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鼠疫
書迷正在閱讀:門徒(師生)、日落月亮河、母后饒命(高h,偽母子)、攢錢給老公買帕拉梅拉、她選的才是男主(np 女主白富美 男強女強)、快穿之大佬的小變態(tài)、囚歡(1v1)、這個男人太狠了(快穿,NPH)、惡毒女配又被強取豪奪了、柏林之春【二戰(zhàn)德國】
從前那些只出現(xiàn)在她所看過的史書上、寥寥簡短數(shù)語所概括戰(zhàn)爭的場面,如今真真切切地擺在了婠婠面前。 她立在城門之上眺望著遠方,如今這里只有她自己,沒有父母、沒有兒女、沒有丈夫也沒有親朋。 只能靠她自己撐下去。 約摸一個時辰后,乙??珊沟南蠕h沖至城下,開始對著他們叫囂謾罵。 婠婠立在城樓上默默地聽著,張垚佑和方上凜命守城士兵擺上箭陣直接射殺,而射出的箭矢上都帶著特制的火石粉,一經(jīng)射出,在空氣中劇烈摩擦后,在射中物體時便會迅速起火。 她耳畔似有千帆過盡的呼嘯之聲,風吹得人喘不過氣來。 閶達先鋒的士兵們倒下了一波還有另一波頂上,像是源源不斷的蝗蟲撲向云州城。 火石粉射入攻城士卒的身上,旋即劇烈燃燒起來,皮rou灼燒的氣味直朝城上撲去,熏得婠婠胃間不住作嘔。 婠婠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問陪侍在她身邊守衛(wèi)她安全的方上凜:“這是白白送死。阿那哥齊怎么舍得這么糟踐自己手下的部將?” 方上凜瞇著眼睛覷了一眼:“回皇后陛下,這些人并非阿那哥齊本部嫡系的軍士,應(yīng)該都是他一統(tǒng)各部的時候從別的部落處虜獲的奴隸。” 原來如此。 這場箭雨從白天射到晚上。 直到深夜混黑之時,城外聚攏了一大攤的尸體和自云州城內(nèi)射出的箭矢。 火石粉亦算是不能隨便浪費的軍備資源,所以后面射出的箭矢上就不帶有火石粉了,因此也就留下了大攤的尸體沒有被燒掉。 夜幕降臨之后,阿那哥齊拔帳后退,而直到許久之后,也沒有人來給自己這些死在箭雨之下的同袍們收尸。 敵人白白送死的士兵數(shù)量如此之多,但是張將軍和方將軍面上并無多少借此自揚軍功討賞的喜色。 ——因為這些尸體看樣子都需要他們來想法子處理掉了。 否則的話,時日一長,即使是冬日里也很有可能腐爛發(fā)臭,甚至衍出瘟疫來。 戰(zhàn)爭,屠殺,瘟疫,疾病,饑餓,人相食,這些詞語從來都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 想到瘟疫二字,婠婠臉色忽地一變。 “這些人,他們身上會不會本來就帶疫癥?” 她想起一開始射出的箭雨并沒有那么密集,自己也曾看清了幾個攻城士兵的面色,他們無不是面如土色、臉頰發(fā)黑的樣子。 加之方上凜說這些人本來就是被俘虜?shù)呐`,而阿那哥齊又舍得這般叫他們白白送死,很可能就是存了這樣歹毒的心思來的。 倘若大戰(zhàn)還未真的交鋒,而疫病卻先起于云州城內(nèi),那他們不敗而敗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這邊張垚佑正清點了一些精銳士卒出城處理尸體。無外乎是把他們的尸體拖到一起然后集中燒毀?;蛘呔偷匮诼?,最好再能回收一點有用的東西帶回來。 婠婠抬手制止了張垚佑。 “慢著!先別急……先別急著出城?!?/br> 若是出城處理尸體的將士們沾染了瘟疫回來,那云州城就完了。 聽皇后說完后,張將軍也是一愣。 “皇后陛下圣明。是臣太過心急疏忽了?!?