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
陳迦朗的速度很快,逮捕令下來后一個小時,翁佳就坐在了特案組的審訊室里,和向聰秋一墻之隔。一起回來的還有三顆泡在福爾馬林罐子里的心臟。 監(jiān)控室中,鐘晚站在陳迦朗身側(cè),眼神透過單向玻璃落在銬著手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的女人身上。 翁佳帶著厚重的老式黑框眼鏡,厚重的劉海遮住了眼瞼,馬尾高束在腦后,穿著寬松的衣服,衣領(lǐng)緊扣到第一顆扣子,身形嬌小瘦弱,對坐在她對面的人視若無睹,目光麻木空洞的低頭看著桌面。 花赫在鐘晚身后,咬著嘴里的糖百無聊賴的轉(zhuǎn)著椅子最后還是看著她身邊的男人問出了好奇。 “隊長,你怎么確定就是翁佳的?難道不是梁園更符合嗎?” 陳迦朗目不斜視的看著玻璃后的女人:“尸塊切得碎,小型轎車就足夠了。至于兩個人接觸的契機,比起工作場合,家里才是一個人最私密的地方。向聰秋不會把關(guān)于兒時被性侵的東西帶到工作中,但一定會藏在家里。抓捕向聰秋的時候,我們在他的枕頭底下找到了一本日記,里面記錄著二十多年前的事情?!?/br> 花赫聰明,不需要陳迦朗再多說什么就一副明了的撇撇嘴沒了聲。 而一旁控制著審訊室監(jiān)控錄音設(shè)備的小警司卻沒弄懂,小心翼翼的開口問到:“可是翁佳就可以嗎?她不怕向聰秋是在騙她嗎??” 鐘晚聞聲收回視線望了過去,見鐘教授突然看過來,小警司臉一紅,結(jié)巴著:“我,我就是隨口一問。” 見陳迦朗似乎沒有要開口解釋的意思,鐘晚接過了話頭。 “保潔公司的記錄里,翁佳是從向聰秋回到k市就開始為他做家庭保潔。你們隊長找到那本日記的時候,它在枕頭下,不代表翁佳看到那本日記的時候也是在枕頭下?;蛘哒f,向聰秋堅信,翁佳在看到這本日記后,不會拒絕他提出成為同盟的建議?!?/br> “是指……翁佳其實是向聰秋挑選的共犯?” “翁佳三個月前,在市醫(yī)院有過就診記錄。為了做盆底肌康復(fù)訓練?!鳖檳糁恐鴫φf到。 一旁小警司恍然大悟,監(jiān)控室的門被人推開了,談議將報告遞給陳迦朗。 “從翁佳家里帶回來的心臟經(jīng)過檢驗是屬于三名受害者的,只不過被解剖過,看手法是應(yīng)該是翁佳做的,不符合外科醫(yī)生的手法。” 什么也沒問出來的高幸,有些挫敗的推門而入:“翁佳什么也不說,現(xiàn)在又說她把心臟解剖了,她這么做的目的呢?” 鐘晚看著對面屋中孤零零坐著的女人,轉(zhuǎn)頭看向陳迦朗:“讓我試試?” 比起一開始的抵觸,陳迦朗只是沉默一瞬然后點點頭,鐘晚伸手拿過他手中談議帶來的報告,推門出去。 高幸看著進入審訊室的女人有些擔心:“隊長真的不用讓誰陪著鐘教授一起嗎?” 陳迦朗看著那個從善如流坐下的女人搖頭:“如果需要,她會開口的?!?/br> 一道人影抽動,最后停在了自己對面不遠處的椅子上,翁佳掀動了眼皮,卻在看到那人時瞳孔縮了一下,慢慢的張開了嘴。 “原來你是警察啊?!?/br> 翁佳的聲音算得上低沉,但不難聽,只是沒有生機,那個音調(diào)和談議還不同,談議只是性格問題,他說話的目的只是為了闡述;而翁佳卻像是枯敗的枝條。 監(jiān)控室中,花赫一愣,拽出了嘴里的棒棒糖:“真的讓翁佳開口了?” 卻無人回答。 鐘晚看到了那厚重鏡片下翻動的情緒,口氣輕緩。 “你認識我?” 翁佳點點頭:“你說要資助孤兒院后,桂mama讓我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羅了一下你的資料?!?