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漆黑一片，貝利亞縮在床邊的地毯上，曲起的食指被咬在齒間，他反反復(fù)復(fù)地想起昨天發(fā)生的事。

    他跪在那，乞求江云和自己性交。

    但那些哀求與啜泣，換來的只有江云震驚詫異的眼神。

    牙齒狠狠地嵌入皮rou中，少許血絲從傷口里溢出。

    他好賤。

    和奧利弗一樣賤。

    門齒松開，接著更重地咬住手背，撕扯傷口的疼痛反復(fù)刺激著貝利亞混亂的大腦。

    以后他會怎么樣？

    像奧利弗那樣，主動倒貼不喜歡自己的人，接著捧出一顆心任人踐踏？

    他會淪為一個沒有腦子，日日夜夜盼望別人來看自己的、卑微的白癡。

    少年的胸膛重重地起伏，幾乎要被想象出的灰暗未來所吞沒，極大的恐懼流竄全身，他死死地咬住手掌想壓制住顫抖的軀體。

    咚咚——

    “貝利亞？”

    江云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但她正好是貝利亞現(xiàn)在最不想見的人。他偏過頭，不作回應(yīng)。

    咚咚咚——

    “貝利亞！”

    不要敲了。他好累，不想動。

    少年軟弱地把頭埋進腿間，試圖無視外界的打擾。

    咚！咚！咚！

    “貝利亞！過來開門！”

    敲門的力道變大，江云提高了嗓門，言語不復(fù)往常的溫和，帶上了幾分慍怒。

    她生氣了。

    貝利亞混亂的思緒中冒出這句話，然后身體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房門。

    沒救了。

    貝利亞近乎絕望地想著。

    他實在是自甘下賤。

    緊閉的房門終于打開。

    紅發(fā)少年從縫隙中小心翼翼地露頭，嘴巴囁嚅了幾下，低低地喊她：“jiejie……”

    少年近乎蒼白的臉色以及滿是血絲的眼白映入江云的視線，她懶得多說什么，強硬地推開縫隙擠進房間。

    貝利亞被這力道推得向后踉蹌兩步，看著江云走進，關(guān)上房門。

    少年只比江云高大半個頭，但以他現(xiàn)在垂著腦袋背部微躬的站姿，江云能輕易看見他的頭頂。那頭姜紅的短發(fā)凌亂不堪，隱約露出其中小小的發(fā)旋。

    江云有些心軟，放緩了態(tài)度道：“發(fā)生什么了嗎？生氣也不能不吃飯啊?！?/br>
    貝利亞不似往常的嬉皮笑臉，也喪失了掙錢時的沖勁與活躍。他垂著頭半天沒回話，直到一滴清澈的水珠突然跌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這個身材單薄的少年，就這么安安靜靜地在她面前垂著腦袋落淚。

    江云盯著地板上積蓄起的那一小攤水漬，一種近乎于愧疚的柔軟情緒在胸腔里膨脹。

    貝利亞有點喜歡她。

    江云很清楚。

    自己又不是傻子，當(dāng)然能感覺到那些隱約露出的好感。

    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對而已。

    二十多年來被持續(xù)灌輸?shù)膿衽加^念讓她更偏向一對一的戀愛關(guān)系。萊恩的突然闖入已經(jīng)是意外中的意外。江云迄今都沒想清楚，找到澄以后，自己該怎么處理這種奇特的三角關(guān)系。

    江云不可能再讓第四個人陷進已經(jīng)是一團亂麻的關(guān)系了。所以，貝利亞還小是個很好的借口。

    可惜，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貝利亞現(xiàn)在的這幅模樣，徹底敲醒了江云。她做的一切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江云清楚地記得，貝利亞是如何求自己正眼待他，關(guān)于少年啜泣哀求的記憶在腦海里浮現(xiàn)，搞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松下緊繃的身體，走過去捧起貝利亞的臉，然后微微踮腳，將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少年眉心。

    “對不起，以后不會再把你當(dāng)小孩了，我會嘗試著認(rèn)真對待的?！?/br>
    少年的眼神隨著江云的話語一點點亮起，聚而未散的水霧使得那只綠眸如同水洗過一般透澈。

