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寵
沒坐多久,劉夢遠就過來回稟,說幾位參知政事都過來了。 啟蟄他們于是起身,去紫宸殿正殿議事。 這次召他們過來,主要是為了討論一下打敗百濟后的種種問題。 說是百濟,其實百濟滅亡也有數(shù)十年了,大容東北部的半島版圖中早只有新羅,百濟查無此族。 容朝邊境接壤外族甚廣,以長安作軸,西有吐蕃,及吐蕃北部各小國,設(shè)安西都護府于龜茲統(tǒng)轄。南面嶺南道交州設(shè)安南都護府。 北面是突厥和契丹,設(shè)安北都護府,突厥地廣兵強,附近一些外族大多由其掌握。 半島地區(qū)在百濟高句麗分別被滅之后也只余新羅。 此次叛亂的其實是一些自稱百濟后人的亂黨,在平壤處起義,接連打了幾場勝仗,新羅節(jié)節(jié)敗退,眼瞅著亂黨勢力愈大,這才忍不住向容朝求助。 按說新羅連年sao擾熊津都護府,容朝不勝其煩本不應(yīng)管他,坐看這一出狗咬狗的好戲,但亂黨貪心不足,后來還驅(qū)兵sao擾辱夷、大行、石城等數(shù)城。 兄妹倆和朝廷諸臣一合計,正好可以借這次出兵之機,順便維穩(wěn)熊津都護府。 大容如今國力強盛,百姓富足,平個叛亂料是小事,啟翛便決定御駕親征。 原本只是一時興起的念頭,但大臣們連哭帶勸反到助長了啟翛逆反之心——你不讓我去我偏要去,你說我不行我就行給你看。 啟翛拒見所有勸說的大臣,打定主意要去出征,東西都收拾好了,偏偏在大軍拔營之前病倒。 因為擔(dān)心落了皇族顏面也傷了士氣,他和啟蟄兩人一商量——啟蟄的兵書是崇文館先生贊過數(shù)次的,還算靠譜,再加上說是御駕親征,但軍餉俸祿發(fā)下去也不是為了事事讓頂頭上司做決定,還是任用將士偏多;最重要啟蟄一身武藝,別的不說自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這才臨時決定讓啟蟄去出征。 本來設(shè)想的是數(shù)月就能回朝,沒想到期間狀況頻發(fā),從拔營之日開始算,到班師回朝,啟蟄在外面待了近兩年,自然要好好清算這筆賬。 如今亂黨已滅,熊津都護府的地域也增添到大木岳、黃等也伯伊以東,剩下的嘛……皇帝親自出兵幫你討伐亂黨,難道不該交點勞務(wù)費嗎? 啟蟄拍了一把扶椅的把手道:“新羅往年就是太閑了才屢屢犯邊!以我的意思,除了勞務(wù)費之外,平壤到冬青乎的城鎮(zhèn)便歸咱們大容,要么二十年之內(nèi),全新羅賦稅都增加三成,看他們還有力氣鬧挺?!?/br> 啟翛看了她一眼,啟蟄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又說了土話,悄悄吐了吐舌。 座內(nèi)幾個大臣沒人注意到兩人互動,只暗道長公主容色姝絕明耀如焰,心卻是硬似羅剎。 戶部尚書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道:“從陛下帶回來的戶籍登記來看,新羅總共約百一十萬戶,五百多萬人丁,人本就不算多,賦稅也有定數(shù)?!?/br> 他頓了頓,把陛下縱容士兵劫掠這句話咽回去,改口道:“他們自己百姓也深受戰(zhàn)爭之苦,若再加重稅,恐怕五十年之內(nèi)都恢復(fù)不過來,強壓之下,很可能再次反叛,那么怕賦稅又將延遲。” 考中書令說:“他們再反叛倒是不足為懼,但是滅叛黨之處,陛下與眾臣商議,都覺得大約八月不到就能回朝,卻因為新羅在圍攻牛岑時運糧不及時,而錯過戰(zhàn)機,這才是最可惜的,雖說陛下在新羅運糧不及時后,速判戰(zhàn)機已逝,及時撤去包圍,而后再攻,但卻讓亂黨趁機反攻,期間種種又足足將戰(zhàn)役拉長了一年,由此怠誤造成的損失,才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br>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一下。 褚辭玉說:“新羅冬日霜雪幾乎能把人半身覆沒,我們的士兵鮮少在此嚴寒條件下作戰(zhàn)。