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這天一直在下雪，雪勢在晚上減小，臨近午夜，才逐漸停下。第二天是周一，太陽如常升起，這城市屬于南方，存不住雪，道路兩邊的積雪已經(jīng)開始融化，氣溫驟降，比下雪時還冷。

    “簡安——！”

    一切看上去和平常沒什么分別。母親的呼喊聲是這家的鬧鐘，提醒這家里的其他人該做準備。

    這一天她沒來得及在家里吃早飯，她睡過了頭，起床時匆匆忙忙的，梳洗后從書桌上抓起一堆書本試卷往書包里放，等收拾得差不多，時間已經(jīng)晚了。

    不過母親還是心疼她，遞了幾片面包給她，她接過，囫圇吞棗地咽下。母親看到她時，有什么想說，不過她忙著在玄關(guān)穿鞋，嘴里塞著面包，母親便放棄了，沒有勉強她說話。

    直到進了電梯，一同居住的男孩才指出她身上的異常。

    “這條圍巾，是新的嗎？之前沒看見過？”

    她一愣，和他們一起乘電梯的父親也才注意到，但還是有點糊涂。

    他看一眼女兒脖子上的圍巾，又看一眼男孩，“她媽給她買了新的吧？”

    “哦，”男孩應(yīng)道，“但我記得阿姨買的是……”

    “鄒靜送我的?！迸霃埬樎袢雵砝铮曇袈犐先ビ行瀽灥?。

    那是一條紅色的圍巾，圍巾的兩端是白色的，沒有什么圖案，這條圍巾看上去很樸素。

    “鄒靜說送我的圣誕節(jié)禮物?！?/br>
    昨晚她沒睡好，做了好幾個夢，都是很混亂的夢。夢里具體的內(nèi)容，她醒來就不記得了，只知道她每次都會從夢中驚醒，手腳冷冰冰的，是出了冷汗，夢醒后心臟也跳得很快，進一步說明她做的不是什么好夢。好不容易早晨剛睡得安穩(wěn)些，卻已經(jīng)來到上學的時間。她睡得不好，早上急匆匆收拾，出門前只知道今天很冷，得加一條圍巾，她就順手從書桌上拿了，沒想到拿了那條圍巾，也沒想到會被注意到。

    “我就說么，”父親驚訝道，又打量那條圍巾兩眼，“你媽給你買東西，什么時候不是買好的？怎么會買這種？”父親的口氣里添上幾分嫌棄，“簡直像是隨便從什么路邊小店買的，也就是你們小女生喜歡什么過圣誕節(jié)，還搞愛這種花頭?！?/br>
    父親說話時，她一聲都沒有坑，眼睛一直盯著電梯的門，到她父親說到圣誕節(jié)，旁邊的男孩臉微微紅了，她父親自顧自說著話，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的異常。

    等他說完了，那個男孩才笑起來，“不管怎么說，都是簡安朋友送的，也是一份來自朋友的心意?！?/br>
    簡安眨了眨眼，頭動了動，像是要轉(zhuǎn)過去，但沒有再動。

    “這倒是，”她父親接過話，“怎么說人多幾個朋友是好事，不是有句話，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咦，”她父親想起什么，“鄒靜？這個名字……啊，我想起來了?！?/br>
    “那個是不是你媽不讓你和她來往的女生？”

    她懶懶地“嗯”了一聲。

    “你這孩子，”父親擺出說教的架子，“你媽不讓你來往，你還和她來往??？”

    她微有些不耐煩，答道：“鄒靜沒毒，我和她待一起不會被毒死?！闭f罷，她還冷笑了一下，像是在嘲諷什么。

    男孩有點想笑，抿了抿唇，不過他敬重的長輩在旁，沒笑出來。

    她父親嚷嚷起來：“你這孩子！我們不還是為你好?。浚　?/br>
    “你媽說她從別的家長那邊聽說的，那孩子風評不太好?！?/br>
    “她成績比我好?！彼栏改缸钤诤跏裁矗胍伦「改傅淖?，她知道該拋出什么，不過也好在面對的是父親，母親就沒那么好糊弄。

