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柔寧amp;宇文周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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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這天晚上,晏珽宗在同婠婠長時間耳鬢廝磨的房事之后,莫名其妙地忽然接連咳嗽了數(shù)聲。 婠婠自他身側(cè)披衣起身,披散著長發(fā)地跪坐在他身邊,連忙撫著他的脊背給他順氣。 他的胸腔震動,連帶著脊背輕輕聳動,婠婠的手貼在他背脊之上,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每一分紋路。 她一時心中驚奇,畢竟這個男人常年無病無痛的,除了受過些戰(zhàn)傷之外,多少年來她甚至都沒見過他好端端咳嗽的樣子,這種事情發(fā)生在他身上簡直是稀奇,于是婠婠便試探地勸了幾句: “你是不是……?咱們最近也太……,罷了,我叫人替你熬幾盅補湯先吃著補補看,好么?” 到底他也已經(jīng)過了三十歲了。房事頻繁,多少可能是有些傷身。 思及此處,婠婠看著他的眸色中都帶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憐憫。 她不動聲色地攏住了自己的衣衫,遮住大片裸露的肌膚。 晏珽宗涼涼地瞥了她一眼, “皇后,你安心吧。孤還尚未到那個力不從心的年紀?!?/br> 婠婠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下一凜,立馬打了個寒戰(zhàn)。 過了一會兒又睡下時,他靠在婠婠的肩骨上,輕嗅她身上的馥郁芬芳,幽幽懷疑地道: “我怎么覺得,今晚我是被人罵了?” 婠婠起先一愣,旋即便被他逗樂得不可開支,纖盈窈窕的身子在錦被之內(nèi)不由接連顫抖。 “你、你說你是被人罵了——” 她越想越是覺得好笑,一把推開身旁的男人,起身扶著床頭的闌干繼續(xù)發(fā)笑,似乎是聽得了一個極大的笑話。 枕畔男人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冰冷,最后她驀然被人攥著纖細的腳踝再度拖回了錦被之中。 不多時,她的笑聲不復,只余一片斷斷續(xù)續(xù)地、惹人憐惜的求饒哭腔,被那人磋磨得不停嚶嚀哭泣。 “好笑么?你可以繼續(xù)笑。” 他鉗著婠婠的腰肢,將她釘死在床褥之間,姿態(tài)傲慢,涼薄地發(fā)問。 婠婠滿面潮紅地搖頭乞憐。 “夫君、哥哥……” 她是最飽滿成熟的年紀,是嫵媚而柔軟的,猶如枝頭的蜜桃,飽滿多汁,輕輕咬上一口,盡是一片甜美。 這樣的風情并非是她十八九歲時候初經(jīng)人事的青澀和稚嫩,是以嘗來更有一番滋味。 * 很多時候,一段情的存在,是并不為世俗所容的。 翌日即是皇帝的萬壽,婠婠早早便起身梳妝更衣,正欲和皇帝先去前頭接受百官宗室的叩拜恭賀,卻在這個關(guān)口臨時又被太后叫了過去。 她心中自是明白這是為了什么的。 婠婠默默屏息,攏著衣袖小心地踏入太后的寢殿。 “母親?!?/br> 她輕喚了聲,見太后似是才剛起身,尚未換下身上的寢衣,謙卑恭順地上前道,“我來侍奉母親穿衣吧。” 太后冷冷蹙著眉,神容十分煩躁不悅,一把拂開了她的手臂,叫婠婠的雙手尷尬地頓在了半空中。 周遭的宮人們頓了頓,下一刻心照不宣地全都退了下去。 “母親……” 婠婠又小聲喚了她一句。 太后伸出一指,狠狠地指著婠婠的眉心,牙關(guān)發(fā)顫,良久才道: “我老了,我老了,你們都容不下我了,嫌我是個累贅,是不是?是不是恨不得我老死了、癱倒在床上不中用了,我不妨你們的事了,你和皇帝,你們就都安心了!” 