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一頭。

    劇組歇下后，人員也各自尋地休整，羅生生站的位置一下就明顯了起來。她也是機(jī)靈地，跟著道具組的騰挪，閃身到了設(shè)備車后面，正好可以遮擋監(jiān)視器那邊投來的視線。

    “我在車隊這里，速來（奮斗表情）”

    季浩然收到信息時，正是有點懨懨的時候。剛才狀態(tài)不好，入不了戲，連一向偏袒他的念樟哥都露了兇相，令他分外打擊。

    也不知怎么的，羅生生不來，心就沒法安定。

    可她真來了，又因為久等的置氣，回信也只給了她一個冷冰冰的

    “哦”。

    季浩然很少這么說話，羅生生知道這人目前心情肯定不佳，等會兒見了面，少不免要呵著。

    “你白天說要過來，現(xiàn)在天都黑成什么樣了？”

    沒等多久，聞聲從手機(jī)里抬頭，羅生生果然對上了一張憋著怒氣的臉。

    “其實我早來了，可是你不休息，我怎么喊你出來？要是隨隨便便送過去，不要被人說叁道四的！”

    這些都是羅生生現(xiàn)編的胡話，她壓根早忘了季浩然這茬，要不是看見手里的咖啡，指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在了回程的車上。

    不過這通說辭，季浩然還是很受用的，表情立馬緩和不少。

    “你倒還挺關(guān)心我事業(yè)?！?/br>
    “那可不，還指望你飛黃騰達(dá)帶上我呢！是吧，浩浩！”

    羅生生狗腿地幫他插上吸管，再雙手把咖啡遞了過去。杯里冰塊融得七七八八，看來確實像等了很久，只可惜不是為他。

    “就給我?guī)Я?？沒給你魏導(dǎo)帶一杯？”

    看她手里空空，知曉她專程為自己而來，季浩然立馬有了精神。

    “我就無聊來看看大組怎么拍戲的，又不是我的班頭，沒必要去叨擾導(dǎo)演組吧？萬一教外人看見，不要覺得我狗腿死的！”

    “你還不算狗腿?。俊?/br>
    季浩然嘬了口手里的咖啡，側(cè)身與她并排站著，兩人一同背靠在設(shè)備車的箱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些小話。

    頂上的路燈籠射著羅生生，她碎軟蓬松的卷發(fā)被明亮的光暈勾邊，面上泛著自然的微紅，嘴唇也沾了水，最是潤澤飽滿的模樣。

    聊到后程，季浩然已經(jīng)有些心不在焉，心里雜七雜八閃現(xiàn)著一些與她相關(guān)的畫面，心跳莫名就快了起來。

    “今天那個溫雯來了?！?/br>
    “我知道?！?/br>
    羅生生回得特別輕巧，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也不知道你前男友看上她什么，作得要死。”

    “你不是說她比我漂亮嘛？男的都是視覺動物，我卸了妝你也說我嚇人的呀，估計他可能是被嚇跑的吧?！?/br>
    “你怎么這么記仇！”

    季浩然沒想到自己當(dāng)時一句賭氣的話，她能記這么久，逮到機(jī)會就要翻舊賬，真是要命的。

    與宋遠(yuǎn)哲相關(guān)的事，羅生生不想多聊。她看遠(yuǎn)處工作人員開始動作了，知道這人差不多該上工，趕緊推他。

    “你快去stand  by吧，剛看你這個鏡重拍了好多次，別等會兒再被抓到態(tài)度問題給批斗了?！?/br>
    “這場是感情戲，和那個蘇岑搭，我沒什么情緒。”

    “你還挑起對手來了?！?/br>
    “不如你和我對對戲，我找找感覺？”

    不等回絕，季浩然已經(jīng)迅速俯身，幾乎貼面地與她對視。

    壓迫感逼近，羅生生下意識后縮了一記，差點站立不穩(wěn)，所幸被他攔腰護(hù)住。這個瞬間里她能做的唯一反應(yīng)，就是偏頭不去看他。

    “靚女，今夜嚟我屋企飲酒，可唔可以啊？”

    “唔可以??！”

    季浩然剛念完臺詞，便被她給用力推開。

    “喂，羅生生！劇本上可不是這句！”

