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離開了將軍府，日子即將迎來老夫人的壽宴。恰巧這天碰上休沐，府中的老老少少都齊聚在福寧堂，老夫人便請了繡娘進(jìn)府給眾人做衣裳。

    大房施必道和大夫人蘇元香，坐在老夫人的左下方，施必道身后站著譚青穎。譚姨娘最不喜就是這種正規(guī)場合，因?yàn)橐棠镉肋h(yuǎn)上不了明面。

    二房施必遠(yuǎn)和二夫人顧千秋，坐在老夫人的右下方，施必遠(yuǎn)身后站著容華，她是譚姨娘的陪嫁丫鬟。

    三子施必德未成婚，獨(dú)自坐在施必道身旁。

    福寧堂中央的一眾小輩齊齊站著給老夫人請安。大房的施南枝和施嫣然，施文昭，二房的施芷柔，施建中，還有方鴻漸和方如斯都齊聲道：給祖母（姑母）請安。

    老夫人眼前蘭桂齊芳，兒孫繞膝，甚是歡喜?！昂煤煤?，都別跪著了，起來坐吧。今日人齊，我請了繡珍坊的貝掌柜上門給你們選料量身。祖母壽宴那天，個個都穿新衣，著新帽?！?/br>
    “謝母親（祖母、姑母）?！北娙她R聲拜謝。

    “老夫人，貝掌柜已經(jīng)到牡丹廳了?！崩戏蛉朔绞仙磉叺某翄邒哌M(jìn)來通報。

    “母親，我想待貝掌柜給家人選好料，量好身，讓她來素香院，我有些用不上的布匹，讓貝掌柜收了，做成成衣賣出去的銀兩捐去贈醫(yī)施藥，為母親積?？珊?？”蘇氏一臉誠懇，讓老夫人無法拒絕。

    “好，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崩戏蛉诵睦镆彩菢烽_花。

    木蘭見貝掌柜忙完，就把她領(lǐng)到大夫人的素香院。

    “娘，貝掌柜來了?！笔┠现︻I(lǐng)著貝淑云走進(jìn)了素香院。

    “參見長公主?！必愂缭埔姺块g里只有蘇氏母女，于是跪拜在蘇氏跟前。

    “莫黛快起來，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早已把你當(dāng)成meimei。如今我在北齊，不再是以長公主身份出現(xiàn)，我們以姐妹之禮相待即可。今天安排你進(jìn)府是想跟你說些事?！碧K氏伸手把貝淑云攙扶起來，聽見蘇氏的話，貝掌柜也點(diǎn)點(diǎn)頭。

    “南枝說的對，我沒必要為了他放棄我的人生。我要把閑置的鋪?zhàn)佑闷饋?。繡珍坊現(xiàn)在的姐妹，撥一些去新鋪?zhàn)?，我要開佩囊店，到時會把款式和用料畫在圖紙上，你讓繡娘姐妹裁剪縫制便可?！碧K氏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窗外前方，唇角帶著不自覺的清嫵笑容，使得原本就傾國傾城的花容更加光彩逼人。

    “莫黛明白了。這次來，莫黛也想把海蓮令牌交給南枝。元香，你知道你的寶貝女兒這些日子都在外面做了什么嗎？”貝掌柜不過二十有七，三千青絲梳成髻，一雙鳳眼媚意天成。

    “嗯？”蘇氏發(fā)出一聲疑惑。

    “你寶貝的女兒盤下了席月樓，還招了多名紅袖女子，想以此作為眼線，收集情報?！必愓乒竦谝淮慰匆姼阌衅甙朔窒嗨频氖┠现Ρ懔袅诵难?，她的一舉一動都表明了她絕非池中物。但是又好奇，于是便派人一直觀察并且打聽著施南枝的舉動。

    “黛姨，是我的行蹤暴露了嗎？”施南枝心里一沉，但還是強(qiáng)行鎮(zhèn)靜地問道。

    “沒有，你的行動很保密，只是其中一名紅袖女子是海郁雅筑的眼線。海郁雅筑是你母親來北齊就創(chuàng)建的女子情報組織。一開始是為了行商，得到對家的價目，貨價等。時間久了，里面的女子拓展在官員府邸，市集皇宮，青樓，樂坊等地。她們或是后宅奴婢，嬤嬤宮女，又可能是普通小販，農(nóng)莊民婦。現(xiàn)在我把海蓮令牌交給你，你就是海郁雅筑的主子?！?/br>
    “南枝，我覺得現(xiàn)在你比我更需要人手和情報。當(dāng)朝圣上是明君，現(xiàn)在百姓豐衣足食，飽食暖衣。情報這個，或許你家王爺需要?！必愓乒褚挥浹鄄鬓D(zhuǎn)，施南枝便紅了臉。

    “嗯，對。我家王爺用得著，但現(xiàn)在我更需要，謝謝黛姨?！笔┠现σ矝]客氣，更加沒有扭捏，伸手把海郁雅筑的海蓮令牌接下了。

    “你這小丫頭，行事頗有風(fēng)范，不錯。叫人拿幾匹布料過來吧，我該走了。需要黛姨就來卞錦巷找我?！必愓乒裾f完便跟著候在門口的木蘭和秋月去了庫房拿布匹。

    為了避免引人注意，蘇氏和施南枝只把貝掌柜送出院子，再由秋月一人護(hù)送貝掌柜出了將軍府門口。

    施南枝回到南苑，半夏便上前匯報：“小姐，林澤說席月樓里一切都安排好了。酒樓里給小姐留了一個專用的雅間，重新開市當(dāng)天，小姐也可放心前去?！?/br>
    “跟林澤說一聲，讓他跟施老夫人說一聲，壽宴當(dāng)天的菜式都由席月樓提供?！笔┠现ρ垌舆B的閃爍了幾下，眼底透過一絲精光。