加之又有百濟殘余勢力的時常sao擾,新羅運糧不及時,種種因素以致戰(zhàn)機消逝,而西南諸部動態(tài)亦要時時當(dāng)心,若不從中回損增添,怕于西南戰(zhàn)事無益處。” 啟蟄緩緩敲打著扶手思考,說:“皇兄在百濟時,我聽聞有一郡將,在任存山帶領(lǐng)逃卒頑抗,褚將軍,聽聞此人頗為驍勇?!?/br> 褚辭玉會意,說:“長公主說的不錯,此人名叫扶余相澤,之前效命于亂黨,我軍破亂黨之后,此人因為恐懼我軍,所以帶領(lǐng)殘卒駐守任存山,后招募大約三萬人,駐守在山上,還組成了敢死隊奮而抵抗,那里地勢易守,我等至今并未攻下?!?/br> 啟翛看了一眼啟蟄,她不會無故提起此人。 啟蟄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啟翛于是說:“我亦記得此人頗有謀略,諸位愛卿看,是否可將此人招降。” 啟蟄說:“若此人果如褚將軍所言,那招安他也是有利我大容之事,皇兄以為如何?” 啟翛說:“我朝素來兼納人才,扶余相澤既然有才,自然可以為我朝所用。二位愛卿說的也不無道理,想來賦稅之事,應(yīng)該再多商議。” 眾人滔滔不絕討論了一上午,直說得人口干舌燥,這才敲定出大體方案。 新羅既然求助,自然要掏一部分“勞軍費”,這是當(dāng)然的。 勞軍費可在五年內(nèi)交齊,提高賦稅的年限由二十年減免成十年,十年內(nèi)幾個大城鎮(zhèn)賦稅提高兩成,并招安扶余相澤。 這些還都只是大體方案,具體還要再詳加討論,但今天上午啟蟄參與的這一場,倒是可以算過去了。 畢竟他們并不具體出謀劃策,只是敲定大概方向。 中午,啟翛留了他們用膳,眾人吃完后回家的回家當(dāng)值的當(dāng)值,啟蟄帶著褚辭玉,去了自己未出府時住的殿宇。 啟翛一直沒有動過這里,啟蟄偶爾進宮晚了懶得回去,就在這里住。 沒待多一會,有宮人進來說:“殿下,尚食局送來的點心到了?!?/br> 那人一揮手,一排托著托盤的宮女進來,放下盤碟后又魚貫而出。 啟蟄伸了個懶腰,招呼褚辭玉過來吃東西。 她拈了一塊指頭大小的糕點,淺嘗了一口說:“不錯,你們李司膳的手藝愈發(fā)好了?!?/br> 旁邊站著的宮女笑著說:“殿下也知道,司膳他最是愛好糕點,每天都想著怎么鉆研新的品類呢?!?/br> 啟蟄點了點頭,問褚辭玉:“覺得還可以嗎,要是喜歡我讓他多裝幾盒帶回去?!?/br> 褚辭玉拿的是畢羅,他嘗了一口瞪大眼:“這畢羅味道好得驚人??!” 這話一出,幾個人都笑了,只有褚辭玉不明所以。 山茶說:“將軍不知道,先皇后最不喜歡蒸熟的水果,所以不太喜歡畢羅這類點心,偏偏李司膳較真,覺得殿下不喜歡一定是因為沒有做好,天底下沒有不好吃的點心,因此日夜鉆研,這做法改了幾十次,才讓殿下喜歡,您說能不好吃嗎!” 褚辭玉點點頭:“這還真是個格物致知的人?!币欢ㄒ獙戇M去,就當(dāng)是蜜蜂王子家里的工匠非常愛好裝修好了。 屋里人笑得更厲害。 忽地,門外有人開口,那是一段極細膩動人的嗓音:“阿蟄你們在說什么,笑得這樣開心?!?/br> 最后一個字落下時,進來一個女子,極美的容顏,叫人見之即慚。 啟蟄站起來,順便拎了一把褚辭玉說:“阿嫂怎么過來了,也不讓人通傳一聲,快上茶?!?/br> 阿嫂?那這便是如今的皇后考意之了。 褚辭玉長這么大,頭一次見到容色上能與他阿娘媲美的女子,他連忙行了一禮:“臣褚辭玉見過皇后娘娘?!?/br> 考意之身后,啟翛也跟了過來,他接過宮人遞過來的帕子,在考意之額頭上擦了擦,說:“大晌午的干什么一定要過來,你想見啟蟄隨時都可以嘛,意之熱不熱,快喝口水?!?/br> 啟蟄翻了她哥一個大白眼,你這真會用meimei疼夫人,順手把茶盞遞給考意之。 褚辭玉有些驚訝于考意之的受寵程度和啟蟄的舉動,要知道,啟蟄可一向都是大爺款,向來只有別人侍候她的份兒。 這大爺一向是別說動手,嘴都懶得開那款,最喜歡別人看眼色就能明白她想干什么。 今兒可真是太陽打北邊出來了。 不過看到考意之,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可他一望即知,美并不是她能夠讓啟家兄妹如此憐愛的原因,更是因為她身上的氣質(zhì)。 