    “我又沒臺本，你和我對也是白搭?！?/br>
    這人的動作臺詞她剛才在片場見過，確實是劇情里的設(shè)計，他演得流里流氣，也符合男主軍閥仔小混混的身份，可她又不是蘇岑，戲外借著對戲的名義吃她豆腐，多少有點輕浮了。

    羅生生不是個享受曖昧的主，對方一副花擦擦的腔調(diào)，把她弄得差點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看你氣質(zhì)本身就挺無賴的，等會演的時候就這么做自己，一定一條過！相信我，你可以的！”

    她握拳認(rèn)真助威的表情，讓季浩然哭笑不得。他聽出了羅生生在損他，說他痞壞，但心里偏偏又生不出什么氣，只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可愛。

    “我找著些情緒了，后面幾條順的話，大概九點能下戲，你要不要再等我會兒，我請你吃宵夜?！?/br>
    “呃……不了吧，你不怕被拍到啊？”

    “我?guī)现砭托?，他最擅長躲狗仔和私生?！?/br>
    羅生生不懂為什么季浩然這么喜歡約她飯，不過她多少也有點感知，因為脾氣的問題，這人確實找不到什么能搭伙的朋友。

    但他沒人緣，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約你念樟哥唄，老盯著我做什么，我要減肥的，不吃夜宵?！?/br>
    “約他比登天還難，就算約到了，坐下也都聊些沒意思的事。你就不一樣了，雖然嘴巴臭了點，但又慫又乖，吵吵鬧鬧還怪有趣的?！?/br>
    “原來是拿我逗悶子呢！”羅生生叉腰，擺出一副生氣的架勢：“我看你也少吃點吧！現(xiàn)在腹肌還有六塊，別吃著吃著就剩一塊，到時候哭都來不及?！?/br>
    “你個女色胚，那天居然還數(shù)我腹??？”

    季浩然一把抓住要害。

    前天晚上羅生生掀他衣服噴藥的時候，確實有特意觀察過這人的肌rou……他身材高挑又精實，試問誰不愛看美好rou體？可到他嘴里，這種明明很正常的行為卻被蒙上了色欲，羅生生雖然不覺得有問題，但還是禁不住羞赧地呵斥他道：

    “煩死了！你才是色胚！再不去下面找定點，小心你念樟哥過來揍你！”

    她此時半羞半惱的樣子讓季浩然十分得意，他探頭瞥了眼片場，看著時間差不多，又磨蹭了會兒，才終于和她暫別。

    “我等會兒爭取都一條過，你在場邊等我，下了戲我就來找你，不會太久，最晚九點半。”

    說完他不給羅生生答復(fù)的時間，轉(zhuǎn)頭就奔了回去，獨留她一個在車邊呆傻地站著。

    這個半大孩子似的男人，總愛這么自說自話，每次都踩準(zhǔn)了她的命門，教她不好拒絕。

    羅生生看了眼時間，離九點半還剩不到兩個半鐘，實在不知他哪來的自信，說一條過就能一條過！

    等季浩然走遠(yuǎn)，她又細(xì)想了下，還是覺得不妥。昨天早上剛被程念樟撞見倆人“鬼混”，今晚萬一又被抓到，這不就是頂風(fēng)作案，明著給他找不痛快嗎？

    所以羅生生趁還沒開拍，瞧程念樟應(yīng)該有空檔的樣子，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

    “喂”

    “怎么了？”

    對面聲音悶悶的，羅生生知道，他剛才因為季浩然的狀態(tài)，面色很不好看，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發(fā)你消息怎么都不回的？”

    “比較忙，有什么急事嗎？”

    “哦……那個……我現(xiàn)在在片場，有個事和你說一下?！?/br>
    程念樟現(xiàn)時避開人群，正獨自在邊角享煙。聽到她在附近，手里動作稍停片刻，而后轉(zhuǎn)身開始搜尋她的身影。

    “什么事？你現(xiàn)在在哪？”

    “我在車隊這邊，怕打擾你們就沒過去。剛剛碰到了季浩然，他說晚上要請我吃宵夜，我沒來得及拒絕，他現(xiàn)在快上戲了，要是突然變卦，怕會影響他心情，拖你們進(jìn)度，所以和你報備一下，看怎么辦？”

