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經(jīng)暗下來，只有遠處還能看到一縷快要消失的金光。

    簡安和鄒靜陳夕月走出教室，那幾個男生也跟了上來，簡安一陣煩躁。那些男生圍繞著鄒靜，陳夕月找話題適時插入其中，或是為那些男生的笑話，很給面子地笑起來。簡安落在后面，沒有什么存在感。她看不上那些男生，那些男生也看不上她，兩邊互相看不起。

    趁著沒人注意，簡安悄悄翻了個白眼。

    她也不曉得那群男生有什么好值得陳夕月去爭搶注意力，許是因為她喜歡的人仿佛生來與眾不同，她也因為那份喜歡，便覺得那份喜歡襯著自己也有些與眾不同，她因此產(chǎn)生一種飄飄然的優(yōu)越感。

    一行人或愿意，或不愿意，一起穿梭在黑暗里。走出校門，簡安正以為可以喘口氣，哪曉得那群男生不打算就這么離開，想和鄒靜多待一會兒。再一次，簡安偷偷在人后翻了個白眼。

    女生們約好今天要去的是學校附近一家奶茶店，學校附近多的是便宜好喝的奶茶店，這家因為離學校近，去的學生也比較多。她們還未走到門口，就能看到店內(nèi)擠滿了學生。一進去，店主見著她們，熱情招呼了她們。她們?nèi)サ拇螖?shù)不少，店主已經(jīng)認得她們。店主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女性，她們都知道店主左手臂留著一條紋身，夏天時店主穿短袖，她們都見過，那紋身是骷髏的模樣。曾經(jīng)有人問店主為什么留紋身，店主的回答是“覺得好玩而已啦?！保耆环蠈W生們想象中叛逆少女的叛逆故事，她們都以為那紋身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來頭呢。

    臨近圣誕節(jié)，店里正在搞活動，推的是圣誕節(jié)特調(diào)飲品。熱氣騰騰的奶茶飲料印在海報上，背后是模糊的光暈，紅色的圣誕背景，配著綠色的槲寄生，能讓人在冬日里感受到圣誕節(jié)的溫暖。人聲到處都是，和她們在一起的男生們也特地揚高了聲調(diào)，爭著在鄒靜面前表現(xiàn)自己。鄒靜一直都在笑，像是鼓勵，那些男生們也像是得到了鼓勵，更加賣力地表現(xiàn)自己，沒有人注意到鄒靜眼底的戲謔。其中一個家境比較好的男生，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大方，揚言要請她們在場的同班同學喝店主新品。鄒靜輕輕笑了，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陳夕月眼底流露出羨慕，也起哄起來。簡安禮貌地笑了笑，客客氣氣，出聲拒絕。

    那男生不悅地看了一眼，似乎很是責怪簡安不識相，本來，他也只打算請鄒靜一個，不過是想擺擺派頭，顯顯自己家有錢，才打算請所有人喝。簡安拒絕，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他好歹能少請一個，少出一點錢，可是簡安這么主動拒絕，像是沒有被這天上掉下的好事吸引，他又覺得怪沒面子的，簡安拒絕，簡直像是觸了他的霉頭。

    簡安未注意其他人，她懶得理，只和店主要了最便宜的奶茶，叁塊錢一杯。叁塊錢就能喝到一大杯奶茶，還有滿滿的珍珠，那是她的最愛。

    店主看透那群男生的小心思，機敏地微笑，沒有說透，只是把其他人的飲品放在后頭做，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說話。簡安點的最便宜，也最方便，店主最先完成她的那杯。簡安取過奶茶，回身，想和陳夕月說話，但是陳夕月忙著迎合那些人，沒有注意到她。她低下頭，輕抿了口奶茶，熱奶茶有些燙。

    陳夕月正忙，簡安也沒有去打擾她，轉(zhuǎn)過身，找了一處店里僻靜的角落坐下。她一邊喝奶茶，一邊注意周遭，奶茶店的墻壁上貼著滿滿的便利貼，都是來客們寫在紙上的，有心愿，也有吐糟，也有興起時記錄的詩詞。她的目光往下落，注意到木桌上放了好多筆記本。她知道也有很多人會在那上面寫字，趁著閨蜜們還沒來，就翻開那些筆記本，準備看看打發(fā)時間。

    她翻了兩本，下一本，拿起了離她最近的一本，粉色的封面，封面中心的兩側(cè)是綠色的枝葉纏繞在一起，枝葉上綻開著紅玫瑰，花枝相纏的中間，是一個穿著歐式大裙擺的女孩子正在執(zhí)筆，趴在書桌上奮筆疾書，書寫著什么。想看更多好書就到：yedu7.

