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欺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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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和往常一樣,紫宸宮里,天子的寢室之中,宮人們忙完既定事宜,便都悉數(shù)退了出去。 而與往常不同的是,臨近子時,殿內(nèi)竟然還有一盞燭光亮著。 玄瑞辰雖然有些困倦,但他并沒有休息,此刻的他,正以拳抵頭,于桌邊假寐。 鎏金鏤雕龍紋香爐的細煙繚繞之中,褪去了華麗威嚴的龍袍朝服,男孩身著素色暗紋寢衣,氣勢雖有所內(nèi)斂,但依然讓人望之心生敬畏。 候在一旁的小安子在聽到細微動靜之后,立刻偏頭看去。 原本只有二人的寢殿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身著夜行衣的拾貳低首跪在了正中央。 小安子輕舒了一口氣,可算回來了。 他上前接過拾貳奉上的密函,呈至年幼的帝王面前,跪下輕聲道:“陛下?!?/br> 玄瑞辰其實也察覺到了拾貳,但直到小安子開口,他才緩緩睜開了眼。 方才,他的惶恐不安,被龍息香溫潤悠長的味道壓制在了最深處。 可是,當目光觸及小安子雙手舉過頭頂?shù)臇|西時,玄瑞辰還是本能地呼吸一頓,心跳也突地快了幾拍。 拾貳發(fā)現(xiàn),比起平時的胸有成竹,穩(wěn)cao勝算,皇上此時的神情里,明顯多了絲猶豫遲疑。 他像是被傳染了一般,殺人無數(shù)的手也有了一絲顫抖。 金烏與星宿,自建立之初便來往甚密,有任務一般都是協(xié)同合作。 兩股勢力長時間不分你我的局面,甚至已經(jīng)讓他潛意識以為,他們是一支隊伍。 他不是沒想過姐弟二人終究會分道揚鑣,他只是沒想到,交鋒的預兆竟然來得這樣快。 玄瑞辰接過了未啟封的密函,卻并沒有直接打開,只是沉默地盯著信封。 “皇姐的人發(fā)現(xiàn)沒有?”他的聲音冷漠沉靜,和有點失控的心跳呼吸形成鮮明對比,像是另一個人在說話。 “陛下放心,長公主殿下絕對不會知曉一星半點。屬下可以用生命擔保?!?/br> 這話說得耐人尋味,玄瑞辰嗤笑了聲。 連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就能給他想要的答案,星宿的動作可以說是十分迅速。 只可惜,他們高超的實力,并不能消散他心底潛藏的恐慌。 自玄扶桑走后,玄瑞辰又一次失眠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衛(wèi)戎那件事了,但一閉上雙眼,周身只余黑暗之時,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皇姐與衛(wèi)戎,二人立于一傘之下時,那仿若稀松平常的狀態(tài),步伐間似有似無的默契,不遠不近的距離…… 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追問,皇姐和他,真的不熟嗎? 排除所有紛繁復雜的情緒干擾,冷靜思考一番后,他覺得,皇姐對衛(wèi)戎,除了利用之外,一定還有別的什么。 那會是什么? 疑心在他的胸腔里探頭探腦。 他知道,皇姐絕對不會喜歡他私下查她。 他也知道,如果查了,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對日后姐弟二人的關系定會造成隱患。 可是,不知道皇姐和衛(wèi)戎做了什么,讓他抓心撓肺的癢。 想到皇姐和衛(wèi)戎撐傘時無意識散發(fā)的排斥感,心底是難以忍受的刺痛。 多種感受混合,這個夜晚漫長又難熬,讓他根本無法入眠。 