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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娘,你為什么要把爹埋進土里?” 女人用瘦到凹陷的身軀將一個同樣瘦到可怕的男人推進坑內(nèi),旁邊還有一個小孩半幫半耍地往坑里扔著土。 “因為你爹死了。”女人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一雙同樣是孩童、但卻沒那么稚嫩的雙手出現(xiàn)在眼前,這雙手的主人一邊幫忙埋土,一邊問道:“死了就是一直睡覺嗎?” 女人干裂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回答,但饑餓帶來的無力感卻最終讓她沒有開口言語。 干裂的大地、空蕩的米缸、被剝了一層又一層的枯樹,持續(xù)了快叁年的旱災(zāi)讓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生物都得不到飽腹。為了活命,女人只能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離開家鄉(xiāng),去往其他地方尋找能生存下去的機會。 可這一路實在是太漫長了,女人或許也是厭倦了這樣的酸苦的生活,在一天夜里,她叫醒熟睡的長子,告訴他:“娘有一個小姑,叫魏喜春,現(xiàn)在聽說在荊陽城里的一戶姓沉的官員家里給人家生孩子,你明天帶著你弟弟往東走,看看能不能投奔人家,不行的話也能討點吃的?!?/br> 困倦的孩子不懂母親話中的含義,聽完話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回去,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母親掛在枝頭上的尸體,他才明白昨夜母親為什么要對他說那樣的話。 沒有工具,也沒有力氣,兩個小孩無法像埋葬父親那樣讓母親也入土為安,于是他們只能搜集點爛樹葉子往死去的母親身上一堆,希望這樣可以讓母親的尸體不被人發(fā)現(xiàn)。 如此世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跟兩塊會行走的活rou沒什么區(qū)別。一路的流竄讓年幼的兩兄弟學(xué)會了狠戾與果斷,但這兩種特質(zhì)只能讓他們在受到他人的侵害時一些有保命的機會,并不會讓他們在這個食物稀缺的年代免除饑餓,更不可能在被拒之門外時、求得一絲憐憫。 “滾滾滾!”看門的家丁嫌棄地趕著這兩個渾身臟污的小乞丐,他甚至都不愿意用手去觸碰他們,而是拿棍子打在這兩個孩子身上,生怕自己被他們碰上:“什么東西,還敢來這里攀親戚?” “你們這群賤命的玩意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叁天兩頭的來這里騙,真以為能有貴人昏了頭能認下你們這些臭叫花子?” 兩個受了傷的孩子相互攙扶地回到流民營。這里臭氣熏天、連個遮風(fēng)避雨的棚都沒有,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好在偶爾會有好心人在這里搭棚施粥,有時也能搶到一碗兩碗帶著點粟米的稀粥。 “沒事?!痹诒欢喾N體液浸到粘膩的褥子上,受著傷的哥哥安慰著同樣帶傷的弟弟:“哥哥明天再去問問看。” 第二天,一隊載著女眷的馬車從沉府出發(fā),年長的哥哥抱著既然家丁不想傳話、那他就直接找上沉家人的想法,以身為阻攔住了馬車。 但最后,貴人們還是端坐于護衛(wèi)與車簾之后,那個叫做魏喜春的親戚也沒有現(xiàn)身。 但或許是哥哥的樣子太過可憐,一個還未脫離稚氣的聲音在護衛(wèi)們即將抬手毆打他時出聲道:“災(zāi)民可憐,我們此行也是為去寺廟里為百姓祈禱天災(zāi)快點過去。這還沒出發(fā)就對災(zāi)民暴力相向,豈不是顯得這次的心意不誠?又怎能感動上天收回大旱?!?/br> 一個和弟弟差不多年紀的女孩掀開車簾,手里拿著一盤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精致糕點:“他們也不過是想要點吃的罷了,把這個給他吧?!?/br> “果然還是七姑娘落落大方?!避噧?nèi)傳來一個蒼老婦人的聲音:“顏兒說的對,我們此次為得就是祈福,用棍棒驅(qū)趕災(zāi)民是傲慢之舉,有損心誠。拿點吃的過來,用食物驅(qū)散災(zāi)民吧?!?