了一目，生的兒子怎么也愛遮住一只眼？不過仔細看相貌真是……俊美非常，不輸王兄。

    “世叔過譽了。您以軍功封王，赫赫之名孰人不曉？這回當(dāng)是您指點小侄才是?！边@些年他奉父王之命東征西討，將王處直、王镕的地盤全數(shù)拿下，只是放眼四周，南邊朱梁雖父慈子孝得厲害但仍不容小覷；東邊劉仁恭父子不足為懼但煩人得很，三不五時到邊境sao擾；漠北契丹諸部倒是少有來犯，但他們逐漸整合統(tǒng)一，將來必是勁敵。

    而李茂貞占據(jù)近五十州，寬仁愛民，頗有賢名，與晉國表面上關(guān)系不錯，兩國邊境也少有摩擦。可亂世之中，光有愛人之心是沒法護住百姓的。

    李存勖明白父王這次派他親自領(lǐng)兵，一來當(dāng)然是為了和“老朋友”朱溫碰一碰，二來則是試探岐王的實力到底如何。岐王多年未曾動兵，許是色厲內(nèi)荏，當(dāng)年能輕松勝得李思諫和韓遜之流，也不過是因為此二人實力不濟。

    若是此次發(fā)覺岐王實力強勁，便暫且結(jié)盟共抗契丹與朱溫；若是岐王空負盛名，那么等他勝了劉仁恭父子之后，就先取鳳翔再圖漠北。

    可今日初見岐王，覺他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大是不凡，由此頗有好感，心中隱隱希望他不負盛名。

    鏡心魔見二人相談融洽，心下盤算：晉岐合力，也許真能滅掉朱溫，倒是給大帥省了不少力氣。只是李存勖李茂貞哪個都不像是安分的，屆時只怕弄死了老的，小的又冒頭了，這天下間的野心之輩哪里殺得凈。唉，他忍不住在心里嘆氣：有時他真的會羨慕鎮(zhèn)守總舵的三千院，無所事事，不動腦筋，實在無聊時還可以換上人皮面具唬人。

    只是想起大帥往日無意間提起的一事，便有意多瞧了幾眼眼前這位岐王。這位岐王殿下十分俊美，威儀整肅，見者或被其威嚴所震懾，或為其容光目眩神迷，若非提早得知，也確實難以發(fā)現(xiàn)他竟是她。

    天祐八年三月，岐王李茂貞與晉王世子李存勖親領(lǐng)人馬討伐梁國，約定攻克的城池以洛水為界，洛水以北歸晉國，洛水以南歸岐國。三軍連日激戰(zhàn)，晉岐聯(lián)軍克王景仁于同州，退楊師厚于商州，于舊都長安城外三十里安營扎寨，靜候梁軍。

    本回標題出自辛棄疾《南鄉(xiāng)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作為宋詞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合適，但我個人覺得很襯李存勖這個人物。

    ①歷史上是岐王李茂貞義子，這里僅為普通將領(lǐng)。

    人物年齡和時間線不會完全按著動漫來。我不擅長描寫戰(zhàn)爭，此處一筆帶過，很抱歉……

    順便恭喜世子痛失1v1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