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時代變了
自東線勝利的消息傳來已經(jīng)過了數(shù)日,在信息傳遞渠道較為發(fā)達的南境地區(qū),越來越多的新聞正在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傳播開來。 在街頭巷尾,在酒館牌室,幾乎所有人都在熱切地討論著最近那些驚人而又激動人心的新聞,討論著安蘇王室的過往以及塞西爾帝國的未來,在這片土地上,哪怕是最最普通的市民也會在類似的話題中發(fā)表一下自己的見解,哪怕這見解再可笑和淺薄也是一樣。 磐石城,商人區(qū)的一間酒館內(nèi),明亮的魔晶石燈驅(qū)散了黃昏時分的昏暗,吧臺架子上擺放的一排排酒瓶被擦得閃閃發(fā)亮,瓶中酒液在燈光映照下泛著誘人的光彩,一臺長方形仿佛柜子般的小機器被放在吧臺旁,小機器內(nèi)正傳出南境人喜愛的鄉(xiāng)間小調(diào),節(jié)奏簡單,明媚歡快。 一道燈光照射在小機器頂部的銘牌上,“科德家事通公司”的字樣在黃銅銘牌表面閃閃發(fā)亮。 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坐在吧臺前,他接過酒保遞過來的啤酒杯,微微舉起:“為下班時間干杯?!?/br> “喬,看最近的報紙了么?”一個體型瘦高的男子坐在旁邊,隨口說道,“王室算是走到頭了——連國王都主動退位了?!?/br> “必然的,戈德溫先生不是說過么——王權(quán)已完,這一仗打下來,王國各處都撐不下去了,要不是咱們南境的軍隊救援,北邊恐怕要全完蛋,王室已經(jīng)控制不住局勢,不重組還能怎樣……” “倒也是,報紙上說圣靈平原東部都徹底變成廢墟了,如果不是塞西爾軍團及時封鎖河道,西部恐怕也保不下來?!?/br> “向高文?塞西爾致敬——我們很快就要叫他陛下了,”穿著工裝的男人笑了起來,晃著手里的杯子,“還真不賴,他可比國王好多了……話說國王是誰來著?” “剛退位的是威爾士,但我猜你想說的是弗朗斯西……反正沒多大區(qū)別,咱們都不認識。” 兩個人笑了起來,似乎沒有人為安蘇王權(quán)的終結(jié)感到遺憾。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南境人都并不關(guān)心他們的國王,這片被遺棄的土地從一個世紀前就在自生自滅,對于那個遙遠的圣蘇尼爾以及白銀堡,很多南境人甚至會將其當做故事的一部分看待。 普通民眾就是這般實際。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會一樣,一聲酒杯重重撞在桌子上的響動突然從不遠處傳來,讓吧臺附近的幾雙視線都轉(zhuǎn)了過去。 “我就想不明白……”一個滿嘴噴著酒氣、胡子拉碴的男人在那里嘟嘟囔囔,但嘟囔聲音大的周圍都能聽見,“他不是公爵么,公爵……公爵怎么就突然當國王了……公爵不能當國王……” “嘿,波特,你又喝醉了,”有熟悉的人在后邊喊道,“你是從上午就泡在這里的吧?” 又有別人在那醉漢旁邊提醒:“不是國王,應該叫皇帝陛下——國王這個稱號已經(jīng)沒了。” “皇帝也一樣……皇帝……還有政務廳和憲法,都是一堆讓人搞……搞不明白的東西,”醉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甩開了幾雙想要攙扶的手,晃晃悠悠地走過吧臺,“說什么到處都是新機會……見鬼的新機會……” 搖來晃去的男人走過過道,突然在吧臺旁那臺正放出鄉(xiāng)間民謠的小機器旁停了下來,醉醺醺的眼睛轉(zhuǎn)了一圈,突然便浮現(xiàn)出怒氣。 “你這個……吵鬧的東西,你毀了……毀了我的工作……” 他罵罵咧咧,突然便抬起一腳,朝著機器踹過去——然而在他抬腳之前,吧臺后面的酒保已經(jīng)抬起了手,后者手腕上的魔導裝置微光一閃,一團冒著寒氣的冰塊便砸在那醉漢臉上,把他砸的仰面翻倒。 兩個保安走上前,拽起了還在吵吵嚷嚷的醉漢,準備把他拖到門外,但酒保叫住了保安,并來到那醉漢面前,伸手從對方口袋里摸出一個銅板來。 “現(xiàn)制冰塊,一個銅幣?!本票T谧頋h眼前晃了晃自己手上用來制作冰塊和引火的魔導終端,確認對方點頭之后才起身離開。 醉漢被拖走了,小小的sao亂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插曲,人們繼續(xù)該喝酒的喝酒,該聊天的聊天,有不熟悉的人打聽起了那醉漢的來歷,便有人開口解釋:“那個?波特,是個吟游詩人——其實就是個蹩腳的風琴手,原本就沒多少人聽他那些噪音,現(xiàn)在更沒人了?!?/br> “他去工廠混了幾天,因為偷東西被開除了,又不愿意去踏踏實實干點別的,現(xiàn)在啊……我看他怕是把自己的琴都賣了?!?/br> “吟游詩人……怪不得他覺得是科德放音機砸了他的飯碗?!?/br> “豈止是放音機,他之前還怪罪過報紙和魔網(wǎng)廣播,甚至怪罪過象棋和足球隊——說都是因為這些東西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才讓大家都不愿意在廣場上聽他的故事和演奏了……” 看樣子這小小的插曲引起了人們閑暇之余的一番討論,聽著周圍的討論聲,吧臺前的工裝男人轉(zhuǎn)過頭來,看了自己身旁的高瘦男子一眼:“說起來,我記得你也是個吟游詩人吧——現(xiàn)在你都不去街頭表演了,你會不會也怪這機器砸了你的飯碗?” 高瘦男子看了看吧臺旁邊的小機器,又看了看自己的朋友,突然頗為得意地笑了起來。 “你聽這機器里的聲音熟悉不?”他得意地笑著,看到老朋友恍然的表情,他的笑容更加燦爛,“這就是我錄的……嗯,雖然只錄了其中兩首。” 周圍的不少人聽到了這邊的交談,一些人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看到魔導機器里的人活生生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這種感覺不管什么時候都是新奇有趣的,而收獲了不少驚訝目光的高瘦男人則矜持地笑著,補充說道:“不過比起演奏來,我果然還是更喜歡講故事,所以過陣子我打算去卡洛爾城的魔網(wǎng)廣播局試試,那邊好像在招募擅長講故事的人去做新節(jié)目……”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吧臺周圍,一個新的話題焦點顯然在那里出現(xiàn)了,但在距吧臺較遠的一處角落內(nèi),一名身披舊袍,消瘦蒼白,褐色短發(fā)雜亂的男子卻還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對這間酒吧里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周圍人們討論的話題都不感興趣。 在這消瘦蒼白的男子面前,一張當期的報紙正靜靜鋪展在桌子上,他的視線在報紙上慢慢移動著,聚焦于其中一個版面: “根據(jù)初步調(diào)查,萬物終亡會制造的這場災難源于他們竊取的‘神明之力’,而被塞西爾軍團和海妖盟友聯(lián)合消滅的‘邪惡造物’,本體似乎是萬物終亡教徒用某種手段制造出的神明仿制品…… “這個仿制品的力量源自于已經(jīng)隕落的自然之神…… “自然之神,即是德魯伊曾經(jīng)信仰的神明,有證據(jù)表明,這位神明的隕落發(fā)生在三千年前……” 消瘦蒼白的中年男子看完了報紙上的內(nèi)容,突然輕聲嘆息:“這樣的內(nèi)容……竟然被印在報紙上,任由那些剛剛識字沒多久的平民隨意討論……難道,我們錯就錯在這里?” 