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你姘頭(3)
“士農工商”此四民制度的制約下即便是腰纏萬貫的豪商,其身份也與平頭百姓同格。 可這但凡有錢,地府也可行方便的世道里,階級身份的格差委實不若金銀來得實在。且不說底層武士的日子過得苦哈哈,同松雪家有一技之長掙足外快的少之又少,就是大藩,那不也都財政吃緊,家家欠著豪商數(shù)萬兩的債。 后世稱為“資本主義萌芽”的現(xiàn)象,于十八世紀初的此島國日本已見可怖端倪,其后但憑有著“幕府中興之君”之贊的八代將軍德川吉宗如何施壓滅焰,時代的洪流莫不義無反顧地向著本應向著的大海奔騰而去。 說是說江戶二成的土地由八成的町人庶民分得,就真冬看,三井百合尚未竣工的宅邸絕不在庶民應有的屋宅當中。 玄關口飾有“丸井桁三紋”的燈籠,真冬每每看它,每每發(fā)愿來世定要投胎進膏腴貴游之家學尾形光琳做個敗家子,綺襦紈绔,豐饈美醪,白白軟軟的奶子每天含在嘴里入睡。 “先生里邊請。” 原以為是同紀伊國屋家那般恨不能珠屑粉梁、金塊砌殿的富麗堂皇,入眼卻為銜山抱水的園林景象,潤眼清爽。 活水珍貴,三井邸還偏在前庭引了它造出唐國江南的蘇杭風光,粉墻環(huán)護,亭軒樓閣悉皆如水墨漢畫所繪。 晚芳時春桃煙潤,仲夏夜荷粉露垂,真冬咂了咂嘴——此處蓮子菱角定分外脆甜甘美。 “錦鯉仍需些功夫方得自清國運來?!?/br> 聽三井這么說,真冬想起作孽的“生類憐憫令”里也有跟觀賞用錦鯉相關的滑稽法令。說是飼養(yǎng)前必得上報數(shù)量、品種與紋路顏色。 吃飽了撐的不是?看來豪商也免不了遭那狗將軍刁難。 轉過回廊,相隨三井又至中庭。駐足,真冬凝住呼吸。 俯首見廊下白砂,仰臉又望朱棧橋與青楓,側耳以聽潺潺清溪與石親密,流水落櫻相逐嬉戲,真冬的心情是想于櫻花樹下嚼三色團子佐濃茶的心情。 “燕子花培植尚需時日,竣工時想必可見?!?/br> 咂咂嘴,真冬亦會得了三井的倭景風雅。待轉悠至后庭,她又想吃伽須底羅了。 庭中琉璃斑斕,繁花似錦,她只識得玫瑰及山茶,要三井介紹才知從蘭國帶進日本的郁金香。 這恐怕是連幕府將軍也沒得賞的奇珍花卉,黃澄澄的,看得她更想吃伽須底羅了。那是一種用面粉、雞蛋和蜂蜜蒸出來的糕點,真冬在書里看過,惦記了老久。 “伽須底羅?您想吃的話三井我便為您要來。” 真冬“哧溜”一下吸了口水,“感激不盡!” 與豪商結交,除她們每單給的酬勞多外,真冬最喜歡的還是拜托她們自福岡的博多港又或長崎的荷蘭商館弄來清國、朝鮮乃至歐羅巴諸國才有的食材與香辛料。 為報答伽須底羅之恩,真冬答應給三井百合畫下堪比尾形光琳《燕子花圖屏風》的《郁金香圖屏風》。 “乾山先生只潛心于窯工房,不問世事。” 聊到方才于繪工房作畫的尾形光琳,三井提及生父乾山, “他是這性子?!?/br> “先生很是了解他?!比Φ?,“乾山先生獨掛念著您,囑咐三井我怠慢光琳都不打緊,千萬要厚待隱雪先生。” 真冬同生父話不多,只在他拿出引以為傲的陶器作品時問過品味此類工藝之竅門。 他說用料說線條說陰影說技法,最后說:“能打動你心的便是好的。我用心做,擺在你面前,你喜歡,覺著賞心悅目就夠了?!?/br> 尾形姐弟都信奉一句“打動人心”,真冬誠以為然。 簡單交談過,再無更多了。真冬不習慣二十年不見的生父對她熱情,而恰好乾山也不似其姐張揚,一情一意外露,丟人現(xiàn)眼。 噓寒問暖不需多,塞點銅臭俗物來就是最好的。說到底母親是母親,父親是父親,她從小對前者的渴望遠甚于后者,只因她自母親的腹宮陰xue誕生,母親拋棄她前她也曾于母親的腹中與母親享過十個月的溫馨。 她是那樣渴望著母親思念著母親,又是那樣嫌惡著憎恨著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