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璇璣的事情，說長不長，但說短、卻也不短。

    李暻之費(fèi)了一些時間才將這件事全部講完，說完后還提到了沉晴顏昏迷不醒的事情，想請五位長老幫忙看一下她為何陷入這種不死不活的狀態(tài)。

    “原來如此。”聽李暻之講完，五人中最擅長醫(yī)術(shù)的長老立即要求去看這名叫做沉晴顏的病患：“那現(xiàn)在就帶我去看看你說的那名少女吧?！?/br>
    李暻之馬上起身為這位長老引路，而其他四人雖不懂醫(yī)術(shù)，但因為他們從未聽說過這等奇異的病例，便也跟了上來，想看看這人到底怎么才能又像死又像活。

    可走到門口，李暻之卻將他們四個攔在了門外：“請朱長老跟我進(jìn)去，其余四位長老就在此止步吧?！?/br>
    “沉姑娘畢竟是女子，還是需要注意男女有別的?！彼溃骸半m說醫(yī)者眼中無男女，但四位長老并非醫(yī)師，自然是要避諱一下?！?/br>
    被攔在門外的四位長老也沒有不滿，只是有些可惜沒法親眼看見這等神奇的病患。

    朱長老雖算不上什么神醫(yī)，但他的醫(yī)術(shù)造詣要比李暻之高出許多。盡管李暻之不認(rèn)為朱長老可以解決現(xiàn)在的狀況，但為了沉晴顏能夠醒過來，不管什么方法他都想試一試。

    結(jié)果，既不出李暻之所料、又令他大失所望的是，朱長老也不知沉晴顏為何陷入這種狀態(tài)。

    “真是奇了?！币环屑?xì)的檢查后，朱長老睜大了雙眼，驚嘆道：“我入醫(yī)道起碼有五十多年了，可別說親眼見了，就連聽都沒聽說過這種情況?！?/br>
    “一個人怎么可能這么久才呼吸一次，換成個正常人，早就被憋死了?！彼痼@地說道：“還有她的心跳也慢的不可思議，但卻保持著一種很規(guī)律的節(jié)奏在跳動.....身體的血液和內(nèi)臟也以這種規(guī)律的狀態(tài)正常運(yùn)作著.....真是奇了....”

    朱長老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看來我還是醫(yī)術(shù)淺薄，無法明白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按你所說，這姑娘應(yīng)該早就死了才對，可她不僅到現(xiàn)在還有呼吸和心跳，連背上的傷口都開始結(jié)痂.....甚至她的頭發(fā)和指甲都在正常生長........”

    他又是搖頭：“不懂....真的不明白.....這姑娘明明是人族......唉——既然你說她的狀況越來越好了，那就只能先靜靜等著，看她以后會不會自己醒來。”

    看見李暻之眼中的失落，朱長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時候，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這姑娘的癥狀如此怪異，若是我們強(qiáng)加干預(yù)，說不定還會造成壞事?！?/br>
    李暻之抿著嘴，看了一眼沉晴顏。

    “....暻之知曉了。”李暻之點(diǎn)頭，剛要再度出言，便感知到了一股毫不掩飾的強(qiáng)大妖氣。

    五位長老的功力比他更高，自然比他更早感知到這股妖氣的靠近。

    朱長老面色一變，急忙奔出屋外，而其余四位長老早就先他一步到了院子里。

    五位長老皆是一手放于劍柄之上的動作。即使已經(jīng)聽李暻之說過璇璣和雀十叁的事情，但在面對強(qiáng)大的妖族時，他們依然下意識地進(jìn)入了備戰(zhàn)狀態(tài)。

    帶著火焰的翅膀照亮了只剩半分余光的天空，背上背著一個小女孩的雀十叁抱著璇璣和一名男孩緩緩降落在村長家的院子里。

    雀十叁的翅膀在振翅時不小心碰到了院內(nèi)迭放好的木柴，上方附著的非凡火焰一碰到這堆干柴，便毫無停滯地在木柴上燃起。

    見雀十叁又不小心燒到了東西，李暻之皺起眉，朝雀十叁提醒道：“你的火焰燒到東西了?！?/br>
    “哦？”雀十叁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后開始燃燒的火焰，見自己確實不小心讓火焰落到了木柴上，便抬手打了個響指。

    隨著這一聲響，火焰瞬間熄滅，若不是那幾塊已經(jīng)被燒成黑灰的木柴能證明剛才確實有火焰在它們的身上盛放熾熱，恐怕不會有人能想到這里曾經(jīng)差點(diǎn)失火。

    大概是因為最近家里總是會來一些陌生人，村長家的孩子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生活，所以被雀十叁帶回來的兩個小孩子只是好奇地看了幾眼五位萬劍山的長老，并沒有因為家里出現(xiàn)不認(rèn)識的人而感到恐慌或無措。