    “是，小姐?！?/br>
    “小姐，奴婢這幾日盯著二房，發(fā)現(xiàn)二小姐近身侍女思梅與一個小廝接觸，小廝去醉春樓取了一包藥粉給思梅。喏，就是這個。”秋香雙手朝施南枝遞上素紙包著的一小撮粉末。

    “不用看了，反正不是什么好東西，從青樓取出來的，不是春藥就是迷藥，要不就是壯陽藥。用來對付我，再離譜也不可能壯陽?！笔┠现ψ猿暗胤鲱~，突然覺得夢里的自己好蠢，連將軍府這些低等不入流的手段都沒看出。

    在場四個小丫頭聽見施南枝毫無顧忌地說出春藥，壯陽這些孟浪詞語，都不自覺臉紅了。施南枝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以長輩的身份去看她們，干咳兩聲之后，裝作若無其事再次開聲。

    “我后面要做的事情比起剛剛說的更加肆意妄為，你們可要有心理準(zhǔn)備啊。我這人不狠，但毒辣。若是直接動手不能解決問題，那我就提前解決制造問題的人。”施南枝拿起之前畫的手鐲圖紙，眼睛興奮地像是在放煙花般明亮。

    “小姐，這暗器的設(shè)定好巧妙，您要拿去找人定做嗎？”秋月看著施南枝圖紙上的蛇鐲，不禁感慨道。

    “秋月，拿去桃花齋定做，就說是蕭爻要的。”施南枝把圖紙遞給了秋月。

    四個丫頭：“.....”小姐，您這樣直呼攝政王的名字真的好嗎？

    “小姐，方家小姐在苑外想見您?！蓖饷?zhèn)鱽礞九囊宦曂▓蟆?/br>
    “請她進(jìn)來吧。”施南枝厭煩地皺了皺眉頭。

    方如斯走近施南枝跟前，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

    “請大小姐安?！?/br>
    “嗯，坐吧。表姑今晚過來不像是來閑聊的，開門見山吧?！?/br>
    “既然大小姐您都開口叫一身我表姑，那咱們也算是一場親戚。表姑就是想向你打聽打聽，那日與你在荷花池邊同游的男子是何人？南枝與他相熟嗎？”方如斯右手纖長的手指環(huán)握住茶杯口，話問出口，心中萬分忐忑。

    “噢？那一位，表姑還是不要癡心妄想的好。”施南枝瞇著眼睛，深沉的目光里帶著一絲玩味，有一絲探究。

    “南枝，什么叫癡心妄想？我可以當(dāng)你少不更事，失口亂言。你只需告知我，他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顏色，然后在祖母壽宴請他前來即可?！狈饺缢棺羁床粦T施南枝對她漫不經(jīng)心，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和表情。但又對她無計可施，關(guān)鍵還學(xué)不到她與生俱來那卓爾不凡的氣質(zhì)。她有些惱羞成怒，死鴨子嘴硬豁出去朝施南枝直言。

    在清州，方家在當(dāng)?shù)仉m不是官門大戶，可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戶，眾人對她也是恭恭敬敬，有些甚至還要對她百般奉承，妄想與方家攀親事。怎的到了京城，不說畢恭畢敬，起碼相處起來也得以禮待人才對。如今施南枝竟然當(dāng)著丫頭的面，直接奚落羞辱她。

    “這里不是清州，在京城比你有頭有臉的人家多如牛毛，你算什么東西？有言在先，別把你在清州這種小地方的作風(fēng)帶來將軍府，否則后果你無法想象。”施南枝眼神狠厲地看了方如斯一眼，皓齒朱唇隨即再次張開。

    “大小姐說話非要戳人痛處嗎？我承認(rèn)我是小門小戶，不及將軍府有臉面，但是您作為將軍府嫡女，好歹也要懂禮守紀(jì)。如今你每句話都心直口快的戳我心窩子，是何意思？”方如斯不懂施南枝到底為什么從一開始就咬著她不放。

    “戳到你的痛處不是我心直口快，我就是故意給你不痛快。人以群分，心中不要存有非分之想。人貴有自知，表姑還是盡早明白這個道理好?！笔┠现﹄S即起身，染著蔻丹的青蔥在方如斯肩膀上拍了拍，冰冷無情的話語，打破了方如斯的希望和幻想，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澆滅了方如斯一切情緒。

    方如斯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南苑門口，她抬起頭，看著鐵畫銀鉤一般的“南苑”，失落，不甘，慍怒，嫉妒，羞憤，逐一從心頭劃過。

    “為什么那個人不是我！憑什么她就能如此羞辱我！我偏偏不信，我看上那個男人有何不可？我想往高處爬有什么錯？就算我爬不上，我也要把你拉下來！施南枝！”方如斯越想越怨憤，喉頭一陣腥甜。

    “小姐，您這樣把她放走無異于放虎歸山。”木蘭關(guān)上房門，對施南枝輕聲道。

    “本來想著若她知難而退，我便饒了她，現(xiàn)在她沒這個機(jī)會了?！笔┠现粗讣桌锏姆勰?，微微笑了笑，等她病發(fā)的時候，怎么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方如斯不知道的是，不出兩個月，她便會患上瘋癥，時而清醒，時而瘋癲，在渾渾噩噩中，度過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