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下)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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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另一側(cè)樓梯下去,輕輕穿越擁擠的走廊。路有點長。幾個箱子堆在廚房外,里面是一些調(diào)料和骨瓷餐具。“易碎物品,小心輕放。”貼紙上畫著一枚破碎的酒杯,那道裂紋與鮮紅的顏色讓她想起他手腕內(nèi)的傷痕。 門推開了一道縫隙。符黎深深呼吸,躲在門后。衛(wèi)瀾在清理頂柜,手臂高舉著。她只看到背影,兩個月過去,他頭發(fā)的長度與當初一樣,用皮筋束起,彎成一道弧線。她不止一次見過他光滑結(jié)實的身體,但那一刻,在夢里,他卻瘦骨嶙峋,裹在厚重的衣服底下,即將被冬季的寒風吹散。 “你來了,阿黎?!?/br> 話音出口,衛(wèi)瀾才回過身。原來他知道那女孩在看。符黎走了進去,比以往的距離更近一些。或許應該單刀直入,事到如今,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任何鋪墊了。 “我夢見你病了?!?/br> “是嗎?!蹦遣皇且痪浜玫拈_場白,不過他對她的夢頗有興趣,“哪種?。俊?/br> “嗯……”她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太了解……” 她的話里忽然染上了哭腔。其實符黎記得,但不想說得太過詳細。他們在醫(yī)院相識,又在醫(yī)院見了最后一面。首尾相應是他們的宿命?!八廾?。她不自覺地在心中重復這兩個字。想讓模糊的眼淚泛去,但是,算了。她不知道第幾次想到算了。 那女孩哭泣的眼睛比平時更加明亮。衛(wèi)瀾抬了抬手,又放下,抽出口袋里的手帕紙。 “多久以后?總不會是現(xiàn)在吧?!?/br> 符黎接過紙巾,卻沒掀開。她發(fā)現(xiàn)他身邊不再縈繞著那股誘人的香味,手腕上也只剩了淺淺的白色疤痕。幸好他還活著,還很健康,那道細長的傷痕痊愈后也許什么都不會留下。 “大概,”她蹙眉想了想,“在四十歲的一個冬天?!?/br> “十三年,”衛(wèi)瀾的笑容與從前無異,“如果這十三年能和你一起度過,我也死而無憾了?!?/br> “這是你承諾的方式嗎?怪不得談了那么多次戀愛?!?/br> “我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彼f。 她止住了淚。風從背后的窗子送進來,撥動他的碎發(fā)。他仍然笑著,但身上有種傷感的東西,好像一切都因為那陣風起了波瀾。 “還是不相信我?” 符黎望向他的目光深處。她已經(jīng)決定要在今天邁出這一步,而不是十三年后。 “這個給你。” 她把隨身攜帶的備用手機遞過去。衛(wèi)瀾接住了它,卻不著急收回伸出去的手。 “這是……” “之前的,在酒店房間里的錄像。因為那個時候我們的關(guān)系實在是……”視頻里記錄了他如何屈服,如何在她的掌控下淪陷。事實上,在那之后她一次也沒打開過?!斑@是唯一的,沒有備份,我發(fā)誓?!?/br> 這無疑是一樁罪行,但他捉住了她斟酌措辭時躲閃的眼神?;蛘?,更確切地說,她的每一種表情都讓他入迷。 “你留著吧。” 不知不覺間,衛(wèi)瀾向她靠近了幾分。符黎疑惑地看著他,仿佛自己聽錯了。 “以后……可以用來威脅我?!?/br> 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臉頰卻開始發(fā)熱。他眼尾的弧度有點像他們第一次在深秋重逢的時候。她想起十三年后的景色:他出現(xiàn)在枯樹下,保持整潔,幾乎讓人看不出體內(nèi)埋入了止痛泵。衛(wèi)瀾不是那種能輕易放下自尊的人,從始至終。 “不是在開玩笑吧?!?/br> “沒有。” “你確定嗎?” 符黎又問了一遍。 “當然?!?/br> 他低聲回答,推回手機,指尖若有似無地攏著她的手,好像她是一縷光線或氣息。這才是屬于他的承諾,符黎能聽懂,雖然對方總是習慣把它藏在誘惑底下。 “好吧?!?/br> 她感到釋然,緊繃的肩膀也放松下來。等到回去,她會刪掉那些視頻,把這部手機壓在抽屜的最深處。 “客廳是不是還有一箱東西沒搬過來?”衛(wèi)瀾問。 “應該有?!?/br> “一起過去找找吧。” 