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老天是公平的，當?shù)k給了一個人被萬眾羨慕的長處，自然也會在這人的某處安上一塊短板。

    而璇璣的優(yōu)缺點就很明顯——一個可愛的、美麗的、漂亮的、但只能用來觀看的美麗廢物。

    沉晴顏還是第一次見到動手能力這么差的人，洗菜辣到自己的眼睛、生火把灶里的灰吹的滿天飛、盛個菜能把菜倒在灶臺上......沉晴顏無比后悔自己剛才邀請璇璣一起做菜的舉動，她本意是想借著做菜的機會詢問璇璣和李暻之之間種種令她疑問的事情，可一頓飯做下來，她全程都在給璇璣收拾爛攤子，根本沒有時間進行套話。

    璇璣滿臉都寫著惴惴不安四個大字，她充滿歉意的眼睛一直看著沉晴顏，心中慌亂地想著該如何補救自己犯下的過錯。

    “??！”腦內(nèi)靈光一閃，璇璣匆匆跑回李暻之的屋子，拿出了今日村民們?nèi)o自己的各類吃食。

    柿餅、糖葫蘆、玉米糕、甜水橘子....這些吃食大多都是可以直接入口的零嘴，但拿來當飯吃，就有些不妥了。

    沉晴顏和李暻之這兩個人雖然多有不同，但他們在某些細微地方上竟然出奇地一致——比如不能把這種解嘴饞的小零食當飯吃。

    可眼下也確實沒什么能吃的了，大黃都餓的開始舔飯盆了，沉晴顏更是沒有心情再做一頓飯菜。

    玄澤對這頓敷衍了事的晚餐十分不爽，以至于當璇璣好奇地看著他時，他直接上前將璇璣的手臂抓出了血。

    璇璣一聲痛呼，捂住了自己受傷的手臂。

    “你沒事吧。”沉晴顏攔住了還想傷人的玄澤：“小咪的性子不像小黑那樣乖順.....你出血了！”

    “沒事沒事?！辫^朝沉晴顏露出笑容：“就是被抓了一下而已，這點血不算什么?！?/br>
    沉晴顏怕璇璣因貓抓傷而染上瘋病，但璇璣即是妖族，又為朱雀之身，普通病疫根本無法侵入她的軀體。

    不過在李暻之和璇璣的隱瞞下，沉晴顏雖然知道事有蹊蹺，可卻從沒想過璇璣不是個人。

    “我?guī)湍闾幚硪幌掳??！背燎珙伷鹕?，拉著璇璣往屋內(nèi)走去：“雖然小咪很干凈....但還是要以防萬一?！?/br>
    因為自己總是被小咪抓傷的緣故，沉晴顏之前就朝李暻之要了一些處理傷口的藥品。

    李暻之在洗碗，沉晴顏便沒有問他取藥，而是直接帶著璇璣進了自己的屋子，拿出了一個比巴掌大一點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兩叁個瓶瓶罐罐和幾迭干凈的紗布，沉晴顏從中拿出處理傷口所需要的藥品后便坐在璇璣身旁，動作輕柔地為她敷上藥膏。

    “你的皮膚真白啊?！背燎珙侀_著玩笑：“看起來跟沒曬過太陽似的?！?/br>
    “我以前每天都要曬太陽的?！辫^道：“我特別喜歡曬太陽，那種暖洋洋的感覺讓我覺得特別舒服，就像是被父親環(huán)抱在懷中一樣?！?/br>
    “聽起來你跟你父親的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背燎珙伒恼Z氣里聽不出任何傷感：“真好，不像我，這輩子加起來也沒跟自己的父親說上幾句話。”

    璇璣點頭道：“父親非常疼愛我的，我可是他唯一的幼崽?！?/br>
    幼崽這個詞用在這里好像有些奇怪。聽見這個詞的沉晴顏動作一頓，心中生出了幾分疑惑。

    “那你的母親呢？你和她關(guān)系不好嗎？”沉晴顏問道。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沒有像我和父親那樣那么好?！辫^回答道：“因為我的母親有很多孩子，她也不常在我身邊，所以我從她那里分到的關(guān)愛就比較少了?！?/br>
    “這樣啊.....但你的父親很愛你不是嗎。”沉晴顏以為璇璣的父母和離了，便安慰道：“而且，就算你的母親再婚了，她也是愛你的，只是受限于一些無法跨越的現(xiàn)實，才無法像你父親一樣每時每刻都能讓你感受到關(guān)愛?！?/br>
    “再婚？那是什么啊。”聽到這個詞的璇璣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沉晴顏以為自己是說錯話了，便解釋道：“啊，不是嗎？對不起，我聽你的話，以為你的父母是和離了.....是我擅自猜測了....”

    “我想多了解了解你，所以才根據(jù)你的話語胡亂猜想....對不起?！?/br>
    “不是啦，我的父親和母親根本沒有結(jié)婚啊。”璇璣沒有絲毫不快，還跟沉晴顏解釋起了她誤會：“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啦，我的父親并不是我母親的誓言對象，他只是在我母親想生育時得到了我母親的青睞，所以他才得到了繁育權(quán)?！?/br>
    “我和父親的關(guān)系更親是因為我們那邊都是由雌.....呃.....女性生育，男性負責扶養(yǎng)幼崽長大。”

    沉晴顏的雙眼微微睜大，璇璣的話簡直讓她大為震撼：“你....老家的風(fēng)俗還真是奇特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生活的地方.....”