    是一本很適合用來書寫心事的筆記本。

    她打開封面，一頁一頁翻過去，上面都是學生們記下的，有人抱怨食堂難吃，有人寫下自己的困難……看得多了，她心有些癢癢的。

    筆就在旁邊，她拿了筆，卻一時想不到該寫些什么。她苦思冥想，筆的尖頭輕輕敲在木桌上。

    她想起最近要做的那件“大事”，笑意在唇邊輕輕漾開，她想，她知道應該寫什么了。

    筆尖落于紙上，畫出一條長長的弧線，是大大的一個“G”。

    她很認真地書寫，認真地如同參加一場考試，其實她書寫的不過是兩個字。

    “咦，G和J？”陳夕月的聲音響起。

    她這才被驚醒，抬起頭，先看到陳夕月的臉。她向后看，看到那群男孩還在圍著鄒靜聊天。陳夕月大概也是覺得煩了，才從中脫身。

    不過兩個女孩誰都沒聊起那幫男生，陳夕月看著筆記本上那兩個字，好奇地問：“啥意思？”

    “哦？”簡安馬上明白過來，陳夕月問的是那兩個字代表的含義。她抿唇，很害羞地笑著，兩邊的臉頰紅彤彤的，在燈光照耀下特別明顯。

    “嘿嘿嘿……”

    那手中的中性筆搖晃起來。

    “是我和他的姓氏縮寫啦?！?/br>
    “喲喲喲！”陳夕月兩眼發(fā)光，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你你你！”

    “你看上誰了？！”

    她沒有馬上得到回答，簡安只是笑著，她想到那個人，笑容的弧度更擴大了些。

    說，還是不說？

    她想說，憋了這么長時間的秘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大聲宣告，告訴全世界，她喜歡上誰，并且為了那個人做了什么事。

    可還是不說吧，她看著閨蜜好奇的臉，決定還是延后一些——一定要等到圣誕節(jié)以后。

    等到那時候……挾著他的手，驕傲地走到她們面前……

    她遲遲不回答，閨蜜忍不住好奇，猜測那個對象是誰。

    “G姓……嗯……”她最先想到的還是同班同學，“我們班的嗎？”

    “郭？關(guān)？高？”她一連猜了叁個。

    簡安臉上的表情像是有只蒼蠅飛進嘴里。

    “啊呸！”

    “呸呸呸！”她激動到差點要跳起來，“我們班里那幫男的？我呸?。　?/br>
    陳夕月倒是不在意，她更關(guān)心那個人是誰，“那就是別班的？誰啊誰??？快告訴我??！”

    簡安保持神秘的微笑，“等圣誕節(jié)我告白成功，到時候我就介紹你們認識?！?/br>
    “等到時候……”

    “你就會見到我的男朋友啦！”

    她嘴角的笑容擴得大大的，笑中冒著些傻氣，卻也充滿了幸福，像是已經(jīng)能看到具體的畫面，看到她挽著他的手，并排幸福地走在一起。

    陳夕月的好奇頃刻間消失，留下的只有震驚。

    “什么？！”

    “你要告白？”

    那震驚引得簡安奇怪地看向她。

    “怎么？”

    “不可以嗎？”

    “你這是倒貼?。　标愊υ录悠饋?，似乎是覺得閨蜜做了一件傻事。

    “主動的女孩子，男孩子是不會珍惜的！”

    “呸呸呸！”

    少女聽不得任何一個人說詆毀他的話，“你在說什么？他才不是那種渣男！”

    她這般維護，陳夕月已經(jīng)搖起頭來，“你啊你，俗話說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她差點就想說出那個人是誰，想說出他們的名字，想說出他們住在一起，想說出他們?nèi)杖找挂姑刻於荚谙嗵帲趺磿莻€人，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她怎么會不了解他呢？

    可是時間沒有到，她提醒自己，按捺住了內(nèi)心的那股沖動。

    “反正……”她鏗鏘有力地說，“我就是知道！”

    她那般的堅決，連還想勸說的閨蜜也看出來她心意已決，不好再勸，只能說：“好吧，你要表白就表白吧?！?/br>
    “誰要表白？”鄒靜的聲音插了進來。

    那些男生已經(jīng)離開，她也得以脫身，手里拿著那杯奶茶，沒有開封，向她們搖了搖，“你們誰要喝？我不喝這種甜膩膩的?！?/br>
    “不喝你還收人家的？”陳夕月沒忍住，口氣一時有些不善。

