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下降十層，戴著白色面具的侍者已經(jīng)在外等待。

    在上船之前，所有游客都已經(jīng)經(jīng)過安檢，然而侍者還是在休息室里對他們進(jìn)行了二次檢查。他們交出了個人終端，又被探測儀掃遍了全身。

    他們剛剛在賭場贏下了千萬級別的金錢，但在這里也僅僅只是拿到了入場券，還必須遵守羅桑利號的規(guī)則。洛紗知道場中一定有人是無需繳槍的，但他們顯然不在此列。

    “宴會結(jié)束后，您將取回您的所有物品，羅桑利號保證它們完好無損。”侍者彬彬有禮地鞠躬，為兩人拉開大門。“歡迎，二位。”

    洛紗沒有想到，眼前并非宴會廳，而竟然是一座相當(dāng)開闊的環(huán)形劇院。

    歌劇院占據(jù)了甲板下的一整層，裝潢異常華美，蜂窩狀的墻壁隔音效果極佳。穹頂上繪制著復(fù)雜的宗教畫，巨大的水晶吊燈懸掛在那里，但此刻，它們?nèi)渴窍绲摹?/br>
    猩紅色的大幕合攏，周圍一片漆黑。

    這樣的光線對哨兵來說造成不了任何影響，但他們站在原地不動，像是真的看不清環(huán)境一樣，直到侍者將他們引領(lǐng)入座。

    從進(jìn)入會場開始，云暝始終親密地攬著她的肩膀，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說著閑話。

    從內(nèi)容來看，他們只是在說著剛才的賭局和晚餐的藍(lán)龍蝦刺身。但真正的對話并不在現(xiàn)實中進(jìn)行——作為哨兵，云暝能清晰辨認(rèn)出十幾米外人的低語聲，索申科的保鏢當(dāng)然也一樣。

    幾百個座位座無虛席，每個座位上的人都戴著鎏金面具，黑暗中一眼望去，宛如鬼影幢幢。

    少女閉上了眼睛。

    哨兵具有遠(yuǎn)超常人的反應(yīng)速度的身體強度，能察覺現(xiàn)實世界的任何細(xì)微變動，而作為向?qū)У乃?，能越過一扇不當(dāng)存在于此處的門。

    一年來，在科學(xué)院和艦隊的反復(fù)論證與訓(xùn)練之下，她已經(jīng)能夠在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范圍里重現(xiàn)在clavis時的狀態(tài)。覆蓋面積當(dāng)然小了太多太多，但這并不依賴于藥物，也真正具有實戰(zhàn)的價值。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狀態(tài)。

    從外表看來，哨兵和向?qū)c普通人沒有任何區(qū)別。但在更高的維度上，他們的精神域，就像在空茫宇宙中造成了引力場變化的星體。其實洛紗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但她意識到了那一片空間與眾不同的“存在感”。

    ——我于此地，萬物皆我。

    少女的手指在云暝手背上緩緩劃動著，報出場中所有哨兵的位置：【vip席7、12、19、28、74、89……a區(qū)2、14、39……】

    七名哨兵呈三角狀集中在vip席的某個區(qū)域，云暝目光微沉，嘴角彎了彎?！究磥砬閳鬀]錯，索申科就在那里?！?/br>
    核對過情報的準(zhǔn)確性以后，他們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在場中靜候了。洛紗偏了偏頭，用鼻尖去蹭云暝的肩膀：“特別宴會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他們要表演歌劇嗎？”

    哨兵捏捏她的臉：“那也行啊，正好欣賞欣賞高雅藝術(shù)。”

    就在這時，環(huán)形劇院猩紅的大幕徐徐拉開。

    燈光亮起，從四面八方直射過去。

    那光芒炫目得幾乎刺眼，久在黑暗中的眼睛無法適應(yīng)，洛紗花了一段時間才看清楚，歌劇院的舞臺上，沒有任何演員，而是一排玻璃籠子和水箱。

    每個玻璃籠子都躺著一個少女。

    不……那并不是少女。

    她們?nèi)慷际前肴税氆F的形態(tài)，有的人身豹尾，有人長著孔雀的羽翎，還有一個在水箱中漂浮著，上身赤裸，下身竟然是一條流光溢彩的魚尾。

    寂靜的劇院里就在這時響起了喝彩聲，同一時間，黑暗的觀眾席里，頭頂水晶吊燈亮了起來。

    光很昏暗，中間是金黃，周圍的枝狀吊燈卻是紫色，如同一團(tuán)燃燒的魔火。

    人形寵物？

    但洛紗知道有人是有這種癖好的，當(dāng)然，別說半人半獸了，仿生機器人什么造型都能定制，既能上半身是魚下半身是人，也能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搭載ai人格，總有一款你喜歡。