婠婠連忙跪倒在地,彎下腰肢,連自己華麗而逶迤的裙擺都來不及整理,姿態(tài)極盡溫順,一再搖頭: “母親!母親說這樣的話,我與麟舟日后又該如何自處、如何見天下人呢!” 自皇帝登基十年以來,并無一處待太后有半分的不是。甚至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對她多有包容忍耐,面子上的功夫也是做足的。 太后冷眼瞧著婠婠,不屑地發(fā)笑: “我算不得皇帝的親娘,你現(xiàn)在也有自己的親婆婆了,所以我杵在這里越發(fā)礙你們兩口子的眼了,是不是?” “母親!” 婠婠眼眶泛紅,微有濕潤,“我和麟舟從未這般想過!母親如何說這樣的話?” 太后扔掉自己手中方才拿著梳發(fā)的木梳,懶懶坐回榻上,鼻子里哼出一聲氣來。 “我這個人,縱使千般萬般的不是,可是待我的兒女兒孫,一顆心都是真的。你,璟宗,聿兒,阿鸞,還有璟宗的柔寧、實兒、章兒,我都費盡心機替你們思量謀劃,我做錯什么了沒有?” “我給柔寧找了個一個好夫家,滿朝文武都說衛(wèi)家好,從未有人挑出衛(wèi)巽半分的不是,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容不得?為什么你們都要忤逆我?我哪一處替柔寧想的不是了?哪一處?!” 婠婠垂首道:“母親,母親待我們的養(yǎng)育之恩,我們永生永世難以回報……” 太后當然沒有做錯過什么。 她給柔寧選擇的未婚夫,也的確是在可供挑選的范圍之內(nèi),他們可以找到的最好而最合適的人選了。 可是—— 可是柔寧不喜歡這個人。 柔寧不喜歡啊。 婠婠沉靜了許久,才試探性地開口向母親解釋道: “母親看得比我們多,思量得也比我們遠,所以為兒孫考慮的都是最有道理的。只是我看……唯獨一樁不大如意的,就是柔寧和衛(wèi)家的那個孩子恐怕沒有眼緣緣分,這——” “荒謬!” 太后毫不留情地斥她, “我還沒過問你,你安的是什么心,要背著我千方百計地把那個胡種引來去見柔寧?衛(wèi)巽和柔寧沒有眼緣,難道他就有了? 柔寧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所以你和皇帝就對她的終身大事不放在心上!我只問你們,你們兩人親生的阿鸞,來日你們就愿意把她和外頭的這些胡種牽扯到一起么!” 婠婠的眼淚頓時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多少年來,她何曾遭遇過這樣毫不留情的責罵和羞辱? 來自長輩的這樣的斥罵,對一個年輕為人婦的女子來說,是極為恥辱和難以接受的。 她委屈得心尖都在發(fā)顫,只能慌忙用衣袖拭去淚珠,沉默地跪伏在地上,不再開口說話。 直到退出了懿寧殿,被晏珽宗擁入懷中安慰哄勸時她才終于抑制不住地聲聲哭泣起來。 * 這一年五月初九,在皇帝的圣壽之日,皇帝下旨,以奉皇太后之命,冊封衛(wèi)氏子衛(wèi)巽為駙馬都尉,于是年九月初完婚。 而鎮(zhèn)西王璟宗夫婦則趁機也在京中多逗留幾個月,直到愛女完婚之后再回到封地就藩。 世人皆知衛(wèi)狀元是太后親自挑選的孫女婿,而且士大夫階層的文官們是樂意看到文人得娶帝姬、成為皇親的,這無疑也是在提高他們整個群體的身份,久而久之即可形成一種“只有我們這種人才配娶帝姬”的成俗,也是抬高所有文人的身價。 是以,這樁婚事極為惹人稱贊。 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不過如此罷了。 衛(wèi)巽因此可以時常出入禁宮之內(nèi),有時替皇太子和鎮(zhèn)西王的兩個兒子一起講講功課,和自己來日的兩個小舅子們相處的也是極為融洽。 世子實和靖國公章都很喜歡這個準姐夫。 他風光無限,已經(jīng)是整個衛(wèi)氏家族的榮耀。 卻偏偏沒有得到崇清帝姬的半點青眼。 