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若白(1)
“你來看這富士山,雖終年積雪,然朝夕晴雨、春夏秋冬都各成美景。你不要學松雪呆板的模本,要用眼看,用你的心去體會四季風物?!?/br> 躲債躲進大德寺的女人抱她在懷,雖落魄得毫無說服力,拿起繪筆仍存幾許氣勢。 “松雪不好嗎?”衣衫襤褸的孩子回頭問她。 “松雪么……” 不置可否,女人只問:“你為何想學畫?” 躲開女人的眼,徑望富士山雪,孩子低聲回答:“有人說我畫得好,我想再聽到她說這話……” “誰?松雪?” 孩子沉默,手里磨禿了的毛筆隱約可見桿上“松雪”二字。 “記住,你是尾形光琳的徒弟,無需松雪評議?!?/br> 她的師,就沒看得起過松雪。 “敢問用的哪派技法?!?/br> 回憶讓松雪融野打斷,真冬道:“少當家覺得?” “《風神雷神圖》我曾于建仁寺見過,對那團團烏云印象深刻?!毖鲇^壁畫,融野道:“先生學的是俵屋宗達和尾形光琳?!?/br> 兩手偎袖,真冬笑言:“說不上‘學’,喜歡就拿來用?!?/br> “我松雪派也是?” “嗯……” 等不來她的肯否,融野移膝正對隱雪。 “我雖不曉先生底細,想先生原是我松雪門人,亦見過我?!?/br> “的確見過?!闭娑?。 “既如此,此前那般戲弄,還望先生往后莫要再對融野——” “我裝不認識少當家,少當家不也換了身份來的?既憤慨隱雪作yin繪,何不開誠布公以宗家少當家身份直面?” 這隱雪巧嘴靈舌,忒是能言善辯。跟她說話,就是再長個心眼也不夠?qū)Ω兜摹?/br> 松雪融野本就夠呆笨了。 “先生說的是,是我不誠在先?!?/br> 見她也不回嘴,只爽利道歉。真冬但覺沒趣。 “融野且問一句,先生還請如實告知?!?/br> 真冬沒趣得懶搭理她。 “先生是門人,還是族人?” “何為族人?” “血濃于水,先生雙親有一人流我松雪之血即可?!?/br> 推了眼鏡,真冬道:“那就算是吧。” “好,多謝先生告知?!?/br> 多的不問了,好莫名其妙一女的。 解開腿邊包袱,融野雙手奉書:“此為御用醫(yī)師半山家獻于將軍之書?!?/br> “那么是要隱雪……”信手一翻,又是“陰陽調(diào)和”又是“顛鸞倒鳳”。 “先生說我媚上也好如何也罷,二百年松雪,融野不過其中一人,不過授命才忝居少當家一位。先生自在逍遙,融野向往卻不能夠如先生剛烈,盡忠職守則是這融野的生存之道?!?/br> 說著融野頂禮伏身:“望先生成全融野忠義,親搦湘管為此書作繪?!?/br> 此人腦袋瓜子確實不大靈光,為人是憨直率真得很,與那些年沒甚區(qū)別。罵成那樣以為再不會見面,聽她口氣雖說半推半就和朝顏皋月逍遙了一番,到底還是來找這松雪真冬的。 真冬從來敵不過她的憨直。從前是,而今依然未變。 “敢問報酬?” “先生但說無妨。” “五百文一張?!?/br> 聞言,松雪融野雙眼一亮,只把真冬的手捧?。骸案屑げ槐M!” 還是報低了,唉。 就應該一兩一張,上色另加錢。 “此為御書,望先生莫外傳他人?!?/br> “那是自然。” 揣好御書又收下二兩定金,真冬道:“明日隱雪將啟程去他地一月,歸來后自當交付?!?/br> “是,融野感激不盡!” 撣袖起身,鞠躬后真冬步離富士間。 “啊,對了?!?/br> “先生何事?” 停步回身,真冬望向松雪融野喜氣盈腮的俏臉蛋子。 “雖不知父親是何人,家母松雪若白似無松雪之血。” 眨眨眼,融野花了點時間去理清她想說的…… “你這人——!” 彈身而起,摸上腰間欲拔刀,融野未摸著“越前松丸”。 真是道德顛墜,節(jié)cao堙淪!融野強烈譴責。 屋外走廊傳來“咚”地一聲,隨之響起的是錢兩落地的“嘩啦啦”。 “先生!又沒犬大人攆你,您跑什么!又摔著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