/br> 雖然沒有找到那個叫魏喜春的親戚,但至少得到了可以吃很多天的食物。兄弟倆靠著人家施舍來的食物撐過了很多天,但好景不長,與臟亂病死共同生活的災(zāi)民們開始掀起疫情,其余還活著的災(zāi)民全被趕出了城外。 沒了城內(nèi)官兵的威壓,兩兄弟又回到了逃命一樣的生活。但這次比以往更加困難的是——年幼的弟弟被感染了疫病。 原本可以分擔(dān)到兩個人身上的事被全數(shù)壓給了更為年長的那一個,更何況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更是難上加難。為了在殘酷的競爭下找到可以入腹的食物,年長的哥哥只能將幼小的弟弟先藏起來,讓弟弟在安全的地方等自己回來。 可現(xiàn)在這個年代,像他們這樣稱斤賣都賣不了幾顆米的賤人,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容身之所呢。 當(dāng)看到那只伸出熱鍋、還系著紅繩的手臂時,一直與弟弟相依為命的哥哥仿佛被人擊中大腦,整個人的神志都出現(xiàn)了斷片似的昏暈。 直到手上沾滿鮮血,他才反應(yīng)過來他都做了什么。 周圍沒有尸體,身上沒有傷痕,頂著破木板的大門也沒有被撞開。 鍋里的rou,是他放進去的。 沒有任何調(diào)味的rou湯朝外散著誘惑的香味,鍋前人的身體宛如被人cao控般拿起兩根樹枝削成的筷子,從鍋里夾了塊rou往自己嘴里送。 湯沒有任何味道,發(fā)酸且guntang的rou塊懲罰般地炙烤著他想要品味的舌頭。 從那天起,魏懷明再也沒餓過肚子。 極致的饑餓隨著洪水般的記憶漸漸消退,一瞬間受到大量不屬于自己的回憶讓沉晴顏忍不住頭腦發(fā)暈。 她沒想到自己那么早就跟魏懷明有過接觸,更沒想到她們兩人還有血緣關(guān)系。 魏懷明趁機一腳踢開她,但他被沉晴顏咬破動脈的手腕嚴重失血、無力握緊匕首,于是只能任由沉晴顏奪走自己的武器。 但沉晴顏的狀態(tài)也沒好到哪兒去。她右肩上的傷口血流不止,整條手臂一邊顫抖一邊逐漸喪失感知。她拔下插在肩膀上的匕首,孤注一擲地沖向魏懷明。 失血過多的魏懷明被她撲倒在地,離皮膚只有幾寸的刀刃被魏懷明艱難頂住。兩人狼狽地在地上滾來滾去,鋒利的刀刃也跟著轉(zhuǎn)了好幾次方向。 屏障外沖來的活尸一個接著一個地變成碎塊,本就不高的通道被不同形狀的rou塊堵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從兩人身上逝去的血液全部都流向了屠神劍,而對生命抱有極致惡意的家伙正全心欣賞著這場毫不美觀的搏命之戰(zhàn)。 越是狼狽的廝殺,就越是能取悅這柄詛咒之劍。顫抖的劍身發(fā)出清脆的金屬嗡鳴,明明只是一柄劍,但此時卻像一個人一樣興奮于眼前的血腥。 一直在讓活尸前來救援的魏懷明終是抵不過失血過多造成的虛弱。匕首的尖端向下一沉,銀白的刀刃便沒入了血rou之間。 魏懷明瞪大的眼瞳中滿是恨憾與不可置信。當(dāng)初毫不猶豫背刺合作者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終有一日他也會像嘲笑過的淑貴妃一樣敗在意料之外的人手里。 明明他與成功僅有一步之遙,但他的人生卻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前進了。 憤恨的火星逐漸熄滅,死亡的陰霾讓明亮的雙眸覆上一層無法抹去的暗淡。沉晴顏搖搖晃晃地從魏懷明的尸體上起身,抬不起眼皮的眼睛也開始如魏懷明一樣失去光亮。 這場純粹的廝殺讓屠神劍宛如大笑一樣嗡鳴著,沉晴顏緩緩轉(zhuǎn)身,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向它。 勝負已分,一直被埋在地下也不是什么好事。屠神劍收斂自己的鋒芒,任由沉晴顏靠近自己,并允許握住它身上的劍柄。 可下一秒,本以為一切可以結(jié)束了的沉晴顏吐出鮮血,怔怔地看著捅入自己腹部的長劍。 她握著劍柄的手不受控制地將整把劍往自己的身體里送,而本應(yīng)該貫穿她單薄身體的劍身卻在刺入她身體后便消失不見。 沉晴顏驚懼地想要松開還在施力的右手,但她的整個手臂都像不屬于她自己的一樣,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長劍緩緩隱沒在rou體之內(nèi),等到最后一點劍柄也被融入體內(nèi)后,沉晴顏的身體便如破布一般、撲通一聲便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