    這就是“極樂天堂”？這有什么稀奇的？

    ……等等。

    少女的心臟突地一跳，隨即才意識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舞臺刺眼的射燈下，所有的女孩都裸露著肩膀，她們肩上，露出的全部是完好的皮膚，沒有代表機器人身份的電路標(biāo)識。

    籠子里的那些女孩……全部都是真正的人類！

    她們是被生化改造成這樣的！

    這是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被列為犯罪的人體改造技術(shù)！

    刺目的白光打下，籠子里的女孩們也睜開了眼睛。

    她們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水箱里的“人魚”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尾巴，驚恐萬狀，撲到水箱的邊緣，砰砰地拍著箱壁，美麗的面容已經(jīng)扭曲。

    加固過的鋼化玻璃異常堅固，卻沒有阻隔她驚恐的哭泣和語無倫次的尖叫。女孩們的恐懼只是點燃了某種隱秘而狂熱的氣氛，喝彩聲漸漸地一浪高過一浪。

    “歡迎來到羅桑利號的’特別宴會‘。”穿著燕尾服的主持人彬彬有禮地鞠躬，“今夜，愿諸位與我們一起度過難忘的時刻?！?/br>
    舞臺的升降地面就在這時發(fā)出隆隆聲響，玻璃籠子與水箱降入地下，只留下唯一的一只箱子。

    箱門打開，一個戴著漆黑面具的壯漢走過去，背后長著潔白翅膀的少女拼命縮向角落，卻還是被他提著抓了出來，她在尖叫著求饒掙扎，那對翅膀搖晃著，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今晚的每一件商品，都是改造成功率不到1%的獸形寵物，請享用她們的美麗……與恐懼！”主持人的聲音在整個環(huán)形劇院內(nèi)回響，“拍賣會現(xiàn)在正式開始。第一件，‘小鳥’，起拍價200萬能量單位！”

    昏暗的觀眾席，一條條手臂舉起。

    臺上“小鳥”的哭聲像針尖一樣狠狠扎在腦海里，洛紗的眉心突突直跳，緊緊抿住嘴唇，身體正不自覺地前傾，卻被一只手按住。

    身邊的哨兵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一只手卻壓在她腹部，把她按在原地。

    【別動。】

    少女深深吸了口氣，過了整整十秒，僵直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下來。

    洛紗緊緊抓住云暝的手心，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用力過猛，半晌才問道：【為什么？】

    她沒有說完整，但洛紗相信云暝明白她的意思。

    為什么？

    如果有這種癖好，他們有一萬種方式可以得償所愿。為什么要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同類？他們怎么敢以此來取樂！

    云暝朝她咧了咧嘴，眼中神色卻極冷，沒有絲毫笑意?！疽驗檫@不是癖好，而是權(quán)力欲?！?/br>
    人類已經(jīng)走入星際時代，卻仍然保留著原始的惡習(xí)。對同類施暴，不是出于特殊癖好，而是宣泄施虐的權(quán)力欲，這是仿生機器人不可能滿足的。

    此時此刻，拍賣會中的那些哨兵大概正處于高度興奮中，精神域活躍水平一高，讓她無需額外留意都能感知到每個人的位置。

    直沖上頭的憤怒，讓少女的眼角幾乎都爬上了血絲。pam隸屬于小星群聯(lián)盟，是獨立主權(quán)國家，人體改造在全宇宙都是嚴(yán)重的犯罪，羅桑利號卻敢明目張膽地這樣拍賣，必然有當(dāng)?shù)氐能娋尘?，用假身份報警肯定是無濟于事的。

    【別動。抓捕任務(wù)還沒有完成，不要打草驚蛇?！吭脐缘氖忠廊焕卫伟丛谒ド希屗龥]法動彈一絲一毫。精神域里，哨兵的聲音異常冷靜?！疚抑滥阆胱鍪裁础Ｎ覀冊诿撾x之前找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