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辦法
“這是琥珀,我的護衛(wèi)?!?/br> 高文平靜的聲音響起,也讓正慫在后面的琥珀稍微鼓起了點勇氣,她抬頭看了眼前的三位半人半鹿的女性神祇一眼,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抬手打著招呼:“你們好啊……” 大地女神蓋亞嘴角rou眼可見地抖了一下,臉上擠出來的笑容竟然比琥珀還像哭的,也跟著打招呼:“您好……” 琥珀一聽對方這個“您”字兒頓時就不慫了,整個人跟飄起來似的連眉毛都飛揚起來,高文一眼就瞅到了這貨瞬間變化的神色,立刻不動聲色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嘚瑟什么,人家這明顯是口誤了——叫的是你‘身后’那位?!?/br> 說完高文便把注意力又放在眼前的大地女神身上,他干咳了兩聲引起對方注意,隨后視線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對方的臉上,猶豫片刻之后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要不你們幾位先擦擦臉上的血?處理處理頭上的傷勢什么的……” 打從剛才一見面他就注意到了三位女神那順著臉往下流的血,并且瞬間腦補了無數(shù)的東西,而且看樣子這三位就是這么頂著一腦袋包和半張臉的血跑過來找人的,說真的這一幕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高文自詡此生也算見多識廣,但這般清新脫俗的場面那還真是沒見過幾次,非要尋思一下的話好像也就龍神變成茶葉蛋精這件事的詭異程度能夠與之相比——但蛋女士那好歹也是個漸變過程,也沒有像三女神這樣直接頂著二級傷殘就跑上門的這么刺激…… 高文不知道的是類似的對話前不久才發(fā)生了一次,阿莫恩聽見這話之后頓時下意識地揚了揚眉毛,蓋亞則顯然是個好脾氣,她仍然維持著那溫和平易的笑容:“這傷口是暗影神力侵徹的結(jié)果,只能等待時間推移慢慢愈合,不過請放心,雖然看上去有點嚴重,但這只是皮外傷,不必在意?!?/br> 高文當場就想說你們幾個是不在意了,但旁邊看著的人哪能不在意——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沒把這話說出口,因為他總覺得這個話題要繼續(xù)下去那肯定只能是越來越詭異,而與此同時大地女神的回答也完全證實了他最近一段時間掌握的線索,這讓他能強行將注意力放在正事上:“所以……你們果然已經(jīng)見到夜女士了,你們的傷口也是因此留下的?” 三女神相互對視了一眼,豐收女神輕輕點了點頭:“你果然知道很多東西,阿莫恩閣下說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智慧和勇敢的凡人,同時也是對神明之事最了若指掌的人,看樣子果然沒錯?!?/br> “我知道的可能比你們想象的更多,”高文眼帶笑意,同時一邊開口一邊努力無視著眼前三位美麗女士腦袋滋滋冒血的詭異畫面,“比如,我還知道此刻出現(xiàn)在這里的應(yīng)該并不是完整的‘豐饒三神’——你們是豐饒三神的人性半身,對么?夜女士通過某種方法解綁了你們的人性,而你們的神性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被固定在神位上,以應(yīng)答機的形式回應(yīng)著塵世的聯(lián)系?!?/br> 伊芙終于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在片刻沉吟之后她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我們沒想到你連這都知道了,那看來我們可以省去很多說明的功夫,直入正題了。” “那就直入正題吧,你們來此所為何事?”高文一臉嚴肅地看著三位女士,“如果我們的猜測沒錯,在此之前你們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在嘗試與塵世取得聯(lián)系,這處庭院邊緣的那些‘幻影植物’應(yīng)該就是你們留下的吧?在世間眾神中,你們似乎是最早采取行動的三位?!?/br> “那確實是我們留下的,”春之女神芙洛拉點了點頭,“剛才我們已經(jīng)與阿莫恩閣下提起了這件事——正是由于塵世間凡人積極采取的行動,才讓眾神所受的束縛有了些許松動,而我們姐妹在意識到這種松動的第一時間便做出了大膽的嘗試。只不過當時這種‘松動’還很輕微,我們所能做的也只有在神國之外留下些許‘痕跡’而已,又因為幽影界算是塵世與神國之間的緩沖地帶,而阿莫恩閣下的力量與我們有著一定的聯(lián)系,所以我們便選擇了這里。 “我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以此來向塵世傳達些許信號,讓你們知道你們的努力已經(jīng)有了一定效果,而夜女士的出現(xiàn)……對我們而言也很突然?!?/br> 說到這里,芙洛拉又忍不住看了琥珀一眼,緊接著又飛快地移開視線,一臉認真地看向高文:“按照夜女士的說法,正是由于‘神權(quán)理事會’的正確‘cao作’,導(dǎo)致眾神身上的鎖鏈出現(xiàn)了可供破壞的缺口,祂才能找到機會來介入此事。祂放大了塵世凡人對神權(quán)鎖鏈的沖擊‘結(jié)果’,斬斷了我們的神性面與人性面之間的聯(lián)系?!?/br> “祂到底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高文問出了自己始終想不明白的問題,他如今已經(jīng)能百分之百確定夜女士解決問題的辦法就真的是簡單粗暴的“手起棍落”,然而這么個簡單粗暴到近乎搞笑的辦法怎么就能成功切斷了眾神的神性與人性?考慮到這一切后續(xù)的長遠影響,這事兒他必須得現(xiàn)在就打聽清楚,“祂難道就真的……我說話比較直啊,祂難道就真的是把你們都打了一頓?” 這一次饒是三姐妹中最沉穩(wěn)泰然的蓋亞臉上都不由得浮現(xiàn)出了一絲怪異神色,她嘴角微微抖了一下,努力維持住表情:“從過程上……差不多就是這樣,但祂向我們解釋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原理——祂是在使用一個被稱作‘錨點發(fā)生器’的起航者設(shè)備對我們進行‘切割’。按照夜女士的描述,錨點發(fā)生器能針對思潮投影進行沖擊,而神性與人性在面對這種沖擊的時候會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反應(yīng)。 “神性會更依循理性和規(guī)則來運行,祂會首先嘗試維持神職的存續(xù),因此‘保護自身與神位的穩(wěn)固聯(lián)系’是神性的優(yōu)先反應(yīng),而人性則有著更豐富的情感,在面臨威脅的時候也會有更復(fù)雜更激烈的變化,因此‘回避危險減輕損傷’是人性的優(yōu)先反應(yīng)。在正常情況下,神性與人性綁定在一起,且后者無法對抗前者,但如今神權(quán)理事會已經(jīng)在這條鎖鏈上鑿開一道裂痕,所以錨點發(fā)生器釋放的強大沖擊將足以把神明的兩面撕裂開來……” 高文在旁邊聽的目瞪口呆,他愣是沒想到還能這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感嘆起航者牛x還是夜女士牛x,想來想去只能說這倆都很牛x,而在驚愕之余他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祂這么解釋你們就都信了么?” 大地女神一時間沒有開口,春之女神則有些心直口快:“我們也沒辦法啊——祂打完才解釋的,那打都打了……” “芙洛拉,不要這么說,”蓋亞立刻扭頭提醒著自己的meimei,“夜女士的方法確實產(chǎn)生了效果,不論過程如何,祂對我們的幫助都毋庸置疑?!?/br> 緊接著她又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高文:“另外據(jù)夜女士所講,這個辦法祂其實從一開始就很有把握,多年前起航者便是用類似的方法強行將祂從半瘋狂狀態(tài)‘拉’了回來,只不過起航者的技術(shù)更加高明,也更具效率,而祂算是把這個辦法稍微借鑒了一下?!?/br> 高文忍不住揉了揉腦門,他現(xiàn)在又多了一些對起航者時代那些遠古密辛的了解,又多知道了一些當年夜女士被起航者轉(zhuǎn)化為“星圖保管員”過程中的真相,但不知為何他竟覺得自己還不如不知道這些,這起碼還能在他心中保留一個奇幻瑰麗而史詩般的世界,現(xiàn)在可好,夜女士一棍子下去算是把這些印象給砸了個稀碎,而他還得在這稀碎的世界觀沖擊下繼續(xù)跟豐饒三神討論正事,哦,這個過程中蓋亞姐妹還頂著一臉血…… “不管怎樣,從結(jié)果上看夜女士是成功了,”高文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那么接下來祂想做什么?或者說,祂想讓你們做什么?又需要我們做什么?” 蓋亞三姐妹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片刻,隨后最小的芙洛拉開口打破了沉默:“祂讓我們……做好自殺的準備?!?/br> 這個回答讓高文瞬間瞪大了眼睛,甚至讓旁邊始終沒怎么吭聲的琥珀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哈?你剛才說什么?做好自殺的準備?!” 