最終,對皇姐強烈的掌控欲,戰(zhàn)勝了對姐弟情可能出現(xiàn)裂縫的擔憂。 在下令的那一刻,他心中極速涌起了一股后悔的情緒,但那悔意又溜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抓住就不見了蹤影。 雖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但當結果就在手上時,他心中竟還是有絲膽怯慌張。 于是,他又搬出了今晚重復了很多次的說辭來安慰自己。 星宿實力不俗,很大概率不會被發(fā)現(xiàn),就算被發(fā)現(xiàn),這事很小,不會讓他和皇姐生出嫌隙的。 只有這一次,他只是圖個心安。 而且,宮中的事本來就有人在暗處記錄,他又沒把手伸向棲鸞殿。 他只是讓人把關于皇姐和衛(wèi)戎的情報分門別類,整理出來而已。 所以,他沒有任何要欺瞞她的意思,他只是稍微有點想知道皇姐的私交罷了。 弟弟出于關心,想要防止誰和自己jiejie走得太近,很正常吧。 心神一定,他便迅速打開了那密信。 白紙上記載的,是自回宮后,玄扶桑和衛(wèi)戎每一次的接觸。 時間,地點,身旁有何人在場,都記錄地清清楚楚。 粗略地一看,玄瑞辰就發(fā)現(xiàn),詳細的談話內(nèi)容極少,即便有,也只是一些當眾的對話,讓人看不出什么不對。 畢竟在此之前,星宿注意玄扶桑也只是出于保護的意圖,而非監(jiān)視。 這樣干凈的信息,反而讓玄瑞辰疑心更重。 何況,密密麻麻的篇幅,足以證明二人來往甚多。 就這一點,就足夠給衛(wèi)戎定罪了。 在玄瑞辰看來,這可一點也不像是“不熟”。 就算是單純出于交好的目的,至于這么頻繁嗎? 簡直就是憑空又多出來一個云岑! 心口一怒,失了力道,他狠握了下手中的信函。 紙張被碾壓后發(fā)出了細微的慘叫,拾貳和小安子都將頭低地更沉了。 閉眸深呼吸了一口,龍息香的味道進入身體,玄瑞辰漸漸冷靜了下來。 再睜眼后,他就開始細細鉆研起每個字來。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皇姐和衛(wèi)戎接觸時在避著云岑。 略微一想,便猜到了其中玄機,玄瑞辰眼中浮現(xiàn)了陰冷嘲諷的笑意。 看來,云岑那個傻子還不知道啊。 就算再厭惡衛(wèi)戎,玄瑞辰也并不打算直接出面把衛(wèi)戎趕出宮去,這樣很可能會違逆皇姐的意思。 他是乖巧聽話的弟弟,適當范圍內(nèi)的任性會顯得可愛。 可太過分的事,他就不能做了。 不過,他不做,可攔不住別人這么干。 那條見誰都咬的瘋狗,不利用的話,實在太可惜了,不是嗎? 六月初六,云岑的生辰,他會送他一份大禮的。 到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定會是出一好戲。 又仔細看了一遍,確保紙上的內(nèi)容一字不落地,全部印在了腦子里之后,玄瑞辰便將手中的信紙迭好裝回了信封,移至燭火旁,燒了。 手中跳躍的火光映在他的鳳眸里,卻絲毫照不亮其中的晦暗。 他將香爐打開,將燃燒著的信函放了進去。 由玄扶桑親手為他調(diào)配的龍息香,和紙墨燃燒后的味道混在一起,更顯得濃重霸道。 凝視著最后一絲火焰燃盡,玄瑞辰心中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下達的命令,如出鞘利劍,是金屬般的冷靜決絕。 “小安子,處理干凈?!?/br> “是,陛下?!毙“沧舆B忙上前清理。 “拾貳?!?/br> “陛下?!?/br> “星宿的行動照常即可,不需任何變動?!?/br> 玄瑞辰見小安子手腳麻利地重新點上了龍息,殿中又彌漫起了熟悉的香味,他悠悠地開了口。 “只是,像皇姐去了哪,見了誰,這些消息,都要在當日上報給朕,若等朕事后追問……” 拾貳只覺得后背一涼,立馬回道:“是,陛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