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2)
林晨在撿到李青霜之前在餐廳當服務員,平常閑著沒事就在后廚聽愛看武俠小說的廚師講故事。 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講不出多好的故事,林晨聽了幾天都沒聽出什么來,只記住了故事里的男主有一把劍叫青霜劍。 當時林晨就想,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就取名叫青霜。 不能跟她姓,她的姓是自己瞎取的。姓李好了,餐廳老板和老板娘都姓李,都很有錢,取個一樣的姓沾沾好運。 那天是宜淮十數年未曾有過的暴雨天。 林晨披著塑料雨衣路過垃圾桶,撿到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家人。 李青霜會說的第一句話是mama。 “不對,是林晨?!笔艢q的林晨抱著她,一字一句念得很仔細,試圖教咿呀學語的嬰兒明白自己并不是她的母親。 小時候李青霜每喊她一次mama,林晨都會糾正她,讓她叫自己的名字,反正名字取來就是要叫的。 等李青霜長大了點,問林晨為什么不能喊她mama。 林晨回答說:“我沒有生你,不算你的mama?!?/br> 李青霜不明白,她心里覺得林晨就是她的mama。 懷胎十月鬼門關里走一遭的女人在將她放在垃圾桶的那一刻就將mama這個稱呼給了別人,誰撿了她,誰就是她的mama。 林晨總說:“小霜,你mama早晚有一天會來接你回家的?!?/br> 李青霜知道林晨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手腕上的那根紅繩。這根繩子讓林晨對她素未謀面親生父母產生了期待,覺得他們是有苦難言,并不是故意將李青霜丟棄。 林晨被丟在街上的時候,身上除了一件破舊的棉裙什么都沒有。而李青霜還有一根精心編織的紅繩,林晨覺得早晚有一天李青霜會被家人接回去團圓。 不會有這一天的。李青霜知道。 如果真像林晨所說,那當時也就不會把她丟掉。 她是棄嬰。 是被家人拋棄的生命,是不被期待的結晶,只有林晨這個傻子才會將她視若珍寶。 后來又多了個白癡。 放著好好的富二代生活不過,偏偏要來招惹她。 “你喜歡我?” 李青霜看著面前的少年,毫不顧及自己打量的眼神會不會讓對方不舒服,也可能她就是想借此擊碎他對自己的幻想。 她的態(tài)度稱得上惡劣,萬熵渾然不覺,認認真真點頭。 “跟我談戀愛很費錢的?!?/br> “牽手一分鐘十塊,抱一分鐘二十塊,接吻一分鐘五十?!?/br> “你付得起嗎?” 李青霜雙手抱胸,冷漠地將自己明碼標價,甚至還有閑心去考慮對方是否有能跟自己長期談下去的財力,衡量這筆生意到底值不值,能不能改善她和林晨的生活。 萬熵眼底閃過復雜的情緒。 他一邊覺得這樣做不好,一邊又慶幸李青霜是個窮困潦倒的人,而自己剛好有點錢,還能買到李青霜的愛。 出門在外萬熵身上都會帶現金,他從錢包里拿出一百紙幣捏在指尖,小心翼翼望著她。 話是李青霜自己說的,但看到錢的那一刻她還是怔愣了幾秒。牽手擁抱接吻之后就是zuoai,她還是有點私心,沒報最后那項的價錢。 李青霜大腦飛速運轉著,他這一百是想做什么,接吻還是zuoai,zuoai的話她要報價嗎,報多少合適,第一次是不是應該把錢報高點…… “那可以,先抱五分鐘嗎?”萬熵說得很小聲,語氣用詞也盡量溫和,怕冒犯到李青霜讓她不舒服。 他想抱抱李青霜。 想很久了,每回跟在她身后都在想,那么瘦那么小的人兒,抱在懷里會是怎樣的感覺。 等真正抱在一起后,萬熵才發(fā)現李青霜比他想的還要瘦。 身上一點rou都沒有,肩膀的骨頭硌著他,透過皮rou壓進心里,心臟悶悶的,泛起細微的疼意。 他完全不敢用力,虛虛抱著她,生不起一點旖旎的心思。 李青霜在心里計時,數著數著就變成了數他的心跳聲。 沒辦法,她的耳朵剛好貼在他的左心房前,想不聽到都難。 他心跳太快,300下很快就過去了,李青霜頭一回做生意還沒徹底泯滅掉良心,默默又數了一遍他的心跳,直到600下時才開口說時間到了。 萬熵松開她,看著她往后退了一步準備離開,手抬起又放下,無措地握拳,問她還記不記得這個地方。 李青霜左右看了看,搖搖頭。 萬熵有些失落,低聲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這里?!?/br> “是嗎?!崩钋嗨笱苤亓司?,對這些完全不在意。 她記憶里第一次見到萬熵是在通報名單上,后來才是在她家門口,某位變態(tài)因為她一句話而面色潮紅。 但實際上,他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相擁,都是在學校后面的巷子里。 就這個地方。 萬熵被附近職校的人圍堵,一挑十贏了但掛了彩,坐在地上緩神等朋友來接。 李青霜在這個時候背著書包從巷子深處走出來,目不斜視從萬熵身邊走過,路過時意味不明嗤笑了聲,像是在笑他的狼狽。 她的冷情在這一刻就已顯現出來,明明看到跟自己穿著同樣校服的同學正被混混們圍堵,連報警都沒有,躲在一旁看他挨揍,等結束了才慢悠悠晃出來。 萬熵被人揍了下肚子,站起不來,被迫仰著頭看她。 他很會認臉,記憶力也好,每張臉都能對上名字,這讓萬熵在學校里的人緣十分不錯,下個樓梯都能打好幾句招呼。 但她,萬熵沒見過。 皮膚是病態(tài)的白,五官寡淡無味算不上漂亮,頭發(fā)剪得很短像是男生,身上的女性氣質不會讓人誤會她的性別。 很普通的一個人,如果在街上路過回頭多看了兩眼也只是因為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暈倒在地,畢竟看起來她的身體實在是不太好。 新轉來的嗎? 他本想叫住她質問幾句為什么要袖手旁觀,一張嘴就扯到了嘴角的傷。萬熵倒抽一口涼氣,對上李青霜的眼睛。 學校附近一條街開外的地方是人民醫(yī)院,常有救護車開過。萬熵有些近視,度數不算低但除了上課外從不戴眼鏡。 他討厭救護車的聲音,也討厭戴眼鏡的感覺。 按理來說,在救護車的鳴笛聲響起時他該感到煩躁。 按理來說,這個距離他應該看不見李青霜眼尾的痣。 巨大的礫石沿著山坡滾了下來把他砸得暈頭轉向,喉間莫名干澀,萬熵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明明什么都沒做,甚至都沒正眼看他一眼,自己也并不知道她是誰。 可是,可是, 為什么在她與自己錯身而過的這一瞬間,心跳會變得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