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況味(3)
一心道場乃江戶叁大道場之一,平時主劍術(shù)練習(xí),偶爾也有柔道和拳法的切磋比試。 回回來都是扎堆的人等著較量,融野從不缺對手,照子更是有“不敗淺川”的名號。融野記得自從她二人的身高長過知還后,明卿就再沒在道場輸過誰。 文韜武略樣樣精,琴棋書畫般般通,此乃當(dāng)世武士之楷模典范所必備素質(zhì)。日后成為幕府八代將軍德川吉宗治下首席老中的淺川照子,你且看她一副肥膽,踢了她未來的主君一個扎扎實(shí)實(shí)的窩心腳。 “那人吃竹子長大的么,怎高成那樣哇……” 六尺的身高,融野只在將軍接見荷蘭商館高鼻鬈發(fā)的南蠻人時見過。要說其母光貞與其姐教子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身長,怎地紀(jì)州就有個高成寺院佛塔般的她呢,莫不真是吃竹子長大的? 正襟危坐,融野掐腿忍笑。 比試開始,道場中央,寫有“一心不亂”的匾額下一白一黑兩名武女子互相鞠躬致意。 武士的教養(yǎng)與醫(yī)藥丹青門第出身的不同,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務(wù)必做到利落瀟灑,拖沓笨拙為人所不齒。由是如此,叁人雖從小一處長大,照子多少要更正經(jīng)些堅(jiān)決些,黑就是黑,白即是白,“忠義”二字懸系于心,為了主君上刀山下火海。 “哈——!” 可是一個窩心腳踹在主君的胸口,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當(dāng)然,那時她們青春正年少,誰也不曾想這狂妄的紀(jì)州黑皮會是她們未來的主君。 單腳立地,照子回勾另一只腳,“得罪了?!?/br> “好!好樣的!明卿!明卿!” 抱著照子解下的雙刀,云岫原地蹦跳,扭腚舞蹈。 場中吶喊呈山呼海嘯之勢,險遭狂妄黑皮踢館的一心道場總算挽回幾分顏面。 捂著胸口,吉宗躺地不起。 “江戶著實(shí)可怕,我要回紀(jì)州去?!?/br> “閣下出身紀(jì)州?!鄙焓诌^去拉她,照子道。 “是,在下于和歌山浦長大。” “難怪小可聞見一股橘子味。” 諷言出口的不是照子,而是坐于不遠(yuǎn)處的融野。 吉宗見她開笑:“松雪少當(dāng)家若想吃我紀(jì)州的橘子便隨我回去吧。” 都說武士正兒八經(jīng),怎這人不羈得像個市井無賴。融野聞聲皺眉。 “融野你認(rèn)得她呀。”拽拽衣袖,云岫問到融野。 “算是吧?!?/br> 被攙回角落休憩養(yǎng)傷,吉宗相問松雪少當(dāng)家身邊畏畏縮縮的矮丫頭:“你姓甚名誰,小個子?!?/br> 云岫的臉拉得老長,又怕打不過她,只敢嘟囔:“你才小個子……” “這位是御用醫(yī)師半山家的小小姐?!眾A身二人中間,融野淡淡介紹道,“知還,這位是葛野藩主?!?/br> “葛野……藩主……?”聽實(shí)了融野說的,云岫當(dāng)即伏身:“見過葛野大人!” 小小的身體縮得像小小一個山包,可愛極了。吉宗本就放浪形骸,哪里忍心責(zé)怪,要怪也得怪松雪少當(dāng)家不是? “你嘴為何這么快?!?/br> “不告知大人真實(shí)身份,恐友人誤傷大人。” “你說她?” 看往小山包,吉宗笑道:“你要和我打一場么,半山?!?/br> 小個子渾身一抖,連滾帶爬地躲進(jìn)融野懷里:“我我我我、我還年輕著呢……融野你護(hù)著我些……” “大人同你說笑呢,知還?!?/br> 哄著孩子,抬頭時碰上吉宗的目光,笑容頃刻僵滯,融野挪開視線。 “咳咳——咳!咳咳!” 耳聞揪人心的咳喘,融野聽得出其中的夸張和造作,卻不好不看過去。 “大人可要緊?” “要緊!要緊!我快死了!”吉宗癱地訴哀,捂心咳喘不止。 搭上她早就送來的手,融野刻意未去看她似海深邃的眼。 “知還,你且來幫忙?!?/br> “不,不用她,她使不上勁兒,你扶我去里間就好?!?/br> 與云岫相望,見她不發(fā)一言還隱有看笑話之嫌,融野認(rèn)栽,憑己力將吉宗扶去里間休息。照子打得正歡,分毫顧及不上這邊的尷尬。 “不用藥,帶上涼巾就好,融野?!?/br> 看完笑話,云岫于二人背后說道。 里間通向后庭,枯山水的庭院景致于這炎夏別有涼意清韻。 “我代友人向大人致歉?!狈黾谔捎谕L(fēng)處驅(qū)熱,融野并指伏身。 “在乎這個我就不會進(jìn)道場了,她也是?!?/br> 拉開衣襟,吉宗撫上胸口灼熱。那一腳踢得妙,傷不在外,然狠勁都迸在內(nèi)里。是個狠人,怕是看不順眼這紀(jì)州鄉(xiāng)下的挑釁者吧。 “那一腳大人是躲得開的?!边f上手巾時融野啟口說道。 “我可沒那本事?!?/br> “融野與大人交手兩次,看得出來。” 打量這人不自在的神情,吉宗怏怏接下手巾:“那你便看出來吧,無妨?!?/br> “敢問何以不躲?” “躲了我又如何在此同你單獨(dú)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