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蘭芝捧著紙杯，喝了一小口溫?zé)岬乃?，效果不會起得那么快，但是熱水流過心田，她真切感到一陣暖意。

    她取出一粒膠囊，就著水吞咽下去，目光觸到水面，眼前忽地閃過過去的畫面，她望著熱水，怔怔發(fā)呆。

    汽車一直停著，顧遇沒有催促，耐著心等待。

    她很快記起來在什么地方，閉上眼，凝神揮走了腦海中的回憶，果斷抽離。再睜眼，她對上那雙漆黑眼睛，姣好面容暈開一片薄紅。

    她飛速地別開眼，注意力回到那杯水上，忽然起了好奇心。

    他反應(yīng)這樣快，是因為他過去的女朋友們嗎？他對每一個女朋友，都是這樣的體貼嗎？

    她發(fā)現(xiàn)她開始對他的過往產(chǎn)生好奇心，再度輕輕地嘆息。

    “顧遇你……”她懷著復(fù)雜的心思開口，“你好像很了解女人。”

    顧遇微怔，疑惑道：“嗯？”

    她搖了搖手中的藥片，盡可能地以打趣的口吻說：“你很會照顧女人，是因為過去……”

    她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他看到她手中的藥片，眼神晃動，一瞬間想起了什么，他微垂眼眸，收斂了思緒，才品出江蘭芝的意味。

    她大概還是在意吧？他猜測著，手虛握成拳，放在嘴邊，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鎮(zhèn)定后，他沉穩(wěn)作答：“我只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

    話中沒有一絲得意，似乎他認(rèn)為自己所做的不過是尋常事。

    江蘭芝輕輕笑起來，懷藏著隱秘的心事，感慨道：“很多男人不會像你這樣……嗯……”

    “有的人縱使關(guān)心，也只會叮囑‘多喝熱水吧’，好像喝熱水就能萬事大吉?！?/br>
    “啊？”顧遇疑惑道，“會有人只說這樣的話嗎？”

    “呵呵。”江蘭芝笑道，笑中有無奈，也有懷念，“也有這樣的男人……”她本想說下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差點要當(dāng)著他的面回憶起過去。她及時剎住了那樣的念頭，制止自己說出來。

    江蘭芝清了清嗓，轉(zhuǎn)而說道：“今天去參加……同學(xué)婚禮的時候，看到了很多熟人，感覺大家變化好大啊，好像是他們，又不是他們?！?/br>
    今天站在門口，她望進(jìn)里面，入目處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人人都在慶祝新郎新娘喜結(jié)連理，其中不乏他們過去相識相熟的同學(xué)朋友。

    她望著人群，一陣惆悵失落。

    那惆悵失落并不全是因為新郎是他，新娘不是她。

    “同學(xué)朋友一個個都結(jié)了婚，有了各自的孩子，”她嘆道，“雖然和她們還是朋友，可是她們聊的話題，我都不懂得，那感覺像是……”

    “人人都在往前跑，自己就像是被人拋在了后面。”顧遇接道。

    她驚訝地抬眸，他竟然能懂得嗎？

    她的笑里有苦澀。過去于她是一場夢，她大夢一場，緩慢從夢中傷痛醒來。可身邊的人都已經(jīng)邁入了人生新的階段，大家都在向前，只有她在原地停留。

    “是啊，”她輕笑，“感覺像是被大家都拋棄了?！?/br>
    現(xiàn)在仔細(xì)一想，或許她去相親也不全是因為父母催得緊，或許是因為人人都在變，而她也著急了起來。

    “蘭芝?！彼p柔地喚醒感慨中的她。

    “嗯？”

    他溫和地勸慰：“你不必著急，我們慢慢來就好?！?/br>
    她顫了顫，感激地笑起來，說道：“顧遇，謝謝你?！?/br>
    他依舊溫和，“我只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

    她卻為那溫和感到了失落，因為那好像在說，他所做所說都是在履行男朋友的職責(zé)?？墒?，除了職責(zé)以外呢？

    但她不是能直接袒露心聲的人，于是只好低下頭，喝盡了剩下的熱水。

    兩人沒再聊天，江蘭芝又休息了一會兒。她的感覺好一些了，顧遇才重新發(fā)動車，送她回到了家。

    江蘭芝與父母弟弟住在一起，他們的家在城市郊區(qū)，車程近一個小時。

    那里是富人區(qū)，顧遇的車往深處開去，一路上經(jīng)過的都是別墅。

    江蘭芝家的別墅前有一座大花園，花園里有一條大道，通往大門。知道江蘭芝回來，保安室為顧遇開了大門，他順利地駛進(jìn)去，到了別墅門口停下。

    兩人一起下了車，顧遇送了江蘭芝走到門口，看著她走上門口前的臺階。

    家里的門就在眼前，她的手剛碰到那兩扇門，忽而指尖收攏，她收回了手。

    她轉(zhuǎn)身，走了兩步，來到顧遇面前。

    “顧……顧遇……”一開口，她就暗道自己不爭氣，話沒說出口，她倒結(jié)巴起來了。

    顧遇站在下方，漆黑的眼中有詫異，“怎么了？”