    鄒靜微微笑起來，雙眼瞇成一條縫，“我并沒要他請，不是嗎？”

    “你也看到了啊，他要請的是我們所有人，”她咬重最后叁個字，“你們誰也沒拒絕，為什么你抓著我說事呢？”

    陳夕月急了起來，唯恐泄露那些小心思，“誰……誰抓著你說事了？”

    鄒靜笑意更深，像是看著什么逗趣的小東西，“沒有嗎？”

    陳夕月矢口否認，“當然沒有！”

    “哦，沒有就沒有吧?！编u靜輕輕嘆口氣，裝出很為難的樣子，“我也很難辦呀，大家都是同學嘛，總不好讓人家沒面子?！彼f著，眼睛從陳夕月移向簡安，她正看著她，棕色的雙眼若兩面澄澈的鏡子，清楚地映照出鄒靜的影像。

    鄒靜眼睛落在簡安身上，眼里多了好奇，“剛剛你們誰說要表白？”

    陳夕月正想轉(zhuǎn)移話題，看鄒靜注意到簡安，急忙說：“就是簡安，她說她要告白！”

    鄒靜有驚奇，不過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笑著問簡安：“你為什么要表白？”

    這是什么問題？簡安不明白鄒靜為什么要那么問。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當著朋友的面說出那個答案，她的臉紅了起來。

    “那就要表白嗎？”

    “那不然呢？”簡安直白地反問，感覺能問出這種問題的鄒靜簡直是一個白癡。

    “你可以用點小技巧啊，”鄒靜笑著說，“你可以想辦法讓他向你表白啊，如果他喜歡你的話?！?/br>
    “你以為每個人都是你？”一瞬間，簡安想這么反駁，可又覺得這話還是太刻薄，便咽了下去。

    鄒靜像是能看出她在想什么，笑著繼續(xù)說：“你主動表白，那可算是你主動貼上去，主動的女孩子對男孩子來說，得到得太輕而易舉，他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有個女孩貼上他，就算他答應你，可能也不過是派遣一時的寂寞，或者可能是沒有女朋友，所以找一個讓他有面子，但是，他不會珍惜你的。”

    簡安沒有說話，直直瞪著她，一瞬間閃過想要撕破那張漂亮臉蛋的沖動。

    “你知道什么？”她強壓怒火，聲音有些顫抖，食指和大拇指用力掐住那只中性筆，她掃過陳夕月的臉，“你們知道什么？”

    陳夕月被發(fā)火的簡安嚇了一條，惴惴不安地退離一步。

    鄒靜沒有動，還是那張令簡安十分討厭的笑臉。

    “那么，你了解他嗎？”

    “當然！”她斬釘截鐵地說，仿佛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確定的事。

    可鄒靜還是不為所動，輕笑著問：“是么？”

    “好了好了！”方才急著想要換話題的是陳夕月，現(xiàn)在后悔的也是陳夕月，“她要表白就表白吧，有喜歡的人嘛，試一試也不錯啊?！?/br>
    鄒靜淡笑，也沒有執(zhí)著這個話題，“也對，那是她自己的事?！?/br>
    “不過，”陳夕月看著那頁，“這個G和J寫在這里是什么意思呢？”

    簡安也有些不好意思，冷靜下來，再看剛才要發(fā)火的自己，反應好像是有些過度。不過大概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喜歡的時候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好，不希望有人說那個人一個字的不好。

    她唇角含笑，撫摸過那兩個字，“表白是我主動的，當然得要他留下什么證明，來證明他喜歡我啊?！?/br>
    “比如……”她想象著，表白成功以后，拉著他來這家她最愛的奶茶，給她看她在筆記本上留下的縮寫，“在中間畫一個心？”

    陳夕月和鄒靜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啊啊啊啊??！”陳夕月抱著雙臂，“你好rou麻！”

    “你怎么會這么rou麻啊啊啊啊啊！”

    她舉起手，舉到簡安眼前，“你看你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啊啊?。?！”

    簡安捂著臉，吃吃笑起來，像是笑得要背過氣去，抬起手，作勢想要打陳夕月。

    “你好討厭?。?！”

    兩人笑著打鬧，鄒靜看著她們笑，想起手頭還有一杯奶茶，渾不在意地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陳夕月注意到這幕，也不管想要遮掩，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死鄒靜你真的好討厭??！”

    鄒靜還是那樣完美地笑，她微微歪過頭，“是么？”

    “啊啊啊啊啊啊??！”