沒有人聽到他這聲低沉的感嘆,消瘦蒼白的中年人說完之后,便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來,他輕輕搓了搓手指,一縷火苗便突然憑空燃起,瞬息間燒掉了桌上的報紙。 看著桌上的灰燼,稍微出神片刻之后,他才轉(zhuǎn)身徑直走向酒吧大門,推門離開。 “磐石城啊……沒想到這地方也可以變得這么繁華。” 走在這座南境門戶城市的街頭,看著周圍高大嶄新的建筑和寬闊整潔的街道,中年人忍不住嘀咕起來。 然后他便注意到周圍的行人突然四散跑開,而一大群身穿黑色制服、裝備著武器和護盾裝置的治安隊員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附近各個道口,并朝著這邊飛快聚攏過來。 消瘦蒼白男子第一反應是伸手摸向腰間——那里佩戴著一把防身的短劍,但在注意到治安隊員的數(shù)量以及他們手中的武器裝備之后,他明智地停了下來。 一名身材高大的治安官挺身走出,凝實的魔法護盾在這位治安官身邊閃耀著微光:“先生,放下武器,把手舉過頭頂!你因違反超凡者管制法案被捕了!” 在高聲通告的同時,這名治安官也出于職業(yè)本能迅速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 穿著款式陳舊的傳統(tǒng)短袍,系帶式的布質(zhì)腰帶,手工縫制的靴子,短袍下面似乎是闊腿長褲……一個顯而易見的外鄉(xiāng)人,而且應該是剛來南境不久。 在南境,勞動工具和勞動方式的變更已經(jīng)引起了方方面面的變化——由于各類機器設備的安全cao作需求,由于工廠的著裝規(guī)范,收口、輕便、易于活動、美觀實用的新式服飾已經(jīng)逐漸成為主流,各類長袍短袍、闊腿褲、寬邊長袖以及擁有系帶式腰帶的外套都在逐漸被收身禮服和輕便工裝,以及此類服飾的日常變種取代,盡管有學者認為這種“機器決定人”的變化是一種束縛,是傳統(tǒng)習俗的倒退,但不可否認的是,南境百分之九十的勞動者都在接受這樣的變化,而仍舊維持舊式衣著打扮的人……要么是較為守舊的人,要么是外鄉(xiāng)人。 在這座位于南境門戶的堡壘城市中,后者的幾率更高。 被治安隊員圍起來的中年人顯然仍處于錯愕和意外中,但他還是理解了治安官的意思,把腰間短劍和短杖解下放在地上,并把手舉過頭頂。 治安官點點頭:“很好,先生,積極配合是個好的開始——你的姓名?” 中年人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治安隊員,他沉默了兩秒鐘,但最后還是配合地開口道:“巴德……巴德?溫德爾。” “巴德巴德先生?” 中年人的臉皮微微抖了一下:“不,是巴德?溫德爾。只有一個巴德?!?/br> 治安官仍然維持著一臉嚴肅:“好的,溫德爾先生,你接下來需要跟我們走一趟——是否能被釋放取決于你的表現(xiàn)?!?/br> “你們?yōu)槭裁匆ノ遥俊敝心耆私K于忍不住說道,“我沒有傷到任何……” “我們檢測到了未經(jīng)授權(quán)的施法行為,”治安官盯著巴德說道,“時代變了,溫德爾先生,你的施法許可證呢?” 巴德愣住了:“……施法許可證?那是什么東西?” 治安官聳聳肩:“好吧,那看來你還是偷渡進來的。這一次,你恐怕真的要被關(guān)起來了?!?/br> 巴德的眼角抖了一下,但在短暫的猶豫思考之后,他最終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他嘆息著,“隨意吧,我不會反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