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趙恪低聲安撫了很久，終于等到她再愿意開口說點什么。

    這一夜，申屠念說了許多許多“討厭”。

    把心里介懷的，曾留下痕跡的過往和擰巴都攤平展示。

    在彼此難得交心的對白中，他和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后悔正在發(fā)酵。

    申屠念說，討厭看到他和人影子纏著影子遠去的背影。

    申屠念說，討厭他送人回家，不管是出于禮貌還是其他。

    討厭他不排斥親近，討厭他沒有邊界感，周遭人來人往的樣子。

    申屠念說，討厭他和人打超過半小時的電話，討厭他像一個好朋友甚至超越友情的聊天口吻。

    討厭他左右逢源，一邊cao心別人的事，一邊還可以若無其事吻她，討厭他偶爾一次的真心，卻又攜帶無數(shù)無數(shù)冷漠。

    將那些“控訴”切碎了再揉成團，歸根結(jié)底。

    “我最最最討厭你，趙恪?！?/br>
    申屠念說。

    她沒說男女，也沒說和誰，那些字眼卻帶著具象的時間地點人物，讓趙恪心跳加速。

    然后是慌亂。

    他聽得清楚，也明確，尤其最后一句“討厭”。

    曾經(jīng)他說過同樣的話，因為說過，所以能感知她的心境。那種由不得自己的失控，和心動。

    或許是她的“討厭”給予了一點契機，趙恪突然想問清楚一些事。

    一些他從來只敢揣測，只敢自我消化的，極其重要的事。

    “申屠念，你為什么…突然愿意回來?！?/br>
    愿意，回來他身邊。

    他一直知道，之前空白的那些年，她不因為忙，不因為其他。

    只是不愿意。

    “辦作品展啊。”她回。

    “只是這樣嗎?！壁w恪又問。

    申屠念還靠在他懷里，視線落在他缺了紐扣的位置，那里只有半截脫離軌道的斷了的線頭。

    她伸手，將線頭拉長，長到可以一圈圈纏繞在指尖。

    再松開，看到指尖重迭的勒痕，再繞一遍，比剛才更緊，更痛。

    就這樣玩了好幾次。

    最后一次，趙恪抓住她的手，指尖摩挲著她的勒痕，再順勢帶到自己腰上。

    讓她更溫順地摟著自己。

    “當然不只是這樣?！?/br>
    她選擇面對現(xiàn)實。

    “我得知你要訂婚的消息，而對象是白兮嬡，我不太信。不是不相信‘訂婚’這件事，是不相信你們之間發(fā)生愛情?！?/br>
    “為什么不信。”

    “她不可能喜歡你，你也不愛她，至少對比我，就是這樣?！?/br>
    白兮嬡出現(xiàn)在她和趙恪糾纏不休的那個時期，甚至更早，如果他真的喜歡，就不會有她什么事了。

    申屠念看到訂婚消息的第一反應是不信，但從“不信”到“決定回來”，也經(jīng)歷了一番掙扎。

    她需要一些切實的證據(jù)，來支持她所認定的“不信”，然后，她找了畢衛(wèi)，要到了從前的舊聞，是很老舊，但夠用。

    足夠支撐她回國的信心。

    “不過也說不準，世事難料，如果訂婚是真的，你們的愛情也是真的，那我……”

    申屠念也想過，或許時間真的會扭轉(zhuǎn)一些什么，或許他們在她離開后的歲月里真的相愛了，也不是全無可能。

    她回來，多少帶著一些賭博的意圖。

    “那你什么。”趙恪心一緊。

    順帶著摟她腰的手臂也緊了幾分。

    申屠念動了動腦袋，在他胸膛上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靠著。

    “我會離開，從此不再掛念這里，我能做到這一點?！?/br>
    她說得很輕易，沒有彷徨，只是篤定。

    就好像早在心里默寫了無數(shù)遍。

    趙恪聽到這，才真正有點生氣。

    “你心挺硬?！?/br>
    申屠念很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

    她從他懷里抬眸，盯著他緊繃的下顎輪廓，湊上去親了一下，好像在彌補他話語中的不快。

    “那怎么辦，沒有一條法律規(guī)定十五六歲時喜歡上的女孩就一定要喜歡到底，當你遇到更好的，更合適的人，你會陷入愛河這很合理，我當然必須接受這一點。畢竟，當初是我先選擇離開。”

    趙恪睨了她一眼：“你還挺豁達?！?/br>
    他怎么還不高興啊，他比小狗難哄一百倍。

    以后可千萬不能惹他生氣，修復成本太高，申屠念想。

    趙恪沒理會她腦內(nèi)的彎彎繞繞。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那時候看到我送人回家，你覺得她是我的……所以，那之后的許多年，你都沒回來?！?/br>
    申屠念搖頭。

    “我回來的。我每年都有跟家人回南城看我mama?！?/br>
    趙恪瞪著她，像是聽了個彌天大謊。

    所以，她只是……

    “我只是沒有見你們而已。”她說。

    趙恪真被氣著了，肺管子都被氣得生疼，跟寒風肆虐跟小刀剌過似的。

    他推開她，現(xiàn)在是他選擇背過身去，不想看見她的臉。

    申屠念被這一下撇的得莫名其妙，她拽他袖子，拉他衣角，最后扯他褲腰。

    最后還是有點效果，他從不為所動到打手警告。

    申屠念揉了揉發(fā)紅的手背，難得不計較，她靈活纏上他的腰，他不理會，她就翻山越嶺從他身后轉(zhuǎn)移到他懷里。

    有了先見之明，她這回特別堅定得摟緊他的腰，都不用他動作指導。

    “趙恪，你知道嗎?！?/br>
    她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那次我去找你要小狗，可是小狗被牽在其他女孩手里，我都懵了，我開始反省，是不是不該再打擾你。”

    趙恪回：“你可以問我。”

    申屠念說：“我不問?！?/br>
    “你都沒看我一眼，你一心只想送那個女孩回家，我看著你們并肩離開的身影，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抱著我的狗一起離開，越遠越好?！?/br>
    趙恪又瞪她：“你試試看?！?/br>
    申屠念說：“我正考慮呢，你就回來了?！?/br>
    她今天好像是打定主意要氣死他。

    大概氣死他可以領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