/br> 思量再三,婠婠強撐住身體道:“不必派將士們出去了,直接從城墻上射帶火的箭矢下去,就地燒尸吧。寧可麻煩些,也不能冒這個風險。” 張、方二人連忙稱是。 晚間婠婠回到裕園歇息時,同薛嫻說起了此事。 彼時婢子們正將婠婠身上沾染了外頭各種氣味的外裳脫下,要為她洗漱更衣。 “我今日總是越想越不對勁,起先那幾波沖上來的士卒們,看著面容枯槁有氣無力的樣子,都不像是受過訓練的正規(guī)之師,會不會他們身上本就帶了疫病?” 薛嫻沉默片刻,躬身大拜:“皇后陛下既有疑慮,臣明日愿出城查看,若是這些人身上真的有疫,咱們亦可早做準備?!?/br> 此言一出,萃瀾和萃霜都大驚。 “——薛姑娘?” 薛嫻面色沉穩(wěn)如故:“臣的父母祖上都是從醫(yī)出身,從前楚州、荊州之地也曾發(fā)過疫癥,臣的祖父母父母等都曾親自前往救死扶傷,亦留下大量的手稿,臣幼時也曾親自歷經(jīng)鼠疫,印象深刻。而云州、代州之地,已有二三十年不曾發(fā)過大疫,恐軍中醫(yī)者或許于此道上經(jīng)驗不足。臣愿意親往查看?!?/br> 婠婠微笑著點頭,拍了拍她的手。 “薛姑娘,巾幗不讓須眉?!?/br> 第二次清晨,那邊又打起來了。 婠婠帶著薛嫻一起過去坐鎮(zhèn)城樓之上仔細觀察。 薛嫻還低聲向婠婠和張垚佑、方上凜二人解釋起來。 “常人以為大疫常發(fā)于春夏燥熱之季,而冬日寒冷,疫病不易滋發(fā)。實則不然,臣遍觀醫(yī)書已然得知,例如漢晉之際,大疫便常發(fā)作于冬日!且都是因戰(zhàn)事而起。因冬日人皆備穿厚衣,蚤蟲常攜鼠疫之毒生于微末之地。軍旅之地,人口滋多聚集,更加利于疫毒萌發(fā),不得不小心謹慎。” 張垚佑和方上凜都連連點頭。 一如昨天一樣,乙??珊古蓙頉_著送死的多是些面黃肌瘦、根本沒什么戰(zhàn)斗力小嘍啰。 在閶達大軍撤退之時,方上凜便下命留了個活口。他亦親自射出一箭,故意射偏,射中了一個閶達士兵的大腿,叫他生不得死不能。 她今日身上穿得格外緊實,又仔細盤起了頭發(fā),用面紗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被人用吊繩送下去之前,因為又怕掩飾口鼻的這層面紗還不是十分牢固,薛嫻想了想,又從懷中掏出一塊布料,在自己面上都捂了一層。 那塊布料的一角還繡著幾枝枝干挺立的青竹,竹葉稀疏搭配地都很好。雖然繡線和布料都不是什么精致東西,甚至還顯得有些廉價粗糙,但是繡這青竹的人顯然是花了心思所制的。 那塊青竹的繡樣被薛嫻抖出來時,方上凜卻猛然回頭直直地盯著她看,整個人都像愣住似的。 見到方侯的異樣,婠婠也朝那邊略瞟了一眼,想起那應(yīng)該是賀妙寶送給薛嫻的東西。 方將軍的眼神讓薛嫻有些不快,她略皺了皺眉,背過了身去。 張垚佑看出細微的氣氛變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 面紗很快就被薛嫻迭好蓋在了自己的口鼻上,青竹的繡樣也被折了進去。 方將軍有些悵惘地收回了視線。 城門未開,張將軍命人在薛嫻身上綁了牢固的繩子,從城上慢慢地將她吊下去查看情況。 婠婠看著都心驚膽戰(zhàn)的。 因為實在是太危險。 然而薛嫻卻十分地從容鎮(zhèn)定。 約摸兩三刻后,薛嫻被人放到了地上。 她獨自一人面對著滿地的尸骸,略頓了頓,很快便穩(wěn)住了自己的身體,用隨身攜帶的一柄長長的小刀劃開了離她最近的一個閶達士兵的衣衫。 劃開他的衣服后,薛嫻明顯有些慌亂地后退了兩三步。 