屋外的葉子搖晃著,影子傾瀉到走廊上。他們走向客廳,路過落地窗時,符黎順著遠山的形狀朝更遠處看了一眼?!澳愕念伾??!彼裏o意中說。日光明亮,天色蔚藍,云團清晰又輕軟地掛在天邊,永遠不用擔心它會掉下來。聽到那句話,衛(wèi)瀾突然怔住了,而她正專注于窗外,被春天的景致吸引。風拂過林間時,一陣久違的香氣纏了過來,干凈、溫暖,隨即因為他升高的體溫愈加馥郁。 陽光變得耀眼了,客廳的女士們挪到了陰影處。太太仍然坐在那把舒適的搖椅上同簫凝說著話。符黎覺得她腿上少了點什么,想來應該是一只慵懶的白貓。他們在餐桌旁找箱子,老人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她揮揮手招呼兩人過去,眉眼間有和藹的笑意。 “黎黎,這是你的男朋友啊?!?/br> “啊……?” 簫凝在旁邊笑得悄悄低下了頭。 符黎定在原地呆滯地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么接。 “長得這么俊俏啊,”老太太繼續(xù)夸贊道,“不錯,你這張臉有點像我們當年書院里受歡迎的男同窗?!?/br> “您真是過獎了?!痹诋斒氯朔裾J前,衛(wèi)瀾搶先了一步。他擅長應對這種社交場合,而且十分愿意坐實那個身份。 “那年我們才十五歲,男孩兒女孩兒都要分開教書,老師里面還有外國人……”太太講得笑彎了眼,“我記得隔壁的那個同窗姓嚴,長得可標致了,我和小梅天天都要去看他?!?/br> “十五歲,您在哪里讀書?”他也以柔和的神情相對。 “就在城東邊,那條運河附近,”她抬手指指方向,“以前是教會建的,叫九境神學院,后來就改成書院啦?!?/br> ——幾十年前的往事仍舊歷歷在目,一小時前說過的話卻記不住了。到了這把年紀,她難免有點阿爾茨海默癥的前兆。符黎不好反駁,干脆選擇放棄解釋。一想到太太已經(jīng)生活了近一個世紀之久,她就覺得澄清那點兒關(guān)系根本不重要。 兩三句交談后,簫凝讓出了客廳的位置,換衛(wèi)瀾留下來陪陪老人?!拔矣X得太太會喜歡他的?!彼枵A苏Q邸K齻儽鹦∠渥幼呱蠘?,一人去找令兒,一人路過書房,又敲開那里的門。舊書擺滿了半面書架,仲影垂眸翻著書頁,站在被窗外樹蔭覆蓋的地方。事情至此已經(jīng)過去一半。符黎有些心虛地挽住了他的手,不敢看他的眼睛。 “沒事的。我活到了最后,不是嗎?!?/br> 那句話可以理解為很多種含義:悲憫、獨占欲、安慰,甚至冷靜的幽默?,F(xiàn)在,他們攜手走向了新的分岔路,而那些長相廝守的記憶留在了他的夢里,斷斷續(xù)續(xù),從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 另一邊,二樓走廊的盡頭,葉予揚一直在那兒忙碌。 顏令兒給他派了一份艱苦的活兒,要先清理儲藏室的老物件,再把搬來的閑置物品安放好。房間彌漫著塵封已久的味道,里面亂七八糟堆著上一任房主留下的東西。他一遍遍進出,推著粉色嬰兒車,拎上玩具鏟子和小桶,還抱出一臺銹跡斑斑的舊烤箱。葉予揚很少做家務,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琴弦上,但今天他要干得又快又利落,趕在所有人之前完成工作。 剛到別墅的時候他碰見衛(wèi)瀾??此t遲不來,兩人都有些擔心,除此之外不再有別的話題。他希望jiejie忘掉冬天的爭吵,也希望自己能忘記。可一旦回想起衛(wèi)瀾和她之間特殊的相處方式,他就感覺渾身發(fā)燙,好像又被拴回她的車子后座上。最可惡的是,那位罪魁禍首居然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還抬起手和他寒暄,喊他“少爺”。太恐怖了!他后退兩步,回了一聲“叔叔”,然后飛速卻穩(wěn)健地跑上樓,以免讓人誤以為自己甩下了敗北的背影。 走近儲藏室時,她聽到小葉的腳步聲。他正戴著耳機,與一具上了年紀的冷風機推拉。符黎記得小時候,夏天,太太會往底部的水箱里塞滿冰塊,等它吹來解暑的冷氣。年輕的他應該沒見過這種東西。 “你來啦?!?/br> 葉予揚扭頭摘下耳機,爵士樂的音符立刻輕快地奔向符黎,躍上她的肩膀。相比去年,他長了一歲,仍然喜歡把情緒寫在臉上。 “辛苦了,小葉同學?!?/br> “我厲害吧?” 儲藏室?guī)缀鯚ㄈ灰恍?。男孩笑起來,炫耀他的成果?/br> “是啊……” 他們隨便聊了幾句,說起這座別墅。他身側(cè)的窗外是一片綠色的海,樹冠羞避,為彼此留出空隙。清晨,那些葉子會沾染濕潤的水霧。符黎看見它們被折斷了,四分五裂,撕扯出細密的纖維。