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近身，未有更進(jìn)一步的冒犯。

    翻白眼失敗，融野敵不過那般游刃有余的笑容。她是輕佻的，融野亦知她的強(qiáng)勢，暫且對這松雪融野還算客氣無非念在她以為的“將軍寵童”的份上。

    “與您歡好是融野的意愿，與將軍無關(guān)。況且融野也非將軍寵童，大人若執(zhí)意認(rèn)定，今后還請對于床榻服侍將軍的這松雪融野，對將軍御用之物心懷敬畏。”

    聞言，吉宗仍不放手，而一徑看著融野于夏夜凝冰的美麗眼眸：“我知你非將軍寵童，你那日對我說過，我便記在心上再不敢忘。那年你同我歡好是你的意愿，我只想問你，你可有意愿與我再度歡好？”

    “無。”回視著，融野回答。

    “為何？是我叫你不快活了？”

    “您貴為葛野藩主，怎可屈尊與——”

    她猛地湊近，近到兩人的唇有了一瞬的碰擦。然她終是沒有吻下，終是保留了一絲理智。

    “可我想，自打在藩邸見到你，我做夢都想。我知你在乎我的身份，那也不是我想的。我從沒把自己作個(gè)紀(jì)州藩主之女看待，只求你也莫要如此看我。”

    “抱歉，在下做不到?！?/br>
    “你要如何做得到，盡管說。時(shí)間我給你，一年十年二十年，都無妨。”

    使力推開她，融野未給出答案。

    驍勇的武女子于床榻亦是干練，是個(gè)常勝將軍。融野領(lǐng)教過她的本事，才看得出她眼中流露的近乎受傷的萎靡。

    兜了一圈兜回松雪府，路上兩人誰也沒再提及那年那日的rou體歡愉。

    臨進(jìn)府，融野對身后垂頭喪氣的女人說道：“大人還請忘記吧，對你我都好。”

    “我不會(huì)忘記的。”

    “我會(huì)。”

    “下次她再來，就說我不在?！?/br>
    留下話，沐浴后融野默言回到寢屋。

    這一日的好心情被攪亂，越是煩，融野越是想念今晨于這小小天地間同她酣暢淋漓的女子。

    被褥枕套已換作干凈的，不可能殘留先生的味道。她拼命嗅聞，抱住薄被直把這當(dāng)先生單薄的身子。

    像是一場夢，美好到不真實(shí)。

    可舌的舔舐，指的抽插，她們的秘處緊密相合，那等真實(shí)的頭暈?zāi)垦?，那等美妙的床笫交歡。

    她抱著先生的身子，先生喊著她的名字。

    幾度張唇欲喚她，到了嘴邊又不舍這份悱惻纏綿。是想不在乎的，不在乎她隱瞞的過去，只在乎她一聲聲動(dòng)聽的呻吟。

    “我很傻嗎，還是說看起來很好騙，千枝姐？”

    輕置角行燈，千枝斂衣并膝而坐，對于少當(dāng)家的疑惑再叁思量后方道：“非要說的話……”

    “傻，是嗎？”

    “這個(gè)么……”

    移膝向融野，千枝捧住她的手：“一些人情世故上，即使千枝想恭維，少當(dāng)家也很難說是聰慧?！?/br>
    融野聽后不惱不氣，把頭點(diǎn)得誠懇。

    “只有你肯對我說實(shí)話，千枝姐。近來心不安神不寧，我蠢我笨，想不透，煩惱徒增。”

    “真正蠢笨之人不會(huì)有少當(dāng)家般的煩憂?！?/br>
    “千枝姐的意思是我并不蠢笨了？”

    “那倒也不是……”

    她的少當(dāng)家可不管倒也不是什么了，認(rèn)命一般釋眉舒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行橋頭自然直，多想恐也無濟(jì)于事?！?/br>
    “您能這么想再好不過?！?/br>
    展被時(shí)千枝又聽少當(dāng)家說：“千枝姐許也知道了，jiejie要來江戶一事?！?/br>
    “是，聽大當(dāng)家說起過?！?/br>
    “往年她一年半載才來一趟，這回怕是要待許久?！?/br>
    伺候少當(dāng)家躺下，叫她牽住手，千枝遂承少當(dāng)家的好意陪她夜寢聊話。

    “永仙大人來江戶，少當(dāng)家高興還是不高興？”

    “能常見jiejie我必是高興的……然她現(xiàn)為‘京松雪’的家主，侍奉的是甲府公，日后我也說不好?！?/br>
    想起母親微妙的神情，融野頓感苦澀。

    “母親晚間提起jiejie就好像真的是在提一個(gè)緣慳一面的分家家主，這些年她二人互不相見，我知jiejie不想見母親，母親也有意躲著她。

    母親說是渾忘了父親和姨母，我想也只因他們一個(gè)出家一個(gè)早逝，不會(huì)再出現(xiàn)，不會(huì)再擾心亂神，這才忘得痛快?？蒵iejie不是，jiejie雖死猶生，那張臉母親愧疚得不愿再面對?！?/br>
    少當(dāng)家愚笨只愚笨在風(fēng)月情愛上，陳年往事，千枝每每聽她說起都覺心痛。

    她若被蒙在鼓里也好，可偏偏她的祖母松雪叟川要她知曉她的姨母松雪早蘭是因何而死，她的jiejie松雪融仙又是因何遠(yuǎn)走他鄉(xiāng)。

    二百年丹青名門，“丹青”二字是由血與淚寫畫成的。

    “這是jiejie為《源氏物語》所作繪卷。”

    啟了床頭一蒔繪箱，少當(dāng)家取出其中巴掌大小的卷軸。移燭對畫，千枝看清那是“鈴蟲”一帖所描述的故事。

    冷泉帝設(shè)賞月宴招待兄長源氏，源氏倚柱而坐，與弟君冷泉聊話，柱后有對月吹笛的貴公子，他是源氏之子，夕霧。弟君冷泉，實(shí)為源氏與繼母藤壺中宮所生“不義之子”，夾身兩子間，源氏又是何般心境。

    癡男怨女的物語合該是京都宮闈才有的，幕府將軍君臨天下的時(shí)代，這等細(xì)膩優(yōu)雅的筆觸雖足見天分之高，然其對王朝物語的向往卻不應(yīng)是松雪宗家未來家主該有的。

    指尖摩了弟君冷泉的寂然臉龐，融野忽笑。

    “來便來吧，我松雪融野是下任宗家家主，這些年我二人還不曾好好切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