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次日清晨。 猶如沉入長眠的海底,用盡全力也沒辦法醒來,黑色的水面壓得莉莉絲無法呼吸。 「醒了?喝口水」忽如其來的冰涼貼住了臉頰,讓她從渾渾噩噩中睜開眼。拉開被子坐起身,捂住隱隱作痛的額頭虛弱地問「我是喝醉了?」 「嗯,喝得爛醉」兩只捏著玻璃杯口,冰塊搖晃。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蓮笑容燦爛。 「是么……」沒有懷疑蓮的說辭,被自滑落至腰際露出女人玲瓏的曲線。她接過水喝了下去,感受冰冷滑入喉管直達胃部,舒爽到令她清醒。 「不懷疑一下我給你喝的是什么嗎?」半躺在床上的蓮,同樣裸露著身體,笑容慧深莫測。 「無所謂,毒藥也不是不能喝」仰頭一口飲畢,莉莉絲說得灑脫,自口角溢出的水滴晶瑩剔透。 蓮看在眼里,伸手淡笑著抹去她殘留著的水珠「這樣的顏色,還真有三分艷」看似在說嘴唇,但眼神輕浮地打量著她的上半身。 「不用調情了。我現(xiàn)在感覺自己十分不對勁,你應該知道什么眉目吧?」莉莉絲打開他的手,語氣冷淡。和常理認知中的女性不同,莉莉絲沒有因為裸露的身體而感到任何害羞,目光銳利如某種非人的獸。 白色的飛雪冷翩翩地飛舞,室內溫度卻很高。 「終于發(fā)現(xiàn)了嗎?你被詛咒了。雖然法術不算強,但影響了你的『愛意』」 「嘖……果然如此嗎?」莞爾一笑,莉莉絲也不覺得驚訝。瞥了眼空蕩蕩的床,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凜呢?」 「他沒有睡過夜,晚上就回房間了」 「哦」顯而易見的挑撥對莉莉絲無效。她走下床,搖晃了一下身體,這是身體極度疲憊發(fā)出的信號。 「小心些」問問接住女人脆弱的身軀,蓮挑起一邊的眉毛唯恐天下不亂「不問我回誰的房間嗎?」 「隨便,他愛和誰睡和誰睡」莉莉絲徑直走向酒店房間里標配的膠囊咖啡機邊搗鼓起來,隨著一陣清香飄散開來,她端著小巧的濃縮咖啡杯轉頭問蓮「你要嗎?」 「好啊」蓮點了點頭,望向窗外還沒有完全亮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握著一白一藍兩個陶瓷杯,莉莉絲將藍色的遞給他「既然早就知道為什么不早點解開我的法術?你應該對此很輕松吧?」 「那是自然,如此幼稚的法術在我面前就是班門弄斧」 「那你為什么……」欲言又止,隨后坐在床沿。莉莉絲不知道怎么繼續(xù)說下去。 「什么為什么 ?」輕笑著喝了一口濃縮咖啡,又苦又guntang,他卻如視珍寶緩緩品嘗。 「你想要證明失去愛意的我,是更喜歡你的身體還是凜的嗎?」 「呀!被看穿了」喝完最后一滴黑色液體,捂住臉害羞。他用著調笑的語氣,但松開手卻沒有相應的表情,他見莉莉絲依舊無動于衷,只好嘆了口氣,望著破曉的天空繼續(xù)說「還記得林地的小木屋里有一本童話書嗎?那個你很喜歡的故事」 「嗯」小口喝著咖啡,莉莉絲眨著眼立刻就想起了那本反復閱讀的『人魚公主』故事書的內容。 「似乎人魚總是以悲慘的結局收尾。失去的人再也回不來。王子愛的終究不是人魚,而是公主」說完,蓮回頭。漆黑的雙眸里閃耀著熒光的藍色,他輕輕揮動了雙手,一束光芒擊中莉莉絲的心臟。 仿若藏于盛夏的玫瑰展露出了頭角,深秋的海棠也位置綻放。莉莉絲緊緊捂住了胸口大口喘息著,冷汗從額頭滴落。 「小妖怪的法術而已,這點程度就讓你這么難受了?看來你真是虛弱得不堪一擊」用余光冷淡看著赤裸的莉莉絲,穿戴整齊的蓮笑得冷酷。 「是啊,畢竟我只是個人類」昨日的場景重現(xiàn),莉莉絲想起了所有,原本枯萎的樹木重生,密密麻麻地盤根錯節(jié)纏繞于心中。 「假裝是人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愛上人類嗎?自欺欺人」 「我沒有騙自己」 喝完最后一滴濃縮咖啡,莉莉絲輕輕地把杯子放在茶幾上,不回頭看男人,她從衣柜中拿出浴衣熟練地穿上,把腰帶纏繞了兩圈打了個結。 「等塞繆爾力量恢復,我們就要回到地獄去了」 「不,我會陪伴凜老去,作為人類過完這一生再回去」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殘忍,就不能假裝對我心動一下嗎?