    兩個小孩子繞過李暻之和五位長老，興奮地跑去尋找自己的爺爺，想跟他傾吐今日的趣聞，而雀十叁雙臂抱胸，目光輕視地打量著萬劍山的長老們。

    璇璣睜大的眼睛里滿是好奇，她拎著一個裝著草藥的籃子，腳步輕巧地走到李暻之身邊。

    她將李暻之需要的草藥遞給了他，并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問道：“他們是誰??？”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璇璣發(fā)現(xiàn)李暻之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冷酷，加上已經(jīng)與之相處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的璇璣已經(jīng)不再害怕李暻之。只是因為李暻之的性格太過冷淡，兩個人還算不上熟絡(luò)罷了。

    李暻之沒有理會璇璣，反而對著雀十叁介紹道：“這五位是萬劍山的侍劍長老。”

    “前輩好?！必?fù)責(zé)領(lǐng)頭的方長老主動上前，向雀十叁行了一禮，道：“門中聽說此地有異火出現(xiàn)，便派了我們幾位前來解決，沒想到竟然能在此地遇到前輩?！?/br>
    雀十叁的年紀(jì)起碼有五百多歲了，除她之外，在場之人年紀(jì)最大的也就六十多歲。不管是年紀(jì)還是實力，稱她為前輩也不算有錯。

    “哦....你是說之前那團(tuán)用來保護(hù)璇璣的離火是吧?！比甘叵肓艘幌?，道：“那團(tuán)離火已經(jīng)被我收起來了，不用你們再費(fèi)心了。”

    “麻煩前輩了?！狈介L老道：“我也聽暻之說了關(guān)于公主殿下的事情，雖不知那群綁架的歹徒為何要將公主殿下綁來人族，但我們會和其他門派一起追查此事。”

    “不用啦，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比甘恼Z氣十分輕快。

    “但此事或許還有幕后主使?！狈介L老道：“能不知不覺地在妖族地界上將妖族公主綁架到人族的領(lǐng)地，其能力和心思都需要我們有所戒備。”

    “這群人的目的很有可能是為了破壞人妖兩族的和平，讓兩族協(xié)議毀裂?！狈介L老面色凝重地說道：“如今兩族中皆有人想要掀起戰(zhàn)亂的不軌之徒存在，為了不讓局面陷入混亂，人族和妖族都需要萬分警惕?！?/br>
    雀十叁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于是她擺了擺手，道：“不要跟我說這些東西啊，我不想聽。這些人啊、妖啊的事情都?xì)w我皇管，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去找他說?！?/br>
    “我們在外面玩了一天了，你要是有事我們就進(jìn)屋去說，沒事就不要擋在我們前面?！?/br>
    方長老猶豫了一下，道：“小輩還有一事想要請問前輩，既然公主殿下已經(jīng)找到，那前輩為何還要在人族的土地上逗留？”

    “您并無入界許可，私自跨境已經(jīng)是觸犯了兩族條約，更何況還明目張膽地在此停留這么長時間.....”話未說完，方長老見雀十叁皺起眉頭，便急忙改口道：“我并不是在給前輩定罪，只是、只是前輩私自入境.....”

    方長老還未說完，璇璣便湊近李暻之的耳朵，悄悄地問他：“妖族來你們?nèi)俗宓念I(lǐng)地還需要你們同意啊？”

    “只有特別強(qiáng)大的妖族才會如此?！崩顣侵卮鸬馈?/br>
    “哦.....”璇璣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又悶悶道：“好不公平啊...你們?nèi)俗鍋硌宓念I(lǐng)地時就不需要什么許可?！?/br>
    “強(qiáng)大到一定程度的人族在去妖族領(lǐng)地時也是需要妖族許可的?！崩顣侵溃骸爸皇且驗楝F(xiàn)在的妖族比人族強(qiáng)出太多，所以這一條現(xiàn)在只限制了妖族而已?！?/br>
    璇璣大悟：“哦，這樣啊?！?/br>
    兩人談話間，雀十叁與五位長老已經(jīng)爭論好幾番。最后，雀十叁一抬下巴，道：“說白了，你們就是害怕我嘛?！?/br>
    “我在這里又不會做什么，要不是璇璣想多在這里玩幾天，你以為我想在這里呆著？”面對方長老的驅(qū)趕，雀十叁明顯有些不高興：“我想在這里呆著，那我就在這里呆著。你們也不要再說什么兩族條約了，那東西對我沒有任何約束力?！?/br>
    說著，雀十叁直徑走向屋門。

    眼看她就要撞上其中兩個長老，一股火焰突然從她身上燃起，離她最近的兩位長老被嚇的往后一跳，腰間的佩劍都已出鞘大半。

    兩位長老這一退，便是主動給雀十叁讓出了道路，讓她毫無阻攔地進(jìn)到了屋子里。

    五位長老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服雀十叁離開人族領(lǐng)地。

    可他們又不能動用武力強(qiáng)迫雀十叁回去妖族。就連目前人族最強(qiáng)的劍尊張清華都難以在她手下活命，更何況是他們這種窮極一生都難以觸摸到至臻之境的普通修士。