/br> “網(wǎng)絡(luò)?”鐘晚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將手自然的搭在了桌面,尋了個舒服的位置。 翁佳一愣,有些后知后覺:“桂mama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想為那些孩子們負責,她比任何人都害怕遇到第二個應(yīng)軍翔。如果唐突到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br> 在提起應(yīng)軍翔時,翁佳的眼里一片平靜。 鐘晚笑著搖頭:“并沒有唐突我,我只是好奇,你現(xiàn)在真的看到了我,覺得我和資料中說的有區(qū)別嗎?” 大概是鐘晚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太放松了,就好像這里根本不是警署的審訊室,而是某個咖啡店,或者公園,只是在和翁佳隨口聊天而已。 女人緊繃的肩線稍微松了松,更多的打量了鐘晚幾遍,然后點點頭。 “你比網(wǎng)絡(luò)上說的更鮮活,他們只說你成就喜人,年輕有為,卻好像把你刻畫成了一個老學究的形象,甚至我第一眼看到k大官網(wǎng)上你的照片時,不相信那是你。” 想起最開始許潔見到自己的反應(yīng),鐘晚笑著點點頭:“看樣子,我還是需要適當?shù)淖鲆幌滦蜗蠊P(guān)?!?/br> 翁佳并沒有隨著鐘晚笑,而是深深地望著她,眼底像是閃著什么光,那是她永遠也不會再擁有的東西。 “你很漂亮,也很成功。不用為生計發(fā)愁,也沒有陰暗的過去。你是我最羨慕,卻也永遠成為不了的那種人?!?/br> 鐘晚看著她:“你好像并不恨應(yīng)軍翔。” 翁佳緩緩垂下眼皮,卻沒有答。 鐘晚卻不急:“那邱振生呢?” 接著不等她回答,鐘晚移開視線又自顧自的說著:“都沒有親自動手,應(yīng)該也沒多恨吧??墒遣缓抻譃槭裁匆獨⑺麄兡??” “啊……聽說邱振生好像下個月要高升了?” 鐘晚說著緩慢的將視線轉(zhuǎn)回了翁佳身上,意料之中的看到女人一僵的身子,翁佳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最后像是在無聲中被擊垮了所有防線一樣,垮下了肩膀,整個人頹然傾塌。 “你問我恨不恨他們?開始是恨得,恨不得將他們的骨頭嚼碎,卻又覺得臟。后來我開始怨,怨為什么被選中的是我。然后想要逃,可是我逃到哪兒呢?另一個孤兒院嗎?然后遇見另一個邱振生嗎?所以我開始變得麻木,逃避可恥,但是有用不是嗎?后來我以為我真的不很他們了。但其實只是被磋磨的灰塵蓋住了恨意而已,直到我聽說邱振生竟然要掌管整個k市的福利機構(gòu)了??!” 翁佳的瞠目欲裂,猛地抬頭看著鐘晚,像是下一秒就會化身成為惡鬼。 陳迦朗眉頭緊鎖,轉(zhuǎn)身準備沖進審訊室,卻被顧夢之猛地拉住,顧夢之看著面對臨近失控的翁佳,面色如常的女人,壓下心頭的擔憂。 “再等等?!?/br> 翁佳雙手重重的砸在面前的桌面上,死死盯著鐘晚的雙眼:“鐘教授,你知道k市有多少個福利院、孤兒院和養(yǎng)育園嗎?十一個??!而無家可歸的孩子加起來更是幾百人。在邱振生眼里,那些不是孩子,是商品!是擺在貨架上被人用來換取利益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