六月初的某一日,衛(wèi)巽從皇太子的甲乾殿中出來,路過一處水榭時,竟然在曲折的長廊上瞥見了崇清帝姬的身影。 他知道帝姬大約有話要和他說,小心地避開周遭宮人的視線,疾步走到帝姬身邊。 柔寧背對著他,甚至都不曾正眼看他一眼,只是百無聊賴地撒著手里的魚食。 “成婚之后,你可以隨意納妾生子。你有寵姬愛妾,只要你告訴我一聲,我也可以向祖母、皇后叔母她們那里給你的妾室求來誥命。我并不是不能容人的主子。” 這是柔寧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你知道我與你并無什么情分,我也不想和你做什么夫妻。只是我是祖母養(yǎng)大的,不能不聽從祖母的吩咐以孝順祖母?!?/br> 崇清帝姬擱下了手中的魚食碗, “婚后,你不論做什么我都不會過問。我雖占了你正妻的名分,可你日后心愛的其他女子一樣可以照常接入公主府里生活,我還會為她求來誥命,好好待她,不會讓她受了委屈。 你日后的庶子庶女,我也一樣視如己出,悉心愛護。孩子們的前程,我這個嫡母也會放在心上,與你一起謀劃?!?/br> “同樣,你占了我夫君的位子……我也希望你可以,識相知足?!?/br> 識相知足。 他要識相什么? 他該知足什么? 在他被賜婚之后滿心歡喜地等待著自己和她的大婚時,她卻給了他這樣冷漠至極的“關(guān)照”。 崇清帝姬輕飄飄扔出來的四個字,落在衛(wèi)巽的耳中,卻無異于是一聲驚雷貫耳,震得他整個人久久說不出話來。 于是許久的靜默之后,衛(wèi)巽也是冷笑連連,尖銳地反問她: “殿下要我識相什么?要我知足什么?殿下不愿與我做夫妻,所以我該又聾又瞎,婚后不該妨了殿下?!?/br> “那么殿下究竟又想做什么呢?您想要做什么,才要我這樣又聾又瞎,方便您行事!” 柔寧并不為他的憤怒而惱火,她仍舊云淡風輕,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湖面時而浮上來的錦鯉。 “這些與你無關(guān),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心中清楚即可。” “——是為了那個胡種吧,殿下?!?/br> 衛(wèi)巽上前攥住了她的衣袖,下頜緊繃,眸中幾乎噴出火來, “這些年來,殿下心中想著誰,我并非一無所知!” 他是個文人,也有文人的傲骨和脊梁,如何能容忍崇清帝姬加之于他的這樣的羞辱和凌侮? 一個男人,在婚前,被自己出身高貴的未婚妻用這樣的語氣教訓,他的未婚妻只差沒有把話擺在明面上告訴他了 ——她婚后會和別的男人有其他不干不凈的牽扯! 所以她開出了豐厚的條件,讓他識相、讓他知足。 讓他又聾又瞎,允許她在婚后和別人廝混,給他腦袋上扣上一片綠云。 “我衛(wèi)巽做錯了什么,堂堂男兒,何至于招來殿下如此折辱!” 衛(wèi)巽笑意森然,“殿下啊殿下,這婚事誠然與殿下而言是下嫁,與我衛(wèi)國公府而言是無上恩澤,是我們衛(wèi)家高攀了殿下??桑倚l(wèi)家上下從未有一日卑躬屈膝、諂媚逢迎,以此來求得攀龍附鳳!” “皇恩圣眷,天子賜婚,于我和殿下而言都是一樣的,殿下,您憑什么——” “憑什么這樣羞辱我!” 他大約也是被氣昏了頭,于是話中對崇清帝姬也不客氣起來, “我衛(wèi)家未有攀附之意,殿下若是嫌棄衛(wèi)家粗陋,不堪迎接殿下大駕,殿下不若自己去向太后、陛下和皇后陛下他們陳情訴衷,求得退婚,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柔寧倒是坦然點頭,“我不敢。你說對了,我的確不敢。” 她低頭撥弄著腕上的玉鐲, “你是我祖母親自挑中的孫女婿,這婚事是祖母強逼著叔父陛下下旨賜婚的,所以我不敢忤逆祖母,也不能違背孝道、不遵從祖母的心愿。 我確實沒有辦法,只能和你成婚。所以該說的話,婚前我也與你說個清楚,望你亦好自為之,與我把面上的日子好好過下去就是了?!?