這女子有一種極復(fù)雜的氣質(zhì),很難具體描述,但簡而言之就是讓人心憐。 她仿佛是脆弱的,卻也好像是堅韌的。 似一塊極剔透的寶石,讓人想捧在手心里關(guān)愛,卻不知,這寶石的質(zhì)地實則堅硬異常。 脆弱似乎是她的外在又是她的內(nèi)在,堅強仿佛是源于她的內(nèi)心又展露在她的外表。 褚辭玉看到她也不得不感嘆造化神奇,竟有這樣鐘靈毓秀的女子。 考意之緩緩開口,端方又帶羞柔:“瞧你們兩個,哪就嬌弱成這樣,都讓人家見笑了不是?!?/br> 褚辭玉連忙拱手:“娘娘說著,臣……” 啟蟄擋下他,語帶寵溺:“他是個楞人,傻是傻了點,但是很有意思的,阿嫂莫見笑?!?/br> 啟翛說:“喲,這都學(xué)會護著了,這可真是百年難見的奇景,嘖嘖,嘖嘖嘖嘖|” 啟蟄沖他可不客氣,“這大中午的,你來干什么,是今天菜里鹽太多,閑到了嗎?” 啟翛翻了個白眼,考意之已經(jīng)接口:“你們兩個還是這樣,一見面就斗嘴。你哥就 也是,嘴硬心軟。來人,把東西拿過來?!?/br> 考意之身邊的女官呈上一個精巧的螺鈿盒子。 考意之屏退了下人,只留了他們四個,她看看啟翛,纖眉微挑,示意他開口。 啟翛別別扭扭地說:“吶這個是涂到手上的,送你了?!?/br> 說著把盒子推到啟蟄那邊。 考意之搖搖頭,對啟蟄說:“你哥就是這樣,總是不會好好說話。阿蟄,你回來那天,他見完你回去就找司飾和司藥,讓她們琢磨護手的方子。你哥回去和我說,阿蟄原來那樣喜歡做指甲,出門在外肯定累到了,他是心疼阿蟄你又不好意思說?!?/br> 啟翛別過頭,故作淡定。 啟蟄挑挑眉,她拿過盒子湊到啟翛臉邊,語帶驚訝道:“哇塞,不是吧我的好哥哥,原來你這么關(guān)心我?。 ?/br> 她打開蓋子,取了一點涂在手背上,驚嘆地說:“真是很好用??!” 啟翛沒說話,但是耳朵動了動,有點得意。 啟蟄合上蓋子塞給褚辭玉說:“可惜啊,你要是昨天之前和我說,我可能還有點感動,但是現(xiàn)在……” 她把臉湊到啟翛旁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但是在你連夜派了個人坐車去看我笑話之后,這里面就沒有感動,只剩下三分涼薄兩分譏笑和五分漫不經(jīng)心了?!?/br> “噗!”褚辭玉沒忍住笑出了聲,這明明是他寫的話本子里的角色詞,啟蟄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念出來,真是讓人忍不住。 啟翛的刀子眼狠狠殺到他臉上,褚辭玉忙作手勢,示意不要理他,你們繼續(xù),又被啟蟄拉到身后去。 考意之看了眼褚辭玉,目光流轉(zhuǎn)若有所思,阿蟄可是從來沒有這般偏寵縱容過哪個男子,便是她那好“族兄”考雅相,也不曾得過啟蟄如此細微處的照拂。 啟翛也知道理虧,可實在是看她笑話的本性大過了理智。 考意之忍笑給他打圓場說:“阿蟄,你哥他,昨晚,嗯……知道了之后,也一晚上沒睡好呢?!?/br> 啟蟄看著她哥,涼涼道:“是一想就笑,笑到睡不著吧呵呵?!?/br> 啟翛忍不住反駁:“又不是我叫你單腳蹦的,麻煩有火去正確的地方發(fā)?!?/br> 很不厚道地,他試圖使用“渾水摸魚和隔岸觀火”的大連招,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褚辭玉身上。 乍然被提到,褚辭玉連忙就要舉手表忠心——我大舅哥要是覺得我苛待了他meimei就不好了。 但啟翛看考意之已拭汗兩次,想著她最是懼熱,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行吧,你幾分都無所謂了,我們走了。” 哼,才不和你們說了! 但沒走幾步他又想起來回頭道。 “你一會自己去找國子監(jiān)祭酒他們商量吧,不必問我,你做啥哥都支持你?!?/br> 救命我口音怎么也被帶偏了???! ——————————————————手動分割線 新羅的戰(zhàn)役都是編的!都是編的!千萬別被帶跑了! 求珠求評?。。。。。ㄋ盒牧逊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