而城樓上往下望的皇后和張都督、方侯爺也看清了那個人的樣子。 粗糙的衣衫之下,那人的身上布滿了黑斑,還長著巨大的腫塊,令人作嘔。 薛嫻又劃開另外幾個士兵的衣服,他們身上果然也是同樣的黑斑和腫塊。 就在薛嫻動作的過程中,還時不時有老鼠鉆出來,在他們的尸體上四處流竄。 又有數(shù)不清的蚤蟲從這些人的衣袍間鉆出來。 事已至此,真相就很明了了。 他們身上絕對有疫病。 張、方等人的神色都極為凝重。 又兩三刻后,張將軍命人拽著繩子將在下面的薛嫻拉上來。 薛嫻疾聲命皇后避讓。 她是怕自己在方才的過程中也沾染了疫病,恐怕過給皇后。 于是張將軍等人連忙先將皇后給請了下去。 上城樓后,薛嫻沒讓任何一個人觸碰自己,獨自回到了自己預(yù)先準備好的一間獨棟院子居住,并且將自己身上所穿的衣物當即燒毀。 之后她和外界的交談,都是通過隔墻高聲呼喊,并且以文書的形式將自己要說的話轉(zhuǎn)呈給皇后。 * 婠婠在下頭休息的時候,牙關(guān)都在隱隱發(fā)顫。 瘟疫、瘟疫! 竟然真的是瘟疫! 難怪阿那哥齊這般囂張,原來是早就備好了后手! 她知道現(xiàn)在一墻之外就是數(shù)不清的染了疫毒的蚤蟲和老鼠,這些疫毒隨時都會蔓延至城內(nèi),到時候整個云州都會成為人間煉獄。 晏珽宗不在,她必須早日做出決斷。 下頭的人奉承皇后陛下圣明,說若非皇后陛下心思細膩英明,只怕第一日阿那哥齊命人攻城之后,他們出去收拾尸體時就會被染上蚤蟲所帶的毒。 但婠婠現(xiàn)下聽不進這些的話。 薛嫻開了個方子,說要在縱火燒尸之后,去制成大桶的藥酒從城墻外撲灑出去祛毒。 婠婠即刻命人去做了。 張將軍等人投擲了大量的易燃物在城外,然后好生燒了一場火,又撲灑了大量的藥酒祛毒。 婠婠又命人用薛嫻所開的藥方,拿著皇后的金印去周圍各州郡調(diào)集草藥送往云州,甚至對于某兩樣稀缺的草藥,她還準許當?shù)匕傩找运幍侄悂磉M行交換,并且也讓利于民,平常賣兩貫錢的草藥,可以足足抵上三貫錢的糧食,只求能夠快速調(diào)集到藥物過來。 這是晏珽宗不在的第九天。 她學著自己撐了起來,做了一個事關(guān)整個云州城軍民安危的重大決定。 張垚佑說,皇帝與親衛(wèi)出城,只帶了十日的口糧。 可是明日就是第十日了。 他會回來嗎? 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后,婠婠心下一陣茫然凄涼。 她很需要他。也離不得他。 從前不愿意承認的事情,如今都不得不承認了。 從小她是他看著長大的。 自學會走路、學會奔跑、三四歲斷奶、六七歲學認字、八九歲讀書、吃藥吃飯……凡百的事情,一直都有那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陪著她,也監(jiān)督她。她也算是被他一手帶大的。 哪怕是晏珽宗成年之后封了王、單獨分府出去,又常年征戰(zhàn)不在京中的那些日子,他無法日日陪著他,也總有他派來的婢子嬤嬤們時常過來看著她。 如今這是她第一次嘗到他不在身邊的滋味。 他不在,她該怎么辦? * 皇后被人送下去休息后,張垚佑和方上凜回了營帳內(nèi)議事。 至四下無人處,張垚佑這才忍不住罵他。 “皇后身邊的人,你也敢伸眼過去望!不知人家要比你尊貴多少!” 方上凜喃喃自語地搖了搖頭:“我要去見見那位薛女醫(yī)?!?/br> 張垚佑一把將他攔下。 “薛女醫(yī)十日不見人,誰都不能沾她的邊,你給我老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