/br> 她自覺沒有太多對不起衛(wèi)巽的地方,即便是有,也不過是占了衛(wèi)巽正妻的位分,妨礙他和別的女子的恩愛罷了。 是以她已經(jīng)和他說明了,來日他若是傾慕別的女子,將那女子納入府中,她可以為那女子求來誥命,給那女子尊榮和體面,將她當做他的正室一樣對待。 他可以享有駙馬都尉、皇親國戚、太后孫女婿的尊貴身份,可以助力他在官場上平步青云,尊榮顯貴; 同時,他還能隨意納妾生子,既能享受美色紓解欲望,又能生育子嗣傳宗接代,甚至來日其庶子庶女都享有帝姬嫡出的身份。 而她,只需要他別來管她私下的事情就行了。 如此,衛(wèi)巽到底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柔寧真的不懂。 “殿下當真是傾慕那個胡種?和那個胡種私相授受么?” 衛(wèi)巽一再咬牙,眼中漸漸泛起一片赤色。 柔寧點頭,語氣桀驁, “是又怎樣?我堂堂帝姬,不能有幾個自己心悅的男子?” 那喇子墨國的女可汗瓷瓷蘭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男寵伶人侍奉呢,她的姐妹侄女們也都是公主,各個效仿其君。她心想。 衛(wèi)巽頓時氣急,轉(zhuǎn)身拂袖離去。 這一遭他走得太急,竟是整個人不小心踩了塊光滑的鵝卵石,直直栽倒進了湖里。 偏偏柔寧還隱約記得,衛(wèi)巽似乎是不會水的。 她一下睜大了眼睛:“——來人?。 ?/br> * 衛(wèi)巽病了。 當日落水時,他嗆了太多的水,加之氣血翻涌,心緒起伏過大,一時竟然病得很重,數(shù)日不能清醒。 朝內(nèi)文武官員們因此竊竊私語,大感不好。 眾人都怕衛(wèi)巽因此一命嗚呼了,反倒是糟了! 他要是這關(guān)口死了,太后和崇清帝姬的面子上豈不難堪? 雖說不妨礙崇清帝姬重新再擇個夫婿吧,但是到底……也不好看。 于是幾日不見衛(wèi)巽好轉(zhuǎn),朝內(nèi)諸多老臣、還有和衛(wèi)家交好的官場中人都一一前去衛(wèi)家探望這個準駙馬。 眾人行至衛(wèi)巽的病床前,對著昏迷不醒的衛(wèi)巽竊竊私語地交談了一番,只見衛(wèi)巽昏睡中的眉頭越皺越緊,似乎快要醒來的樣子。 而后,衛(wèi)巽忽地在昏迷中攥緊了拳頭,緊緊捂住自己的心口: “殿下!殿下!” 他急躁地自言自語,“那胡種有什么好,他憑什么!憑什么您就喜歡那個胡種!” “殿下、我衛(wèi)巽到底哪一點比不過那個胡種?哪一點比不過他宇文周之!” …… 室內(nèi)旋即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衛(wèi)巽夢話一般斷斷續(xù)續(xù)的一聲聲呼喊。 潘太師等人都是一臉尷尬地離開了衛(wèi)家,彼此緘默不言。 * 兩三日后,漸漸有朝臣們的密信奏到了天子桌案。 眾人皆是極言痛斥宇文周之包藏禍心,蓄意謀害準駙馬。 他們罵他勾引崇清帝姬,挑撥帝姬和未婚夫不睦,又推駙馬落水,意欲毒害駙馬。 勾引帝姬和挑撥帝姬的罪名么,倒是他們從衛(wèi)巽那些夢話之中直接推斷出來的。 至于“宇文周之親自動手毒害駙馬”,那就純屬是這些人閉著眼睛想出來的論斷。 他們自以為堂堂準駙馬不明不白地在宮中落了水,一定是有緣故的。 然后閉著眼睛算了算,現(xiàn)在駙馬最恨的就是宇文周之,最罪大惡極的也是宇文周之。 四舍五入,那一定就是宇文周之害的。 他們不敢說崇清帝姬的不是,帝姬就算有錯,那也是好好的女孩子被男人教壞了。 都是外頭男人的錯。 這一次,就連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老到實在已經(jīng)不能再老的太后的父親、陶家的老公爺都艱難拄著拐杖入宮規(guī)勸皇帝。 “陛下、這、這宇文氏,乃是胡人外族,非我族類,異心歹志,實在是不可不妨啊……” “臣年老矣,這輩子,最后一次托大一回,仗著自己也是崇清殿下的外曾祖父,是陛下的外祖父,斗膽勸陛下一回,宇文氏賤奴必要殺之除之!” “那宇文氏都已經(jīng)敢把手伸到陛下的宮闈之內(nèi),勾引挑唆崇清帝姬了,他、他這是想做什么?他接下來想做什么?” “昔年胡將安祿山因為討好了楊貴妃,在玄宗皇帝的宮闈之內(nèi)猶如安插了自己的眼線,因為認貴妃做母親,所以頗得玄宗的喜愛,對玄宗皇帝宮闈之事多半了如指掌。 如今這胡將宇文氏也把手伸到陛下宮闈,勾引討好了陛下和娘娘唯一的侄女,他又是想做什么啊!咳咳……做什么!” 晏珽宗被這些人聒噪嘮叨得頭疼不已。 勉強打發(fā)走了陶家老公爺,他立馬命人把宇文周之提審過來,還沒等宇文周之跪穩(wěn)在地上,他亦是煩躁不已、怒不可赦,一腳踹在他肩頭,把宇文周之整個人踹到在地。 “你干的好事?!?/br> 晏珽宗抄起那些厚厚的奏章砸在他臉上, “孤倒真想現(xiàn)在把你拖出去亂棍打死,反不必為了你花上這些心思!” 宇文周之跪伏在地:“臣罪該萬死。” “你的確是該死。” 皇帝冷笑,“現(xiàn)在你也跳湖里自裁了算了,這般一來,太后安心,駙馬安心,朝臣們也安心,再無人到孤面前鬼哭狼嚎了?!?/br> 宇文周之輕聲道:“可是臣怕殿下傷心……” 皇帝上前給他又是一腳,直直踹在他心口,把他第二次踹倒。 被晏珽宗痛罵又痛打過之后,這個人又灰溜溜地被攆了出去。 午間,他與婠婠又硬著頭皮按照舊例去太后宮中為太后請安。 晏珽宗是真的渾身煩躁,而婠婠亦是唇瓣抿得緊緊的。 太后少不得在飯桌上又對宇文周之極盡謾罵,一再催促皇帝也將他弄死了了事。 晏珽宗提著手中的筷箸,眼神卻有一瞬間的渺?;秀薄?/br> * 他是一定會成全宇文周之的,會保住他,也會成全他的侄女柔寧。 其實這是種很難說出口的情愫。 一者,是身為一個帝王,他對一個自己親手栽培、提拔之人有著天然的愛才之心。 二則,就是他實在覺得宇文周之其實很像他。 除了他的親生兒子之外,宇文周之是他見過的所有人里,最有幾分像他的那個。 他年少時和徐世守算是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可是徐世守在性格上與他并不相像。 反而是宇文周之那樣不服輸?shù)?、暗藏著桀驁意味的眼神,讓他每每見之,竟真有幾分想起自己少年時的模樣。 感慨么? 那是自然的。 他又有些羨慕宇文周之。 同樣是愛慕一個帝姬,愛慕一個貴女,宇文周之和柔寧數(shù)年來即便不曾相見也是漸漸兩心相許。 而他和婠婠,卻是直到成婚生子之后,婠婠的心才逐漸完全偏到他身上。 所以他也愿意為宇文周之謀劃幾分。 也算是成全了從前的自己吧。 * 是年六月末,駙馬衛(wèi)巽慢慢養(yǎng)好了身體,開始照常到官衙中上值。 而來自河西邊塞之外的一個遙遠龐大國度,烏孫國,也派遣了使者來到大魏的國都朝貢。 烏孫國與喇子墨國相鄰,是魏室在河西之地兩個最大的藩國。、 其實大魏和烏孫國這幾年也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摩擦 只是邊上喇子墨國早已向大魏稱臣,所以每每烏孫國王摩拳擦掌想要對大魏邊疆略有sao擾時,喇子墨國都會提前對其發(fā)出警告,烏孫國王害怕受到喇子墨國和大魏的兩面夾擊,只好又一次次灰頭土臉地收兵離場。 是以,大魏幾年來也沒有太把他們放在眼里。 烏孫使者自稱自己是為賀天子圣壽而來的,只是臨行之前,他們的先君突然去世,導致他們使團的行程也被耽誤了數(shù)月。 所以最終錯過了在魏帝圣壽之前來到魏都。 宮宴之上,皇帝十分大度地表示不介懷,又略微致意,向烏孫國先君的去世表示了幾分惋惜。 話雖說是“惋惜”,但是皇帝和魏室朝臣們面上都是淡淡的微笑。 烏孫先王生性好戰(zhàn)蠻橫,而且還是那種不自量力的好戰(zhàn),烏孫國上下其實多半是不滿他幾次三番在大魏邊疆關(guān)塞之處搞些小動作的手段的。 