    手指抹去透明的淚痕，指尖停留在右眼眼罩上。黑色的布料已經(jīng)被淚水浸濕。江云想摘下它時，貝利亞猛地偏過頭，不讓她碰。

    “眼罩濕掉了，不難受嗎？”

    貝利亞咬了咬下唇，不好意思地回應(yīng)：“難看，jiejie不要看?！?/br>
    “不難看。貝利亞特別好看?！苯朴H親少年通紅的鼻尖，溫柔地取下吸飽了淚水的布料。

    江云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空蕩蕩的眼眶。但和她想的不一樣，輕輕扒開他的眼皮后，看到的是某種柔軟濕潤的rou色填充物。

    “這是？”

    少年側(cè)過臉在江云的手心磨蹭，乖巧地答道：

    “是一種填充用的生物材料。醫(yī)生說目前的科技已經(jīng)能做到培育人眼球了，但這類技術(shù)被限制在007號城市。他暫時沒辦法離開零城，于是在我眼睛里放了這個，防止萎縮也方便日后更換新眼睛。”

    “所以等你攢夠了錢，右眼就能重新看見了？”江云一點點擦掉眼眶周邊的水漬，

    “嗯。”

    江云從沒問過貝利亞眼睛和手是因為什么沒了的，畢竟揭人傷疤從不在她的癖好列表中?；蛟S是終于和少年建立了特殊的情感鏈接，現(xiàn)在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過去。

    指腹于眼角停留，江云的目光在貝利亞的右眼與右手上來回巡視，她盡量溫和地詢問：“能告訴我這些傷是怎么來的嗎？”

    于是——

    她聽完了少年的前半生。

    貝利亞結(jié)束講述時，已經(jīng)是深夜。江云坐在他的床面，少年側(cè)躺在床上，把腦袋擱在她的大腿上，感受發(fā)頂力道溫柔的撫摸。

    聽完了所有，江云算是徹底明白了貝利亞的某些行為動機。

    他不光是為了眼睛和手存錢，缺吃少穿的過往，使得積蓄金錢的行為會給他帶來奇妙的安全感。

    昨天讓自己花錢買他的奇特要求，正是因為在貝利亞的認(rèn)知里，賣總比白給好些。只要江云付錢，他就不是主動倒貼，不會顯得那么下賤。

    這兩天的生氣也很好理解。貝利亞看不起自己的父親。而這段時間江云和他的相處模式，讓他開始害怕自己最終會變成下一個奧利弗，徹底淪陷在一廂情愿的愛情中。

    他的不安與恐慌太過強烈，不是一時三刻能夠打消的。

    江云沉思了一會兒，出聲安慰道：“不要怕，你和奧利弗完全不一樣。”

    “唔？”

    貝利亞兩天一夜未曾合眼，精神一松懈，疲憊感如潮水涌上，但他聽到江云的話，頓時有些好奇地睜眼聆聽下文。

    “你是不是忘了醫(yī)生給你打的兩千？那時候也不忘賺錢，誰能比你還精明？你個小財迷，和奧利弗根本兩種人?！?/br>
    “jiejie不喜歡我這樣嗎？”

    “不，不會，這樣很可愛?！苯迫嗔巳嗌倌昴橆a軟rou，繼續(xù)說道：“這樣吧。日后如果我們上床，就當(dāng)我買你。一次五百，你自己記賬上，等我賺了錢再還賬，好不好？”

    貝利亞聽得眼睛一亮，他像條撒嬌的小狗，轉(zhuǎn)頭在她的肚子上來回磨蹭。悶悶的聲音隨著震動傳來，少年竟然主動壓低價格：“不用五百，兩百就夠了?！?/br>
    “好，那就兩百。”

    江云表面平靜地應(yīng)下這個荒唐的承諾，實則腦內(nèi)吐槽不斷：

    震驚！妙齡女性竟貸款zuoai！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哎——江云又想嘆氣了。

    讓已經(jīng)困倦不已的貝利亞躺好入睡，她起身準(zhǔn)備離開。

    “jiejie……”貝利亞努力睜著沉重的眼皮，聲音模糊地喚她。

    “嗯？”

    清朗的少年音隨著翻涌的睡意低得幾不可聞：“…謝謝你…”

    她笑笑回應(yīng)。

    “晚安，貝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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