    陳夕月叫起來，嚷嚷著要過去打她，鄒靜笑著想躲開，那邊簡安也想要打過去，陳夕月腰一扭，躲開簡安的進攻。叁個女生在那個角落里笑著打鬧，像是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但是很快，那快樂的笑聲被一道咆哮聲打斷。

    “你個臭不要臉的臭婊子！！”

    那聲音太大，打斷了叁個女孩的笑鬧。簡安一愣，停下手來，另外兩個人也聽見了，吃驚地往外看。

    那個咆哮聲驚動的不止她們?nèi)€，還有店里的其他學生，人群紛紛擠出去看熱鬧，她們?nèi)€人看了看彼此，也跟著出去。

    奶茶店外面，是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抓著一個少女烏黑的長發(fā)，那女孩身上穿的是和她們一樣的校服。

    簡安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個成熟的女人，她的頭發(fā)都梳了起來，扎在腦后，額邊有幾縷垂落松散的額發(fā)。她的年紀看著和簡媽差不多，應該是那個女孩的母親?？扇羰亲屑毧矗芸闯瞿桥吮群唻岋@得老得多，她眼角的皺紋要比簡媽多。

    她抓著女兒的長發(fā)，當著圍觀的人面破口大罵，絲毫不關(guān)注周圍的動靜。

    “臭不要臉的婊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我們花了那么多錢讓你讀書！讓你讀書！你就知道勾引男人！”

    “婊子！下賤的婊子！不要臉！”

    “婊子”那個詞，重重打在簡安心上，和記憶里的那些話語重合。很難相信一個母親會對著女兒罵出“婊子”那個詞，可她也在簡媽那里聽過，簡媽不高興，氣不順的時候也會罵這個詞，簡安剛聽到的時候是不可思議的，后來也是不可思議，她始終不能相信說愛她的母親口中會吐出那個詞，可事實她聽到了，還不止一次。而母親每次罵過以后，像是那些惡毒的詞語從來不存在似的，轉(zhuǎn)頭就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說出過多傷人的話。母親不在意，從來也沒放在心上。

    她駭?shù)煤笸艘徊?，肩上傳來一股溫暖的力量，是鄒靜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陳夕月看著場中的那兩個人，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動靜，“聽說是和男朋友在學校里被教導主任抓到了，教導主任通知給他們的家長了，那估計是她的mama，唉……”

    她也只能嘆一嘆氣，表示下同情。簡安的眼睛移到那個女孩身上。

    陳夕月的事她有所耳聞，最近班主任也在班里再次提到學校嚴禁早戀這件事，并拿這件事告誡班里的學生，要他們千萬不能早戀。

    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她。

    那女孩長得很好看，鵝蛋般的臉蛋，沒有什么瑕疵，濃黑的長發(fā)被她媽抓在手里。她任由母親捉著她大罵，那雙眼睛里沒有神采，沒有光芒，連眼淚都沒有，只余下空洞，那張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沒什么生氣，仿佛她是一尊人偶。

    人偶沒有痛苦。

    她像是……已然麻木了，不關(guān)心發(fā)生了什么，不關(guān)心那是否發(fā)生在她的身上，不關(guān)心周圍是不是圍滿了人，不關(guān)心母親的辱罵是不是會害得她沒有尊嚴。她沒有說話，沒有哭泣，只是那么站著，承受著母親痛心疾首的唾罵。

    那母親拉扯她，推搡著她，推一步罵一步。學生們就在她們周圍，誰也沒有動，也沒有上前，她們都還是學生，沒見過什么世面，尤其一位家長這么教訓她的孩子，誰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們像是都被嚇傻了，動也不動。

    于是，她們就那么眼睜睜看著，看著那個母親推著罵著女兒，漸漸走遠，走進不可見的黑暗里。

    然后，她去哪里了呢？

    那個女孩，她去了哪里？

    她能夠去哪里呢？

    “你要小心一點?！?/br>
    鄒靜冷靜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簡安這才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傻傻地看著那一幕的發(fā)生，什么也沒做。

    寒冷的冬天，卻有汗水流下來，刺痛她的眼睛。她木木地轉(zhuǎn)頭，茫然看著鄒靜。

    “既然真的打算去做，且不說結(jié)果，你要是真的想做，就要小心點，別被發(fā)現(xiàn)了?！?/br>
    她很驚訝，到這種時候，鄒靜還能這么冷靜。鄒靜語聲堅決，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她吸了兩口氣，才找回一點自己的聲音。

    “他不會……”她嘴唇囁嚅，想說些什么。

    她想說什么呢？

    他沒有那么笨，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會讓學校和家長發(fā)現(xiàn)嗎？