如今先君剛死了,繼任的國君性格和先君又截然相反,最是膽小怯懦,所以才立馬又派了使者來向大魏求和,當即俯首稱臣,老實得不得了。 魏室上下自然樂意見到這種情況。 烏孫使者向皇帝獻上壽禮之后,旋即和魏朝官員們商量起了兩國長久議和的大小事宜。 其中就包括最常見的一項,和親。 和親。 是時,朝臣們不免對剛剛訂婚了的崇清帝姬感到慶幸。 因為烏孫先君的突然去世、繼任君主的軟弱求和,完全不在大魏君臣們可以預料干涉的范圍之內(nèi),所以他們就把唯一成年帝姬崇清帝姬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假如當時崇清帝姬沒有定親的話,現(xiàn)在說不定很大概率會被嫁出去和親。 也算是她命好,僥幸逃過了。 只是接下來要輪到哪個宗室女,這可就不好說了。 因為,一貫對和親之事向來嗤之以鼻的元武帝,這次竟然也是默許和贊同的態(tài)度。 烏孫使者們來到大魏之后一貫謙卑恭順,在和親之事上卻難得態(tài)度略有強硬。 他們咬牙要求要和魏室現(xiàn)在已有的帝姬進行和親,不希望魏室君主為了糊弄他們,隨便冊封一個遠支的宗室女來隨便打發(fā)他們。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的帝姬…… 那不就只有皇帝的侄女崇清帝姬和皇帝親生女兒永兕帝姬? 崇清帝姬已有婚事,而永兕帝姬尚且年幼,又是陛下和中宮皇后唯一的女兒,素來得寵,如何能輕易把永兕帝姬嫁出去呢? 當日在皇邕樓里,立馬有閣臣站出來反對: “我大魏皇帝陛下僅有一女,永兕帝姬尚不足五歲,其年尚幼,便是定下和親之事,也要至少十年才能允諾成婚,如此拖沓,豈非傷了交好之意?” 烏孫使者卻道:“我君的幼子也才六七歲的年紀,不如就先定下婚事,等我朝王子和永兕殿下都長大成人了再行婚禮,可好否?” 這話傳到了太后的耳中,立馬嚇得太后七魂六魄丟了一半,連帶著對宇文周之的謾罵也忘記了,整日開始愁起了和鸞。 一時又開始罵起婠婠:“他們要把你女兒嫁出去了,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竟然半點不急!我的親孫女就這么一個,你們要把她嫁出去,是要割我的rou、送我去死啊!” 婠婠無可奈何:“家國有需,和鸞身為中宮嫡女,陛下長女,不能不為百姓思量,即便是我這個母親,也只能忍痛割愛?!?/br> 說話間,永兕帝姬和烏孫王子的婚事似乎就要板上釘釘了。 太后日夜不安,唯獨這時,崇清帝姬站了出來,主動愿意說要代替永兕帝姬出嫁。 她親自求到了太后跟前: “祖母養(yǎng)育我一場,祖母、叔父叔母和我父親母親給了我這樣尊貴的身份,求求祖母讓我報答一場吧。阿鸞meimei還小,也是祖母血濃于水的親孫女,她不能離開祖母。 祖母,柔寧愿意去,求求您就讓柔寧一起去吧!” 太后心里其實也有些私心,只是面上不好說出來。 柔寧這個養(yǎng)孫女她雖然也是真心疼愛,但是人么,五根手指伸出來還有長短的,養(yǎng)孫女和自己親女兒生的親孫女,她更疼哪個,自然是不必多說。 若是可以不和親,她也真心希望一個孫女都不要嫁出去! 可是如果非要取舍一個,那、那…… 那還是留下和鸞吧! 那一日,柔寧趴在太后的膝頭哭得傷心,“祖母,為了宇文氏的事情,我也傷了祖母的心,如今,就當是叫我彌補祖母一場吧。祖母,柔寧以后走了,祖母也別再生柔寧的氣了……” 太后也是老淚縱橫,“柔寧啊……” 于是這年八月初,皇帝收回旨意,以“家國有需”為理由,不再重提崇清帝姬和衛(wèi)巽的婚事,轉(zhuǎn)而將侄女嫁給了烏孫國王的王子。 元武十年九月初,崇清帝姬自魏都出嫁,皇帝遣宇文周之隨行護衛(wèi)。 太后對此并未表示不滿,還十分惋惜地道:“可憐柔寧一直喜歡那孩子,哎,罷了,就叫那孩子送她最后一程吧,也算了了柔寧的心思了。是我對不起柔寧?!?