    “啊這……這……”她父親在態(tài)度上開始變化，“你媽擔心有她的理由，你還是盡量別讓你媽知道你和她走得近?！?/br>
    她看了一眼父親，父親眼里多了一道精光，他也使了個眼色給男孩，電梯里的叁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齊齊笑出了聲，熟練地達成了某種默契。

    出了電梯，父親要上班，開車去，和他們不同路。汽車發(fā)動，驚動了車頂?shù)难?。他們看著汽車遠去，他說了一句：“要不要再送你什么？”

    “嗯？”她回頭。

    兩個人要上學，邊走邊說，他說道：“你看，你的朋友都送你圣誕節(jié)禮物，我們倆什么關(guān)系？認識這么久，我都沒送你什么?！?/br>
    “你最近喜歡什么？漫畫？言情小說？還有什么喜歡的？還有什么，衣服？包？嗯……要不，你上回不是在叔叔阿姨面前說你想要自己的電腦？”

    “我記得你想要的那種，”他思索著說，“能玩游戲，又要能看電影視覺效果好的？”

    她同家里父母抱怨過，說家里的電腦太老，跑不動市面上的新游戲，播放電影的效果也不大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想擁有自己的電腦，可以不和父母共享瀏覽記錄，可是父母看透她的小心思，不要說她看上的那種太貴，就是她一個高中生，她父母都不認為她有什么要擁有自己電腦的必要，結(jié)果當然是她的這項提案慘遭父母否決。

    “你是要那種是嗎？”到后頭，已經(jīng)是決定下的語氣。

    “嘶——”她發(fā)出長長的抽氣聲，他略感到奇怪，對上她的眼睛，那目光里是說不清道不明，多種情緒混在一起的復雜。

    “怎么啦？”

    他沒有太多經(jīng)歷，無法看透復雜的人心。英俊的臉冒出一種天真，她移開眼睛，望著天空，吐出心里那些復雜的情緒。

    “我，不，要?！彼龕灺曊f，擺動手腳，飛快向前走。

    “哎，你等等，等等我?！彼幻魉?，只知道自己被拋下，只能急著趕上。

    他腿長，很快和她走在一起，“那……”

    “你已經(jīng)送過了。”她很堅決地說。

    他想起昨天，覺得有點好笑，“拉鉤也算嗎？”

    “算?！焙啙嵉囊粋€字，她的口氣很堅決。

    “唔，”他輕輕說，“一個拉鉤就滿足了？你也太好糊弄了，唉……”男孩裝模作樣嘆口氣，“你這樣的性子，叔叔阿姨真的要當心，誰知道你會不會被誰隨便騙了去?！?/br>
    她一個回身，抬起一腳，裝作要踢他，他笑嘻嘻一個側(cè)身，機靈躲開她的進攻。

    “嘁，”她哼了聲，收回腿，“要你管??？”

    他個子高，低頭看著她，放心似的笑起來，“看起來真的好多了?！?/br>
    她步子一頓，驚訝地看過去。他也跟著停下來，唇邊是溫和的笑。

    “前兩天你看起來都不大好，我還擔心，不過現(xiàn)在看看，你的精神是好多了。”

    “當然！”她轉(zhuǎn)過臉去，聲音揚高，“我什么事兒都沒有！”

    “好好，”男孩笑著應(yīng)下來，沒有戳穿她，“我知道，你很好，好得很，是吧？”

    “那當然！”

    她覺得有必要為自己再次說明。

    “顧遇，”她走了幾步路，回頭，說話時神情匪夷所思，“你真的管好多，你真的……你比我爸還媽！”

    他一時說不出話，憋了半晌，才無力地說道：

    “這到底是什么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