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女孩和家庭主婦能理解彼此嗎？當(dāng)世人把前者當(dāng)蕩婦，把后者當(dāng)仆婦時，她們甚至可能附和世人，相互攻訐。

    但她們其實從事著同一種工作：為愛獻身，供養(yǎng)神明，受盡恥笑，人財兩空。

    她們都說不求回報，其實只渴望一樣最簡單的東西，神明的回應(yīng)?；貞?yīng)未必要交流，神明權(quán)勢增長，就足以回應(yīng)她們的崇拜。

    沒人認(rèn)可她們?yōu)樯瘾I出的才華和努力。

    舍友1號裹著被子，從床簾后探出頭來說：“小江魅，我家粉頭幫你轉(zhuǎn)澄清了！”

    江魅支應(yīng)一聲，側(cè)躺著戳開手機上快遞送達(dá)的通知，蒙汗藥到手了，看來代購還沒查封，殺人案也不破，要不要打包鐘常升同城快送到警局呢？

    2號平躺著劃動手機，喃喃道：“真厲害……上熱門了?！毙g(shù)業(yè)有專攻，沒法不服。

    只有剛從警局回來，吃過夜宵的姬清和站在地上，梆梆敲上鋪的欄桿：“我的碗呢，被你吃了？”

    江魅“騰”一下坐起來，兩扇門的床簾間鉆出個尷尬的腦袋：“改天給你買一個?！?/br>
    “不用，我是怕你真吃了，”姬清和轉(zhuǎn)身擺弄起自己的罐子，“沒想到臭豆腐發(fā)酵成功了……”

    1號神情亢奮，依然在和網(wǎng)上的謠言搏斗。

    “我也問了其她粉頭jiejie，你別急啊。”

    我急嗎？江魅不急，還有功夫好奇，打聽1號平時在手機上從事的工作。

    粉頭是粉絲群體的頭部力量，近似于宗教里的神父，皇宮里的皇后，婆家娘家全部主婦長輩的總和，最能帶動情緒，最會發(fā)掘神明的優(yōu)點，貢獻最大力量供養(yǎng)神明，偶爾還要調(diào)解內(nèi)部糾紛。

    在粉頭的指引下，她們制造流量（打投），穩(wěn)定輿情（控評），公關(guān)危機（反黑），營銷品牌（安利）。

    這一切為什么聽起來那么熟悉？

    江魅晃晃腦袋道：“謝謝你，你真厲害，等到大四，你的簡歷上就可以寫，新媒體工作經(jīng)驗四年?！?/br>
    1號笑得床咯吱搖晃，見識過秋招后，她再也看不進職場偶像劇了，想到他們搶了自己的工作就來氣，還是看看仙尊、搞搞愛豆舒心。

    家庭主婦被關(guān)在門里，她被關(guān)在手機里。

    她們的才干本可以輕易轉(zhuǎn)換為自愛的才干，可是不能背叛神明，至少不能借神明謀取私利。除非干完一票就跑路，卷走底層信徒的錢財。

    一封陌生女人的去信尚未過時，她們只求尊嚴(yán)，不求回報，銅臭太重，得要一點云端上輕飄飄的尊嚴(yán)。

    為了獲得尊嚴(yán)，她們熱情大膽，直接向國家討要。

    我老公是公務(wù)員。

    “我家哥哥今年上春晚了?！?號忍不住開始安利。

    有了神明，無論是家庭主婦還是追星女孩，都覺得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好了。

    真的嗎？

    是和虛度時間相比嗎？如果用那些時間去游歷，去學(xué)習(xí)，去結(jié)交繭房外的朋友，真的不會有更好的生活嗎？

    是他們給了你力量，還是你本就有力量，被上一個父神奪走，被下一個父神施舍，從而斬獲贖身后以身相許的感激？

    別叫了，外面的世界太痛苦，寧可麻木，不要痛苦。

    “都信偽神，都不信我?！苯忍撊醯穆曇魪木o閉的簾幕后傳來。

    “偽神，什么意思？”1號沒有聽清。

    “偽神，什么意思……”江魅復(fù)讀。

    “任嫦，幫我們，殺了他，在最好的時候?！币粡坹in邪無比的臉在腦中一閃而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接單啦！不許后悔，再自殘，我可是會被反噬的?！?/br>
    君權(quán)神授，君死后，遍地子孫。

    在這片無神論盛行的土地上，處處是父神的遺跡。

    每一個平庸的男人，都有供他成神的信徒，成就殺不盡的偶像。

    鐘常升舉刀前，江未死前，沖出家門前，認(rèn)識姬清和前，每一天，她都比前一天更不像自己。

    酒氣里傳來憤怒的哀嚎：“jiejie，你是江魅嗎？”

    “江魅，醒醒，求你了?！?/br>
    “jiejie，你是誰？我恨你！”

    我是誰？

    江魅想起自己引頸受戮的奴隸模樣，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膽汁上涌，渾身乏力，瞬間暈倒在床上。

    “小江魅，小江魅？”“噓——她好像睡著了……”

    凌晨，一個身患重癥的貪污犯被提前保釋出獄了，來接他的陌生人在他手里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記者的住址。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是記者，只是一個正在承受喪子之痛的老人。

    江未剛到家就接到了戚如佐的電話。

    “江院長，競選準(zhǔn)備得怎樣了？”女人的聲音粗啞干冷。

    “嗯，沒問題?！?/br>
    “叫你院長，你真敢答應(yīng)，看來演戲演久了，是容易忘記自己的身份?！?/br>
    “我的工作有什么疏漏嗎？”

    “哪有——是我不識才，沒發(fā)現(xiàn)你以色事人的功夫?！?/br>
    聽筒里傳來打火機翻蓋時金屬碰撞的叮當(dāng)，江未快步走進書房，查看電子郵箱，頂端躺著一行刺目的錄音。

    “如果我沒記錯，你只是我從黑市撿回來的一條狗，狗動了主人的東西，怎么罰？”

    江未握著鼠標(biāo)的手失去溫度，不用點開，已經(jīng)能猜到這是什么錄音。

    “她不是東西……”

    戚如佐冷笑一聲：“看來你承認(rèn)自己是戚家的狗。全校只有我收到這段錄音，你暴露了我們的關(guān)系，從現(xiàn)在開始，只能做條野狗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