    “你老家在哪里啊，這樣風(fēng)俗迥異的地方，以后若是有機會了我還真想去看看呢?！?/br>
    “我家在南明谷?！辫^歡快答道：“其實不用等到以后，你可以和我們一起走啊?！?/br>
    “一起走？”沉晴顏一愣：“我們......你說的我們是指？”

    璇璣抬手指向廚房的位置：“就是......”

    話音剛起，璇璣便看見了門口面色不善的李暻之。

    她一下啞了聲。

    “你回屋?！崩顣侵^淡道。

    “哦?！辫^悶悶應(yīng)聲，她站起身，正打算聽從李暻之的話乖乖回到他的屋子里，沉晴顏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現(xiàn)在睡覺太早了吧。”沉晴顏皺著眉，態(tài)度顯得有些強硬：“我和璇璣meimei很合得來，還想多跟她聊上幾句話?！?/br>
    李暻之看著沉晴顏，沉默片刻后道：“不用跟她聊，我和你說?！?/br>
    沉晴顏放開了璇璣的手腕。

    璇璣一臉困惑，她看看沉晴顏，又看看李暻之。她雖不明白氣氛為何一下子就變得緊張壓抑，但心中的不安卻隱隱提醒著她，這突變的氛圍似乎是因她所致。

    李暻之步步走近，他拍了拍璇璣的肩膀，道：“你先回去?！?/br>
    璇璣看了一眼沉晴顏，猶豫片刻后對李暻之說道：“我、我要留在這里?！?/br>
    李暻之的沉默寡言和冷淡無情總是讓璇璣覺得他這個人脾氣不是很好的樣子，她怕自己一走，李暻之就會對沉晴顏發(fā)脾氣。

    李暻之瞥了一眼璇璣，這一眼并不帶任何含義，可璇璣卻后背一涼，認定這是李暻之在警告自己。

    見璇璣眼神堅定，李暻之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只是想和她單獨說一些事情，你可以給我們兩個一些聊天的空間嗎？”

    沉晴顏也拉了拉擋在自己身前的璇璣，道：“璇璣meimei，我們兩個有些私事想聊一聊，能不能請你先回到隔壁屋子里去呆一會兒?！?/br>
    璇璣咬著唇，她看了一眼李暻之的臉色，猶豫道：“好吧.....那....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喊我哦。”

    璇璣慢慢地從沉晴顏的房間內(nèi)走出，隨著木門的關(guān)閉，屋內(nèi)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想好言辭的李暻之開口道：“明天我們一起去鎮(zhèn)子里買點用品，后天.....我和璇璣就要走了?！?/br>
    聽見這句話的沉晴顏在腦內(nèi)數(shù)了數(shù)，一二....哦，離后天就只有兩天了。

    兩天，兩天。

    只有兩天。

    沉晴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道：“你是根本沒有打算告訴我嗎？”

    她又道：“我以為我們還算是朋友，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你至少要給我一點時間來緩和一下情緒吧?！?/br>
    “對不起?！崩顣侵f道：“其實這個事情也是昨天才決定好的，事發(fā)突然，我也沒想好該怎么跟你說。”

    “如果你覺得我隱瞞了你、或是對這件事情有任何不滿，你可以對我發(fā)泄出來?！?/br>
    不管沉晴顏有多么地想讓自己表現(xiàn)出不怎么在意的態(tài)度，但繃直的嘴唇還是暴露了她內(nèi)心抑制不住的憤怒。

    “呵?！币宦暲湫乃拇介g擠了出來：“我哪里說得出不滿呢?！?/br>
    “是我高攀李道長了，我這樣的尋常人竟然還妄想過和李道長....是朋友關(guān)系。”李暻之還是第一次見到沉晴顏臉上有著嘲諷、諷刺一類的笑容：“也對，當初說好只是結(jié)伴同行，現(xiàn)在也是時候該吃散伙飯了?！?/br>
    沉晴顏不同往日的態(tài)度令李暻之慌張起來。他張張嘴，心里想的是說些讓沉晴顏消氣的話語，可腦海中想到的卻都是些火上澆油的話。

    “我困了，李道長請出去吧。”沉晴顏不想再聽到李暻之聲音，甚至連他的臉都不想再看一眼。

    沉晴顏起身，勢要開門趕人。李暻之心一急，竟直接抓上了沉晴顏的手。

    “我、我....你....”一貫寡言少語的李暻之在這時才明白擁有一副能言善道的嘴舌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他抓著沉晴顏磕巴了半天，也只是蹦出來一句：“你、你生氣了？”

    “出去！”怒火更旺的沉晴顏直接將李暻之推了出去。

    李暻之順著沉晴顏的意，借著她推他的力一點點地往屋門走去，可臨到關(guān)門時他又伸出一腿卡在門縫間，好不讓沉晴顏能完全地合上屋門。

    “我現(xiàn)在才告訴你并不是因為我不在意你?！崩顣侵钡溃骸爸皇菚r間真的太緊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

    “出去！”沉晴顏道：“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

    “我、我離開是因為要帶璇璣去.....我需要送她去一個親戚家，你也知道她是我的遠方親戚，是來投奔我的，但我不能帶著她，所以我需要護送她去那里.....”慌張之下，李暻之差點跟沉晴顏說出實情。

    “收起你那劣質(zhì)的謊言吧?！背燎珙佉е溃髅魇巧鷼獾谋砬?，可李暻之卻覺得她像是在哭：“我不想再裝成一個聽信了的傻子了?！?/br>
    說完，沉晴顏朝那條卡在門縫間的小腿狠狠一踢。

    這一腳用了沉晴顏十分的力氣，但想要擊退李暻之還是遠遠不夠。

    可那條腿還是慢慢地退了出去。

    在李暻之的腿完全退出去的那一刻，屋門便咣——的一聲，重重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