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恐懼讓聲帶生澀，即使想說什么，發(fā)出來的也是無意義的氣音。

    布蘭克一直凝視著她，那目光讓她無所遁形。

    已經(jīng)晚了。希雅絕望地想。她的反應(yīng)不管落到誰眼中都是心虛，她說什么都沒有用了。

    不，在布蘭克選擇將這件事揭開時，她就已經(jīng)回天無力了。

    不知道會遭受多嚴(yán)酷的懲罰……希雅又想到了那個夢，她害怕得快要死掉了。她伏下身體，這姿勢像個蝦米，但希雅一點(diǎn)也顧不得體面了，她只想消失在這個房間里。但人怎么能憑空消失？于是她只能盡可能地把自己縮得小一些，更小一些……

    她恨自己為什么還不暈過去。暈過去，就不會再害怕了。

    不。不對……

    要是暈過去，布蘭克會直接給她戴上這東西吧？那才是一切都成定局。而現(xiàn)在……現(xiàn)在，她還能掙扎一番。

    還沒到最后，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呢？

    她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人也不再發(fā)抖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毕Ｑ耪f道。

    “我想的哪樣？”

    ——我不是想背叛，而是想換種更好的方式與你相處。

    但這么說了，會不會讓布蘭克順著她的邏輯，問她如果真不想背叛，為何不愿戴上這項圈？

    希雅心思流轉(zhuǎn)，換了一種說法，“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我一時下不了決心……”

    她還抱有微弱的幻想，想布蘭克只是在詐她。即使那女魔族出賣了她，布蘭克聽到的也只是一面之詞，只要她裝作不知情，哪里存在鐵證呢？

    “能讓我再想一想嗎……”希雅用上她所能作出的最誠懇的語氣。她微微仰頭，從下向上地，可憐兮兮地看著布蘭克。

    她看見布蘭克皺了一下眉，好像是不滿于自己皺眉的動作，他狠狠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然后她聽到布蘭克說，“你要考慮多久都沒關(guān)系，但不管拖延多久，你都見不到那天的那個女魔族?！?/br>
    一字一字，重錘一般地打在她的心上。

    希雅揪緊床單的手指松了開來。

    他應(yīng)該全都知道了，希雅茫然地想。還要繼續(xù)裝糊涂嗎？

    但不裝又能怎么辦，還沒到最后，還不能放棄啊……

    “別裝了?！辈继m克冷冷地說道。他不能忍受地站起身，欲甩袖離開，又強(qiáng)忍著坐了下來。

    “我從沒有想到，你是這么會撒謊的人。我還記得一開始，你撒謊的技術(shù)是多么拙劣，什么心里話都寫在臉上?，F(xiàn)在……現(xiàn)在雖然也很拙劣，但比以前好得太多。有時候，比如你剛才說‘不會背叛’的時候，我都看不出你是在撒謊，我都要被你騙過去，轉(zhuǎn)而懷疑自己的判斷了?！?/br>
    “你可真是厲害啊?！弊詈笠痪湓?，布蘭克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咬牙切齒地用憤怒來掩飾自己的震驚與后怕。

    他開始看不透希雅了。如果不是證據(jù)確鑿，他會不會真被希雅騙過去？

    “我……因為我沒有說謊！”希雅叫道。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了，不如賭一把。“我承認(rèn)，我是想離開這里，因為你……你有時候太奇怪了！我喜歡你的一部分，也討厭你的另外一部分，但我想，討厭的那一部分可能和環(huán)境有關(guān)，所以……所以我只是想換一種更好的方式和你相處，像正常的戀人那樣！”

    她的體力差到了極點(diǎn)，情緒激動地說完這一番話，已是氣喘吁吁。

    布蘭克的眼神搖曳了一下，但很快恢復(fù)平靜。

    “我累了，不想再分辨你是不是在說謊。”

    布蘭克拾起項鏈，塞到希雅手中，他包住她的手，強(qiáng)迫她握緊項鏈。

    “戴上這個，以后我不會再強(qiáng)迫你做任何事，你不需要守任何規(guī)矩，即使你說謊，我也不會計較。  ”

    “你想要換個環(huán)境，可以，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我去附近村子給你找個住處，好嗎？”

    “你說你沒有撒謊，既然如此，請你證明給我看。”

    “希雅，戴上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布蘭克緊緊握住希雅的手，一句一句，越來越像懇求。

    堅硬的項鏈，硌得希雅掌心疼痛。

    “我沒有撒謊，但我……我是不會戴的?！毕Ｑ牌D難地開口，“你就當(dāng)我在撒謊吧?！?/br>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什么都沒有改變。

    兩人都疲憊地望著對方，不明白事情為何總不如自己所愿的發(fā)展。

    許久，布蘭克笑了出來。

    “希雅，你又誤會了?！彼崧曊f道，“我給你選擇的機(jī)會，不代表只能由你來選擇。”

    隨著他的話音，希雅的雙臂被吊向半空。項鏈從她的手中落下，落在布蘭克的掌心。

    ——你自己來，我會許你一切你所希望的，由我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布蘭克想嘲諷地說出這句話，讓希雅恐懼和后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只是想解決橫在兩人之間的問題，并不是想報復(fù)她，當(dāng)然也不是想讓她恐懼。

    他兩手捏住項鏈的兩邊，靠近希雅的脖子。

    原本雪白纖細(xì)的脖子上青筋凸起。

    布蘭克抬眼看向希雅的臉，看到她滿臉的驚駭與懇求，五官因過度的抗拒而變得扭曲。

    讓他想起用寶石阻塞希雅魔力的那一天。

    什么都沒有改變。

    布蘭克的眼眶發(fā)燙。

    從前他不避諱于用強(qiáng)權(quán)和力量來讓希雅恐懼臣服，但難道一直都要這么下去嗎？

    “你不該怕我的……”布蘭克喃喃道，“我明明……我……”

    那么努力地克制自己，都是在做白用功嗎？

    他的手掌也無力地落到床上。他一時失去了繼續(xù)的勇氣。

    但這是不得不做的事。

    人類不可信，祈求沒有用，抱有希望只會失望，越想要永遠(yuǎn)，就失去得越快。

    只能緊緊抓在手里，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啊。

    “別怕。”布蘭克說道。安慰希雅，也是在安慰自己。

    “這只是一個儀式，不痛不癢的。結(jié)束后，你的生活會更好，我處理完瑣事就陪你去迦南，還有，還有，你也能見到你……”

    ——能見到你的jiejie。

    好在布蘭克及時止住話頭，沒把這句話說完。

    但是……他看看希雅的臉，再看看她手臂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忽然感到一股強(qiáng)烈的誘惑力。

    如果告訴希雅她的jiejie在這里，她會怎么樣？

    希雅會為那些和她無關(guān)的人作出妥協(xié)，但只是有限的妥協(xié)，在逃跑這種重要決策上，她不一定會把他們考慮進(jìn)去。

    可如果是她的親人呢？——不僅是親人，還是為了來救她才陷落。

    希雅會毫不猶豫地戴上那項圈吧。不只如此，從今往后，她會全身心地臣服于他，不會再有任何的不甘與欺騙……

    不能這么做！布蘭克的理智警告他。這么做了，希雅就再不可能信任他了，他再也得不到期望中的相互的愛。

    難道你現(xiàn)在在做的事就能讓她愛你嗎？另一個聲音在腦中回蕩。

    差不多呀，差不多的。那聲音笑嘻嘻地說。都是讓她恐懼，讓她無法反抗，用人質(zhì)還能減少點(diǎn)沖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