但這次她沒有講述夢,而是解釋了去年冬季的心境。 “對了,一直有件事沒告訴你。其實,音樂會那天,我遇到不止一個女生和你打招呼?!?/br> 她曾經(jīng)放不下那種顧慮,認定他的熱情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減。她想清楚了,而且終于開始承認。 “我以為你會在大學里找到新的歸屬,那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后來我想避免出現(xiàn)在家教老師不應該在的場合?!?/br> 符黎的語氣和授課時一樣平靜,但并非置身事外。 葉予揚很聰明,一下就抓住了重點。她害怕失去,當然任何人都怕,甚至她的畏懼還不及他自己的十分之一。 “那是不是說明……jiejie也有點在意我?” 那雙清澈的眼睛直直望著她。 “嗯……” 她移開了視線,不與他目光相接,仿佛在吊人胃口。 “有點吧。不過,我不是什么好人,沒辦法做出取舍?!?/br> 面對小葉,她沒有選擇成年人之間心照不宣的交流方式。男孩思索了一會兒,略微低下頭,在她面前展開了雙臂。 “如果能抱我一下的話,我就同意?!?/br> 他纖長的睫毛垂下來,顯得很乖。符黎笑著湊近了一些,好像為了看清他鼻梁上那顆淺淺的痣。小葉還不到二十歲,但身形骨架早已脫了稚態(tài)。她慢慢貼上去,靠在他身前,像擁抱一只機靈又溫暖的小狗。耳邊傳來他熱烈的心跳聲,讓記憶閃回至那個煙花綻放的冬夜。也許她曾經(jīng)想過,點燃一場盛大、熾熱的焰火,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怎么辦,年輕的男孩默默求援,感覺胃里的蝴蝶撲閃著翅膀,馬上就要飛出來。他以為自己的要求太貪心,會讓她一笑了之。事實上,無論她如何回應,他都準備點頭。反正他的競爭對手一定也同意了。至少這好像是一道契約,以后她不能再冷落他,也不能再忽然消失。但眼下的情形比他設(shè)想的還要危急。他有些眩暈,大腦混亂,耳根的紅一直泛到耳尖。 “好喜歡你。” 小葉輕輕摟住了心上人,手臂交迭,抱得越來越用力。沒什么比直白的語言更能表明心意,如果她愿意聽,他想說上千百遍。 “我知道。” “好喜歡?!彼穆曇衾锬麕Я吮且簦ゐず?。 “知道啦?!?/br> “對不起……” 符黎沒有深究道歉的原因,只抬起手,揉亂他柔順的頭發(fā)?!岸歼^去了?!彼瑫r也說給自己。往事一筆勾銷,噩運也會過去的。這次,她要看好小葉,不允許他登上那輛開往山區(qū)的大巴車。 他悄悄吸了吸鼻子,抱著她撒嬌似的搖晃著,過了好久才放開手。臨近中午,符黎得想辦法準備所有人的午餐,小葉還不舍得和jiejie分開,也跟在后面走向一樓??蛷d里不見衛(wèi)瀾,后來太太說想看一會兒書,他們便不再打擾她。 吧臺附近,顏令兒拉著孟簫凝自制飲料,把一瓶氣泡水倒進美式咖啡里。她看見符黎走了下來,帶著她的少年,被老人喊到沙發(fā)旁邊。 “黎黎,這是你的男朋友嗎,這么年輕啊?!?/br> 葉予揚的左手捏了一下袖口,光看背影就能知道他現(xiàn)在有多緊張。 “哈哈!”顏令兒突然放聲大笑,“我看誰還敢說老太太糊涂?!?/br> “早該想到還會再來一遍。”簫凝也笑著抿了一口咖啡。 “對啊,早該,”令兒挑了挑眉,“早把話說開,何必糾結(jié)到今天。” 簫凝雙手握著冰涼的玻璃杯,望向他們?!拔业故且材芾斫?,畢竟不是上天給你多少,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多少?!?/br> “哎,怎么還感同身受啊。”令兒故作戲謔道。 “因為你啊,你就是上天給我的。當時我也想過,我真的能接住嗎?!?/br> 春日的光斜照在地面,懶洋洋的,讓人忍不住回頭看。顏令兒想起兩人在健身房前臺的初遇,然后想起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有一天,她們的公主說夢見自己放火燒了房子。又有一天,說很多人盲目地隨波逐流,對她的抉擇表示羨慕。她記得很多很多事,只是有時候覺得rou麻,不愛提起。距離那個夜晚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符黎仍然習慣挺直腰背,仍然喜歡胡思亂想。顏令兒舉起杯子,好像回到當初的秋千上,把她說過的話再一次交接給她。 最重要的是,你已經(jīng)知道你想要什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