    得知她的方位，程念樟沒再動作，他靜靜聽她講完，眉目隨她言語逐漸蹙緊。

    “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br>
    這人回得冷冰冰的，一點也不好奇她和季浩然的關(guān)系。羅生生本身想著坦坦蕩蕩，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他真不當(dāng)回事后，心里又不免吃味起來。

    “那你沒意見我就去了！”

    她說完沒急著掛，而是把電話放在耳邊，等了一會兒。

    “約了幾點？在哪？”

    電話里的男聲語氣淡淡。

    羅生生聽后卻不禁勾唇，想他果然還是在意的。

    “他說九點半就能收工，沒說去哪。”

    “好，我知道了。”

    說完，男人便搶先把電話掛斷，不再給她接話的機(jī)會，徒留羅生生一臉莫名。

    后來的幾條鏡頭，也不知道季浩然打了哪門子雞血，果然如他所說，基本都是一條過的。狀態(tài)和他之前相比，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最后收工前，幾個主演和導(dǎo)演在監(jiān)視器前回看，都頗為滿意。

    “浩浩休息完真是變了個人啊？怎么調(diào)整的，也教教我唄！”

    蘇岑瞧著無事了，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憑白無故跳出一句這個。

    “情緒到了而已?！?/br>
    季浩然才不想理這些無關(guān)的人，他看了眼手機(jī)，時間卡在九點。這個男人現(xiàn)在滿心想的，都是下戲和羅生生吃飯的事，就算蘇岑再怎么陰陽怪氣，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我看不是情緒到了，倒像是情人到了，這滿面春風(fēng)的，難不成真戀愛了？”

    這句話可有得講究，蘇岑雖然點的是季浩然，眼色卻看得是程念樟。她知道程念樟為了捧這小鮮rou花費了不少資源和人脈，要是真鬧出什么緋聞，肯定折損不少。她這么說，表面看著像挑事，實則卻是提醒。

    “岑姐你看你話說得！怎么這么酸呢？難不成你也想和我談一談？”

    季浩然怕其他人尤其是程念樟聽出端倪，突然跳腳，說話也刻薄了起來。他用余光瞥向監(jiān)視器前，果不其然，自己說完后，程念樟便調(diào)整了身姿，沉聲開口道：

    “浩然，你今天狀態(tài)我覺得還是要調(diào)整一下，明天是場大戲，收工以后別急著走，魏導(dǎo)和執(zhí)行編劇還要一起再給你講講戲?！?/br>
    “??？怎么不早說！我都已經(jīng)有別的安排了！”

    “什么安排？”

    程念樟裝作不知地回頭看向他。季浩然被他看得一時語塞，竟憋不出一個像樣的借口。

    “反正就是約了人了，對方都等我好久了！”

    “這人物稀奇的，能讓我們浩浩這么上心，可真是不一般??！”

    蘇岑聽出了程念樟的意圖，連忙接上，幫腔補刀。

    “你說呢？程制片”

    “浩然，我不管你約了誰，今天都必須推掉，明天的長鏡每重來一次，都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無論哪個環(huán)節(jié)我都不希望有人掉鏈子，聽懂了嗎？”

    程念樟語氣明顯重了起來。

    話到這個份上，季浩然知道，再掙扎也是無用。

    “懂了”

    “老魏，那浩然今天就麻煩你們了?！?/br>
    解決掉季浩然的事，程念樟便與眾人作別，昨夜問統(tǒng)籌借的車他還開著，發(fā)動引擎后，他撥通了羅生生電話。

    “在哪？”

    “我在拐角那家很大的全家，你們收工了嗎？”

    “嗯，我來接你。”

    “好呀！”

    羅生生掛掉電話，心里滿是甜意。

    路口的全家總是透著明亮而溫暖的光，羅生生坐在落地窗前的吧臺邊，手里捧著一杯半熱的可可，看外面車來人走，靜靜等他到來。

    幸福感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明明是生活里再普通不過的場景，卻因有了期待，而賦予了平凡以不凡的意味。

    車還未停穩(wěn)，他們便遠(yuǎn)遠(yuǎn)認(rèn)出了彼此。

    “你怎么搞定季浩然的？”