而這時候高文腦海中已經(jīng)念頭飛轉(zhuǎn),大量線索信息在他心中猛然匯聚起來,這些信息曾經(jīng)浩瀚而瑣碎,只隱隱約約勾勒出了某件事背后的邏輯,卻從不曾在他面前展露全貌,然而此刻芙洛拉的回答卻仿佛一條明亮的線條,瞬間把一切都聯(lián)系在了一起,他在驚愕中明悟,并意識到了夜女士到底想干什么。 “祂是不是讓你們在神災(zāi)爆發(fā)的時候?qū)δ銈冏约旱纳裥园肷沓鍪秩缓笸瑲w于盡?”他猛然看向三女神中的長姐蓋亞,“祂讓你們的人性部分獲得自由……是為了讓你們能用這方法自我了斷?。俊?/br> 三女神一時間沒有開口,臥在不遠處始終靜靜旁聽的阿莫恩這時候卻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這聲嘆息讓高文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他扭頭看向那昔日的自然之神:“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是猜到了,隱隱約約的猜測,”阿莫恩揚起頭顱,嗓音低緩,“我曾經(jīng)歷過一個神明的所有‘生命歷程’,從誕生到強盛,從自由到受縛,從‘隕落’到重生,我比你們都要了解那束縛眾神的鎖鏈有著怎樣的特性和力量,了解神明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自我了斷,這已經(jīng)是在時間如此緊迫,局勢如此危急的情況下夜女士能夠帶給眾神的最大的自由了?!?/br> 他垂下視線,如水晶般的雙眼靜靜注視著高文:“而且,這也是唯一穩(wěn)妥的辦法——在抵御魔潮的關(guān)鍵時刻,在塵世各國底牌盡出,工業(yè)產(chǎn)能和社會機能都壓榨到極限來支撐母星屏障的情況下,來自神災(zāi)的額外壓力,哪怕只有一點點壓力,也將是無比致命的。我知道你還有一些備選方案,高文,你總是會有‘額外的一張牌’,這張牌或許能讓這一季文明的存活幾率上升一些,但那代價恐怕已經(jīng)大到了連你自己都不愿意承受吧? “而且即便支付了這樣的代價,文明的存活幾率又能提高到多少呢?即便存活下來了,最后的幸存者們又能把這世界重建到哪一步呢?數(shù)量稀少的幸存者真的可以在神災(zāi)之后的一片焦土上存活下來么?一場魔潮能持續(xù)半年之久,而神災(zāi)會在魔潮抵達的一瞬間開始,并在短時間內(nèi)把整個世界化作焦土,在這長達半年的焦土狀態(tài)下,母星屏障真能如你計劃的那樣一直穩(wěn)定運行么? “所以,當豐饒三姐妹出現(xiàn)在我面前,告訴我她們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人性和神性的分離之后,我就猜到了夜女士想做什么。” 高文輕輕吸了口氣,這一刻他卻突然想到了自己有一次和琥珀閑談時隨口提到的幾句話,當時他和琥珀討論有沒有一種辦法,可以在魔潮觸發(fā)的最終忤逆發(fā)生時讓凡人們能以最小的代價解決神災(zāi)危機,或者是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成年禮,而當時他們認真討論了所有可能的辦法,最終卻只有一個玩笑般的結(jié)論—— 期待這種好事,還不如期待眾神到時候集體自殺。 現(xiàn)在,眾神決定集體自殺了。 這個結(jié)論竟不是玩笑。 “夜女士說,成年禮必須由這一季文明的凡人自己度過,祂不屬于這個時代,與塵世間的聯(lián)系過于微弱,能出手將我們的神性與人性分割開已經(jīng)是她在規(guī)則漏洞上最大的突破了,”伊芙一臉平靜地說著,“神明的自我湮滅是一種‘干凈無殘留’的處置手段,不會留下任何外力參與導(dǎo)致的污染泄露或思潮殘響,也不會對塵世間造成太大影響,如果我們動手快一些,這甚至不會對凡人信徒們造成太大的沖擊——只需要一瞬間,他們就聽不到我們的聲音了?!?/br> “等等,不是……”琥珀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她瞪著眼睛,表情顯得很難以接受,“你們就這么接受了?祂說讓你們自殺就能解決最終忤逆的問題,你們就……” “接二連三的神災(zāi),廢土戰(zhàn)爭,哨兵,逆潮……這些年凡人諸國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蓋亞輕輕搖了搖頭,嗓音柔和地打斷了琥珀,“這不是接受不接受的問題,這是不得不做出的選擇。我們雖然被困在神位上,但我們能通過信徒的眼睛看到世界的變化,我們其實比你們更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局勢。 “我不知道其他神的情況,但我們姐妹已經(jīng)認真商量過,如今塵世諸國需要全力以赴來扛過這次成年危機,凡人們已經(jīng)沒有余力來處理神災(zāi)帶來的壓力,那……我們就自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