/br> 崇清帝姬遠嫁和親之后,帝姬的父母鎮(zhèn)西王夫婦也很快離開了京師,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宮里,一切又似乎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太后時常還是想起柔寧,一提起就是惋惜,也為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偏心而感到愧疚和心虛,時常催促皇帝派遣使者去烏孫國給柔寧多送些母國的東西,看望柔寧。 云州方上凜在元武十年的年末回京,此后在京中任職,和妻子一家五口生活得和樂美滿,在京中也是極惹人羨慕的一家子。 元武十一年的正月,來自烏孫國的消息終于傳回了京城。 ——烏孫國王說,他不準備讓自己的王子迎娶崇清帝姬了。 他希望讓自己的外甥,自己jiejie的兒子來娶帝姬。 ——他jiejie的外甥,就是隨行護送崇清帝姬的魏室將領(lǐng)宇文周之。 * 這位烏孫新國王在信中極言訴苦自己微末之際的遭遇。 原來他也曾經(jīng)是被廢過的太子。 因為幾十年前烏孫國政變的影響,他這個王子也一度成為庶人,至于他一母同胞的jiejie姐夫一家子,也被陷害得淪為奴隸,jiejie當時已經(jīng)有了身孕,從此就和姐夫都被人流放,了無音訊。 等到他翻身又重新成為了王子,再想去找jiejie姐夫的消息時,卻得知jiejie姐夫數(shù)年前就已病逝,jiejie昔年做奴隸的時候生下一個孩子,那孩子也被人當做牲畜一般賣掉,再沒了下落。 他因此數(shù)十年來再難心安。 這一回,因是為了和親之事見到了來自魏室的將領(lǐng)宇文周之,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的年輕人長得和他很像,也像極了他的jiejie姐夫。 于是細問之下,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年輕人就是他流落外地的親外甥! 正巧這時崇清帝姬因為來到烏孫水土不服,生了一場病,所以和烏孫王子的婚事也一直沒有舉行。 烏孫國王原本希望將外甥留在自己身邊,自己來好好彌補外甥前半生的坎坷際遇。 但是這外甥卻說,自己已經(jīng)是魏氏臣子,不論身上流著什么樣的血液,他都只會效忠于魏室的江山,不愿再留在烏孫了。 于是烏孫國王看到崇清帝姬水土不服、外甥毫無留戀之意,一拍腦門,想到了另一個好法子: 那就請求讓崇清帝姬和他的外甥和親,成婚之后,讓他的外甥繼續(xù)帶著帝姬回到魏室。 如此,帝姬不必再忍受水土不服的苦楚,他的外甥也可以繼續(xù)效忠于魏室,而兩國之間的和親大業(yè),也被順理成章地完成了。 豈不是兩全其美? 同時,這個烏孫國王也坦然地向魏室皇帝說了自己的私心。 他說,自己的外甥因為是異族人,如今又被人知道還是異族國王的外甥,即便外甥以后想要留在魏室為臣盡忠,恐怕也是容易受到猜忌的。 他既然不能留住外甥在母國烏孫,就希望給自己的外甥安排一樁好婚事,當做給外甥的一點助力,若是自己的外甥娶了魏帝的侄女,將來就能保證讓他的外甥可以在大魏平平安安地度過一輩子了。 烏孫國王為此而詢問魏室皇帝的意思。 晏珽宗當即表示同意。 同時他也說,如今烏孫既然向大魏稱臣納貢了,那么都是魏室臣下,他亦不會為此向宇文周之起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是此道理。 于是,得到了魏帝肯定的答復之后,元武十一年的三月,烏孫國王在烏孫為外甥和魏室帝姬舉行了盛大的婚禮,然后浩浩蕩蕩地再命人送崇清帝姬一行人原路返回大魏。 元武十一年的七月末,崇清帝姬和宇文周之終于回到了母國大魏的都城。 這一次,是以夫妻的身份。 * * * 明天還有一章,他倆的故事就洗完啦! 之后都是婠婠amp;麟舟一家四口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