    上車后，羅生生一邊綁上安全帶，一邊好奇問他。

    “魏寅不是約了你明天？今天過來做什么？”

    “我就是想你了，所以過來看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br>
    程念樟聞言側(cè)目，待看清她的面容后，又輕笑著回頭。

    “這才分開多久？”

    “我打小就這樣，巴不得長你身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對了，你還沒說呢，你是怎么搞定季浩然的？”

    “把他丟給魏寅了?！?/br>
    “真是神通廣大，詭計多端的程制片呢！嘿嘿！”

    “下次自己回絕掉他，別拖泥帶水。”

    “我回絕他的呀！可是這人就是不依不撓的，好幾次都非賴著我，甩也甩不掉?！?/br>
    羅生生翻下遮光板，對著上面的鏡子做了個嘟嘴的表情，調(diào)整到滿意后，才幽幽轉(zhuǎn)向他，以示自己的不滿。

    “你擅長揣著明白裝糊涂，季浩然腦子簡單，段位不及你厲害，沒事別吊著他，小心給自己惹一身sao。”

    “你這人真是的……”

    看破不說破就好，偏要揭她老底做什么。

    “我哪句說錯了嗎？”

    “干嘛說吊著他那么難聽……就是當(dāng)他朋友而已，上次的事你也看見了，他挺仗義的，要是沒存別的心思，倒還真是挺不錯一男孩子?！?/br>
    “呵，他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羅生生原本倒沒想那么多，程念樟這么一說，好像自己確實多多少少有些沒把握好分寸，雖然季浩然沒挑明，但曖昧肯定是有的。

    又不是偶像劇里的白目女主，對她有沒有好感這回事，羅生生心里比誰都清楚。

    就在她反思的當(dāng)口，手機(jī)忽然震動了起來，顯示是季浩然的微信來電。她拿著手機(jī)給到程念樟，問他接不接，沒想到這男人夠狠辣的，抬手就按了個免提。

    “羅生生！你還在片場嗎？”

    “呃……我看時間過了，就沒等你自己走了……”

    她一邊斟酌字句，一邊還要觀察左邊神色。明明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卻比真出軌的還要心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晾你的，這邊臨時要留我講戲，估計要到半夜了，我也是剛找到機(jī)會避開他們打給你的，你沒生氣吧？”

    “沒沒沒……這有什么好生氣的，我本來也減肥，不想吃夜宵，這不正好省了?！?/br>
    “也對，我的腹肌也正好保住了，這樣你下次再看，就不用擔(dān)心六合一了。”

    沒事提腹肌干嘛！

    簡直腳趾摳地，羅生生一口老血都差點噴了出來。

    程念樟原本專心開車，聞言神色大變，也是一臉疑問地朝她看了過來。

    “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就掛了！”

    不等對面接話，羅生生果斷按下掛斷鍵。

    “他什么意思？”

    “我不為了拒絕他嘛，就說吃夜宵會發(fā)胖的意思?！?/br>
    她的解釋明顯沒有把他糊弄過去，程念樟眼色依舊銳利，就算是看他側(cè)臉，也不禁讓她有點后怕。

    見他長久不語，羅生生討好道：

    “今天還睡你那嗎？”

    “我回去要去找魏寅他們，你今天自己睡?！?/br>
    “哦……”

    聽出她似有低沉，程念樟面色稍有緩和。

    “怎么了？”

    “沒怎么，說了怕你覺得我是粘人精?！?/br>
    男人聽出了她的意思，終于露出笑意。

    “天天做你也不嫌累的?！?/br>
    “嘻嘻”

    盡管羅生生之后又死皮懶臉地纏了他好一會兒，到了酒店，兩人卻最終還是分道揚鑣，他忙他的，她睡她的。

    半夜里，洗完澡的羅生生終于生出了困意。

    正當(dāng)她欲關(guān)燈睡去時，手機(jī)上忽然跳閃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喂？”

    她接起后，對面沒有回話。

    “宋遠(yuǎn)哲？”

    仍是沒有回音。

    “不說話我就掛了?！?/br>
    “……”

    “……”

    “你掛吧，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嗓音干啞，似乎沾了酒氣。

    聽后莫名有些鼻酸，羅生生怕他聽出自己的哭腔，只回了個“哦”便匆匆按下紅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