    她與他四目相對，嘴唇輕輕地顫動。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襯衫，和黑色長褲。雙手放在口袋里，薄唇微笑著，看上去很儒雅。那雙瞳仁漆黑明凈，眼中有善意，她望著那雙眼，鼓起了勇氣。

    “明……明天……”

    “明……明天……你……”

    她緊緊握著女包的背帶，她想說，可連緊握背帶的手都在顫抖。

    明天你有空嗎？

    她想這樣問。

    此前，他們之間都是顧遇在主動，他會問她什么時候有空，會問她的喜好。等她給了確定的答復(fù)，他才會安排他們約會的時間、地點。

    可現(xiàn)在，她也想要問，明天他有沒有空？

    那是她的期待。

    明天你有空嗎？我們還能再見面嗎？我們還會再約會嗎？我們的關(guān)系……能否一直持續(xù)，走到最后？

    她驚訝了，原來她竟然想問這樣多的問題。

    因為，她在期待著。

    期待與他再次見面，期待能夠與他繼續(xù)約會，哪怕像今天那樣，只是坐在車?yán)锪奶?，哪怕只是這么簡單都好。

    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問出這樣一句話，他一定就能懂她話中的含義。

    他不是粗心的人，她相信他會懂。

    可是好難啊，她只是想問出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為什么會覺得這么艱難呢？

    話就在嘴邊，可她連只是想想，全身就已經(jīng)在顫抖了。

    怎么會這樣艱難？

    她張著嘴，話中重復(fù)著“明天”，怎么都問不下去。他一直站在臺階下，看著她。被他注視，她越發(fā)地慌張，“顧遇，你明天……有……”

    “蘭芝，”他輕聲說道，照著往常那般，問道，“明天你有……”

    話到一半，江蘭芝突然大聲道：“請不要說！”

    她低了頭，手中攥緊了包帶，大口喘息著，說道：“請你讓我說。”

    他略有驚訝，不過還是合上嘴，不再打斷她。

    她生性保守，不善表達(dá)心中的想法，自然也不善向男人示愛。她和前男友之間，也是曖昧了許久，最后由前男友大著膽子捅破了窗戶紙。

    他很體貼，她很感激，可即使是如此，她也想要鼓起勇氣，努力地主動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勇敢地抬眼，直視顧遇，問道：“顧遇，明天你什么時候有……”

    “汪汪汪——！”

    “哎呀，樂樂，你怎么這么快？你慢點，慢點！”

    狗聲響起，隨后是一道女聲，兩道聲音都很響亮，淹沒了江蘭芝的聲音。

    一條黑色細(xì)犬叫喚著飛奔過來，跑到江蘭芝的身邊，討好地蹭了蹭她的腿。它注意到江蘭芝對面的人，將顧遇當(dāng)做陌生人，目露兇光，齜牙咧嘴，擋在江蘭芝的面前，示威似的叫了兩聲。

    原本帶著狗散步的女主人小跑過來，口中嚷著：“樂樂你怎么跑這么快？”

    她跑近了，看到站在自家門口前的兩人，驚訝地喊道：“蘭蘭，你和小顧回來了呀？”

    來人是江蘭芝的母親，那細(xì)犬也是江蘭芝家的，它在江家許多年，和江家有深厚的感情。

    江蘭芝沮喪閉眼，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出的話就這么被母親打斷了。

    唉……

    她輕嘆口氣，恢復(fù)了平常的沉靜，綻開微笑，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

    她退后幾步，給母親讓了一個位置，同時彎下腰，輕撫細(xì)犬的后背。細(xì)犬受了撫摸，親熱地圍繞著江蘭芝打轉(zhuǎn)，吐著舌頭，驕傲地抬了頭，搖晃尾巴，像是在等待一個獎勵。

    看它剛才多厲害呀，勇敢地?fù)踉谒拿媲氨Ｗo(hù)她，怎么樣，她一定覺得它很棒吧？

    它很厲害，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