騙我的也好」 將頭發(fā)從浴衣中拉出披在肩膀上,莉莉絲回頭看向蓮,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上充滿了悲傷。 「我喜歡你,但算不上愛情」 那時的聲音在耳邊浮現(xiàn),不同的場景,相同的言語。輪回轉啊轉,沒有任何改變。和那個月光皎潔的夜色里,佇立在森林中的那一刻一模一樣。本以為已經(jīng)擁有了幸福,知道了愛為何物。不如不知道更好……時過境遷,只有自己還留在滿月之夜的林中。 「那么……一次次糾纏著你真是對不起」柔軟的話語優(yōu)雅而輕快,但又摻雜著不被人所知的遺憾與萬般留戀,蓮在這一刻很想為自己和莉莉絲劃上一個休止符號。 遍體鱗傷卻依舊揚起笑容,蓮走上前拉住了莉莉絲的手,換了個話題「你準備怎么處置那個對你施咒的小妖怪?」 「雪童子對我這樣做有什么理由?我可沒有招惹過他」既然蓮調轉槍頭換了個話題,自己也沒有必要深究下去,于是莉莉絲也就美滋滋地投進了他的懷里撒嬌。 「與其在這里猜測,不如當面問他」 「也是辦法,說起來你怎么知道是他對我施咒的?」 「哦,是塞繆爾和我說的」 輕撫莉莉絲柔軟的發(fā)絲,蓮用手插入其中按壓著她的頭皮,為她放松按摩。 「所以大雪封路這種事也是小妖怪干的咯?本事還挺大」并沒有對塞繆爾參與進這件事感到奇怪,莉莉絲順著蓮的話繼續(xù)說下去。心里則暗自思忖著在雪山上看見的那個影子,或許也是雪童子制造的幻覺。 「我不覺得一個年幼的妖怪能做到這個份上」 「你的意思是他的背后還有其他人?」從蓮胸口探出頭來仰視著他緊皺的眉頭。 「顯然小妖怪是個棋子。最壞的結果是,我們已經(jīng)暴露了。而對方這么做只是在試探我們,或者說在試探你是否真的已經(jīng)變成人類了」 「是誰要試探我?天使軍?」莉莉絲緊張地問,但看到蓮依舊沒有放松下來的表情,尷尬地呵呵打趣道「這里根本沒有別人,總不能是那幾個男人吧?」 「莉莉絲繼續(xù)裝作冷漠就行,不要讓任何人看出你已經(jīng)被解除了法術」 「什么意思?」蓮沒有否認,這讓莉莉絲心里有些不爽。 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再說話。等到擁抱的姿勢讓她感到酸楚,才不得不得重新坐正。 側耳傾聽半闔著的窗戶外海水拍打著海岸,浪濤聲療愈。這讓她想到某個永遠沒有冬天的海邊,那里種滿了椰樹,沙灘上是數(shù)不清的海螺。追隨的白色背影,那場無果的戀情。 一旦懷疑,便是埋下了不信任的種子。道理她都懂,可是并不愿意承認會這樣想的自己。 「無論是埃溫爾還是修。其實你并不了解這些男人,包括凜。你不知道他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是怎樣的人,又在做著什么樣事」 只需要撥動手指便能拆穿莉莉絲的偽裝,好像從頭到尾,她在蓮的面前就沒有秘密。 「我……我當然知道。他們在忙著自己的生意啊……」莉莉絲擔心自己聽到什么不該聽到的,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比如認為絕對不會改變的世界,突然間從腳下整個翻轉過來。 「或許是吧,不過作為命運共同體我要提醒你,無論覺得自己如何普通,不要忘記,你,我,塞繆爾,才是一條船上的。上一次的悲劇不會再重演,無論是誰若還敢對你出手,那么,這次整個地獄都會讓他付出代價」總是玩世不恭的蓮,語氣中沒有一絲嬌媚,用冷酷到可以凝結空氣語氣給與忠告。 不愿回憶的那天,反常的瑣事纏身。 本還想著可以破壞一下夫婦的感情,待姍姍來遲到達宮殿,看清被塞繆爾抱在懷里的尸體時,竟然感覺不到悲傷。在耳邊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五臟六肺停止了運作,手腳冰冷到麻痹,身體里只有空洞和死一般的寂靜。 『反正莉莉絲已經(jīng)不在了,干脆把一切都毀了吧』只是這樣想著,湛藍的眼眸被黑暗籠罩。 「好了好了,別忽然生起氣來啊」溫暖的手一把捏住他的臉頰,揉捏成鼓起嘴的表情,莉莉絲深深望著他,落下一個輕吻。明明是最受傷的人卻溫柔地安慰他「我沒事,就在這里,在你懷里」 「……」蓮巧如舌簧的嘴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說什么,只會用本能把莉莉絲揉進懷中,緊緊擁抱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