    她想，她也不會的，她一定會好好保守自己的秘密，會好好保護她……和她的愛情。

    她的神情，從片刻的迷?；鲌远?，沖著鄒靜友善地笑了笑，還想說什么，眼睛卻停在對面。

    馬路的對面，她看到了他。他和同學走出校門，走在道路上，他也沒想到會看到她在對面，眼睛彎了彎，暈開笑意。他很快收回注意力，繼續(xù)和男同學說話。她抿緊嘴唇，故作沒有注意到他，實則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天空雖然已經(jīng)很暗，但是道路兩旁都立著路燈，還有周遭店鋪的燈光，借著燈光，她能一清二楚地看到對面的人。

    她的那顆心歡快地躍動，人還在和朋友們說話，心已經(jīng)悄悄跟到了他的后頭。她想跟上他的腳步，正想和朋友們道別，卻敏銳地察覺了一件事。

    雖然和同伴們走在一起，他的眼睛卻不在同伴身上。那雙眼睛很不老實，時不時溜向前方。她突然變得很敏銳，宛如變身成一位偵探，能夠從蛛絲馬跡中拼湊出真相。她暗暗鎖定那個人，順著他眼睛游移的方向看去，看到他的前方正走著一位女生。

    她只能看到那個女孩的背影，從背影看上去，那女孩身形高挑，僅僅是那身影，也很容易讓她在人群中被人注意到。只是看她纖細的背影，她好像就能猜出，那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

    她攥緊書包的肩帶。

    “我回家啦~”她口氣輕松，笑著匆忙和朋友們道別。

    那兩個朋友有些詫異她突然說離開，但也沒有在意。

    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她。

    天空已經(jīng)全然暗了下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但路上很熱鬧，有攜手準備過圣誕節(jié)的情侶，有正聊著天滿懷期待的朋友，也有父母抱著孩子，興高采烈地指著路上的店鋪和孩子說著什么。道路兩旁的店鋪亦都是熱鬧的，櫥窗上布著慶賀圣誕節(jié)到來的圖案，圣誕老人，麋鹿，還有圣誕樹。很多店鋪里都在放歌，傳出那熱鬧的圣誕歌。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他走出一段路，和同伴分別，接著繼續(xù)往前走，看上去一切沒有異常，但那個女生也沒有走上別的方向，還是在前面走著，她的朋友也已經(jīng)離開，剩了她一個。他挪了下書包的背帶，似乎做了短暫的停頓，不過很快的，他快步走了幾步，馬上走到她的身邊。

    她抬起頭，沒有驚訝，仿佛知道他就在她的身后，白凈的臉上帶上笑意。兩人之間，沒有什么親密的動作，甚至肩與肩之間留了一段空隙，但他們一直走著，低低地說著話，那女生低下頭，羞怯地笑著。

    到了一個路口，兩人停在那里，誰也沒有再動，臉上是依依不舍的表情——他們要在那分開了。

    那女生眷戀地盯著他的臉龐，倒退走了兩步，不舍得離開，可時間已經(jīng)晚了，她只能揮了揮手，轉(zhuǎn)身正要離去。

    忽然，她停下腳步，是他喊住了她。他急切地喚她的名字，飛快走上兩步，呼吸緊促。

    那女生像是知道要發(fā)生什么，目光躲閃，眼睫慢慢垂了下去。他略微低了低頭，一點一點靠近，她沒有躲閃。他終于下定決心，大起膽子，彎下了腰。

    那是少年的第一個吻，那時候他還很青澀，內(nèi)心緊張不已，生怕惹對方討厭。吻上她的那一刻，手心微微發(fā)顫，里面全是汗珠。

    圣誕歌從兩旁店鋪中飄出，節(jié)奏不一，旋律旋轉(zhuǎn)，旋轉(zhuǎn)，跳躍在空中，聲音逐漸放大，歡快的曲調(diào)，輕快的歌聲，重重砸向她的太陽xue。

    “Jingle  bells  ~”

    “Jingle  bells~”

    “Jingle~all  the  way！”

    周圍的人們都是快樂的，情侶是快樂的，朋友是快樂的，父母和小孩也是快樂的，哪怕是路過的旅人，也大抵會為這一時的過節(jié)氣氛所感染而感到快樂。

    只有她，可能是那條街上唯一無法獲得快樂的人。

    她躲在一棵樹的背后，靜靜盯著那一幕的發(fā)生，臉隱匿于黑暗中，別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的手放在供她躲避的樹干上，緊緊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