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智話音一落，場中頓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寧靜。

    少林諸僧全都怔在那里，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少林身為武林泰山北斗，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人敢這般挑釁了？

    任我行嘴巴張了張，最后自嘆弗如：“賢婿啊，老夫本以為自己的嘴已經(jīng)夠毒了，和你這位師兄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啊?！?/br>
    連張三豐也有些坐不住了，來到宋青書身邊，道：“青書，你這位朋友……”張三豐欲言又止，最終嘆了一口氣，“我們此行恐怕會橫生波折了?！?/br>
    宋青書也是苦笑不已：“我也沒料到他打著這個主意。”

    這個時候少林諸僧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紛紛憤而指責(zé)，若是一般江湖門派，鳩摩智此刻恐怕已經(jīng)被潮水般的罵娘聲給湮沒了。

    還是玄慈有大家風(fēng)范，揚手示意諸僧安靜，然后緩緩說道：“本寺佛法與武功都是傳自達摩祖師，那是一點不假，按國師所言，這些的確都是天竺武功。不過達摩祖師所傳武功，只占少林七十二絕技一小部分，七十二絕技其余大部分乃少林寺創(chuàng)派近千年間，經(jīng)過無數(shù)前輩高僧研究自創(chuàng)。比如般若掌創(chuàng)于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師，摩訶指系一位在本寺掛單四十年的七指頭陀所創(chuàng)。那大金剛?cè)?，則是本寺第十一代通字輩的六位高僧，窮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鉆研而成……此些絕技全系中土武功，與天竺以意御勁、以勁力的功夫截然不同。在場各位都是武學(xué)高人，其中差別一見而知，原不必老衲多所饒舌。”

    此番有理有據(jù)，連張三豐也聽得暗自點頭，以他的見識，自然清楚少林七十二絕技大多是自創(chuàng)，與天竺武學(xué)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鳩摩智微微一笑，說道：“少林方丈所言，當然高明，不過未免有一點故意分別中華與天竺的門戶之見。其實我佛眼中，眾生無別，中華、天竺，皆是虛幻假名。而且據(jù)方丈所言，般若掌、摩訶指、和大金剛?cè)松倭肿詣?chuàng)，可小僧早年在吐蕃之時，就聽過不少密宗高僧提到般若掌、摩訶指、和大金剛?cè)恼袛?shù)。比如般若掌有一招‘天衣無縫’，梵文叫做‘阿伐豈耶’，翻成華語，是‘莫可名狀’之意，這一招右掌力微而實，左掌力沉而虛，虛實交互為用，敵人不察，極易上當。方丈師兄，小僧這些話，不知對也不對？”

    玄慈臉上黃氣一閃而過，說道：“這……”他微一沉吟，便道：“玄生師弟，煩你到藏經(jīng)樓去，將記載這三門武功的經(jīng)籍，取來讓幾位師兄一觀?！?/br>
    玄生道：“是！”轉(zhuǎn)身出殿，過不多時，便即取到，交給玄慈。大雄寶殿和藏經(jīng)樓相距幾達三里，玄生在片刻間便將經(jīng)書取到，身手實是敏捷之極。外人不知內(nèi)情，也不以為異，少林寺僧眾卻無不暗自贊嘆。

    那三部經(jīng)書紙質(zhì)黃中黑，顯是年代久遠。玄慈將經(jīng)書放在方桌之上，說道：“諸位請看，三部經(jīng)書中各自敘明創(chuàng)功的經(jīng)歷。諸位便不信老衲的話，難道少林寺上代方丈大師這等高僧碩德，也會妄語欺人？又難道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在數(shù)百年前便先行寫就了，以便此刻來強辭奪理？”

    鳩摩智裝作沒聽出他言外之意，便將《摩訶指秘要》取了過來，一頁頁的翻閱下去，張三豐因為徒弟的事情，順手便取了《般若掌法》，不過他自重身份，只隨意看了看序文、跋記，便交還給少林。張三豐自覺一來這是少林派的武功秘本，自己是別派掌門，身份有關(guān)，不便窺探人家的隱秘；二來玄慈大師是一代高僧，既然如此說，決無虛假，若再詳加審閱，不免有見疑之意，禮貌上頗為不敬。

    鳩摩智卻是認真之極，一頁頁的慢慢翻閱，顯是在專心找尋其中的破綻疑竇，要拿來反駁玄慈。一時間場中除了眾人輕聲呼吸之外，便是書頁的翻動之聲。鳩摩智翻完《般若掌法》，接看《摩訶指秘要》，再看《大金剛?cè)窆Α?，都是一頁頁的慢慢閱讀。

    少林群僧注視鳩摩智的臉色，想知道他是否能在這三本古籍之中找到什么根據(jù)，作為強辯之資，但見他神色木然，既無喜悅之意，亦無失望之情。眼見他一頁頁的慢慢翻完，合上了最后一本《大金剛?cè)窆Α?，雙手捧著，還給了玄慈方丈，閉眼冥想，一言不。玄慈見他這等模樣，倒是莫測高深。

    過了好一會，鳩摩智張開眼來，向玄慈道：“玄慈方丈，小僧昔年在吐蕃，寧瑪寺中高僧曾將般若掌的梵文要訣念給我聽，我記得是：因苦乃羅斯，不爾甘兒星，柯羅波基斯坦，兵那斯尼，伐爾不坦羅……

    翻成華語是：‘如或長夜不安，心念紛飛，如何懾伏，乃練般若掌內(nèi)功第一要義?！沁@句話么？”

    少林寺諸僧凡是練過般若掌的，盡皆失色，因為鳩摩智所說，簡直是一字不差。玄澄同樣大驚，要知道般若掌的精要如今只有華語，因為歷代高僧無法翻譯貼切其中的神韻，因此一直以來都沒有梵文譯文，可鳩摩智說的這段梵文，的確精妙無比，若是不知道的人聽見了，還當真以為般若掌是天竺傳來的。

    這下連玄慈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yīng)對，倒是玄澄很快反應(yīng)過來，冷笑道：“前不久貧僧曾將這段話說與宋青書知曉，當時他就翻譯出了梵文，與國師翻譯的梵文，也是一字不差，此事張真人也可作證。如今國師與宋青書一同前來，想必……嘿嘿。”

    玄澄盡管沒有將話說完，但場中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這下輪到鳩摩智怔住了，震驚地看了宋青書一眼：“沒想到師弟也懂梵文。”

    宋青書一臉尷尬：“略懂皮毛，皮毛而已?！?/br>
    “既然如此，那小僧再說一些，這些師弟應(yīng)該沒事前聽說過了，”鳩摩智又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篇梵語，“這段梵文譯成華語，想必如此：卻將紛飛之心，以究紛飛之處，究之無處，則紛飛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則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緣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蓋無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蓋無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塵，內(nèi)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般若掌內(nèi)功之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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