    一只強(qiáng)大、且無人可以匹敵的妖族在人族中行走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因為兩族文化不同，妖族行事都太過恣意，你說不準(zhǔn)她什么時候就殺起了人，也不知道她會因為什么理由而掀起動亂。

    對于普通人而言，正常的妖族幼崽都已經(jīng)是很難戰(zhàn)勝的對象了。而像雀十叁這種通過上百年光陰將自身血脈中的力量徹底覺醒的妖族，與普通人的差距更是如鴻溝一般不可跨越。

    張狂、肆意、且擁有強(qiáng)悍力量的存在，總是會讓弱小者為之恐懼。

    更重要的是，兩族條約上的律文不可破例。若是這一次對雀十叁的私自越界放任不管，那以后抱著僥幸或直接把兩族條約視作無物的人只會變得更多。

    五位長老見說服不了雀十叁，便把璇璣圍了起來，想著要是把這位一臉純真的公主殿下給哄騙回去，那雀十叁就也會跟著走了。

    而李暻之對這些都不感興趣，有長老在，這些事情他也無權(quán)插手。

    在五位長老快要把璇璣說暈了的時間里，他熬了粥，再幫村長一家劈了柴，等粥只剩微熱時，又端著碗坐在沉晴顏身邊，一勺一勺地將研磨細(xì)碎的米粥喂進(jìn)她的嘴里。

    長時間的昏迷不醒讓沉晴顏無法自主進(jìn)食，只能靠人給她喂一些流食來保證她不會因過度饑渴而虛弱至死。

    可只靠大半都是水液的流食是無法飽腹的。雖然陷入昏迷的沉晴顏感受不到饑餓的折磨，但她漸漸消瘦的身形和越發(fā)枯黃的頭發(fā)卻證明了這些東西是真的沒有什么營養(yǎng)。

    喂完粥，李暻之用干凈的濕布擦了擦沉晴顏的嘴唇，之后便端著空碗退了出去。

    他剛一出屋，便看見方長老站在門口，一臉慈笑地看著他。

    李暻之眼皮一跳，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只見方長老笑瞇瞇地問道：“暻之啊，你覺得你在這里生活的怎么樣？”

    “.......”李暻之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還好。”

    “那你現(xiàn)在想回萬劍山嗎？”方長老又問：“你想?yún)⒓忧锛镜娜河⒋蟊葐帷！?/br>
    李暻之在心中認(rèn)真思考了一番，因怕自己回去后無人照顧沉晴顏，他便道：“其實我并不是很想回去，我認(rèn)為我的心境還不夠平和，還需要在凡塵中多歷練一番?！?/br>
    “宗門內(nèi)有很多優(yōu)秀的弟子，我下山這么長時間，在劍術(shù)上已經(jīng)和師兄弟們有了差距。我若是參加群英大比，能夠獲勝的幾率其實不算太大。”他道：“既然我參不參加結(jié)果都差不多，那我還是想先多在山下磨練磨練心性?！?/br>
    “更何況，月牙村的村民們因為這次事件，心中一直都存有恐慌。如果我走了，不僅沉姑娘無人看照，這些村民也會不安?！?/br>
    聽了他的話，方長老笑著點(diǎn)了頭：“我也是這么想的?！?/br>
    他朝李暻之走近過來，并拍了拍他的肩，認(rèn)真道：“暻之，現(xiàn)在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wù)要交付于你。”

    “璇璣....哦，也就是妖族的公主殿下，她不想回家，想繼續(xù)在這里感受人族的文化和風(fēng)情?！狈介L老笑道：“第一次離家的小孩子總是對外界充滿了好奇，但是璇璣.....你也知道，她的身份比較特殊，而且她跟其他的妖族也不太一樣，所以也沒有什么自保能力。”

    話說到這里，李暻之已經(jīng)明白方長老口中的任務(wù)究竟是什么了。

    “雀十叁不能留在人族的領(lǐng)地，她不會按照人族的方式行事，更不會收斂自己的力量。她留在這里，就如同于一個放在火邊的大爆竹，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爆了?！狈介L老緩緩道：“但是公主殿下身邊又不能沒有人保護(hù)....正好你也不想回山，所以我們在經(jīng)過一番探討后，決定將保護(hù)璇璣的任務(wù)交托給你?！?/br>
    “你性子穩(wěn)重，實力也不差，把璇璣交給你，我們都很放心?！彼溃骸暗认挛覀儼焉砩蠋е姆偷に幦冀o你，也算為你多添了一份力量。”

    “其實你不用太過注意璇璣的安危，雀十叁那邊也給璇璣加持了很多護(hù)身的法術(shù)，你只需要在日常生活時多照顧照顧她就可以了?！?/br>
    說完，方長老又道：“怎么樣，你可愿意接下這份任務(wù)？”

    “我.....”李暻之皺著眉頭，剛開口，便又止住了話語。

    這明顯是道選擇題。

    是選擇接下這個任務(wù)、并留在月牙村？還是選擇拒絕這個任務(wù)、然后回到萬劍山？

    沉默片刻后，他重新張嘴道：“暻之愿意為宗門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