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自我揶揄，羅生生強(qiáng)抿著嘴，硬憋住了笑。

    她心里是有點感知的……

    這人好像是比以前要好哄不少。

    “我給你看看我的畢業(yè)照，那時候我讀女高，校服可漂亮了?！?/br>
    她見男人沒有深究宋遠(yuǎn)哲的相關(guān)，為了暫時避開沉重的話題，她干脆開始與他分享起自己成長的經(jīng)過，想著把他思緒能繞多遠(yuǎn)就繞多遠(yuǎn)去，等最后再說自己想說的事情。

    “喏，這個就是我?！?/br>
    她指著墻面合照上，第二排中間的自己，把手機(jī)挨近，大致給他看看自己十八九歲的模樣。

    照片里她扎著馬尾，背手歪頭笑著，面容看起來和現(xiàn)在相差不大。那時候可能有點嬰兒肥，臉比二十五歲的她要大上一圈，身體卻是瘦的，襯衫看著空空蕩蕩，外露的四肢骨節(jié)，也都凸顯地厲害。

    理論上照片還會比現(xiàn)實要顯胖些，實際里看到她，肯定是有點病態(tài)的。

    “太瘦了點?！?/br>
    “嗯……那時候生病了，吃藥的關(guān)系，忽胖忽瘦的，畢業(yè)時候差不多好了。不過因為停藥一段時間的關(guān)系，就瘦得特別厲害?！?/br>
    會影響胖瘦，吃得應(yīng)該是激素藥。

    她自小沒有什么基礎(chǔ)病，怎么會用到激素治療？

    “什么?。俊?/br>
    “就是普通的心理干預(yù)，不過這邊醫(yī)生水平不行，濫用藥物，把我搞得失眠又厭食地，后來為了消除癥狀又吃了抗抑郁類藥品，內(nèi)分泌整個就紊亂掉了?！?/br>
    因為已經(jīng)是過去時的事情，她說得很輕松。

    可程念樟的眉眼卻并未因她的云淡風(fēng)輕而釋放，反而隨她敘述，變得愈加難解起來。

    “為什么要做心理干預(yù)？”

    她不像是消極的人。

    “一些事情的正常流程，反正你看我現(xiàn)在挺好的，就是個醫(yī)療事故，你別放心上?！?/br>
    羅生生多少是有些故意的，想讓他心疼自己，但那件事再往下扒，扒出那些已經(jīng)快被淡忘的腌臢……就不是她本意了。

    聽言后，程念樟沉默了幾秒，忽而接道：

    “你校服是挺好看的?！?/br>
    他也是體恤的人，不想說便不問，換個讓她開心的事物相聊，好讓這通電話延續(xù)。

    羅生生接收了他的好意，將鏡頭轉(zhuǎn)到另一邊。

    “我還留著呢，在衣櫥里，找出來給你看看?！?/br>
    話音還未落下，衣櫥的門就被她給大敞著打開了。

    她的高中校服自畢業(yè)干洗后，一直掛在最邊角的位置。羅生生取下來拿在手里，蹦跳到了全身鏡那邊，將套裝擋在身前，和他比劃起自己穿上的樣子。

    “這個襯衫我讓裁縫改了收腰的設(shè)計，格子裙大概到大腿這兒，穿上可顯身材了！你不曉得，我以前下學(xué)走路上，好多人看呢?！?/br>
    那時候的羅生生明媚，漂亮，還帶點大小姐的嬌氣，當(dāng)一個人美而自知的時候，總是會更容易地，成為人群的焦點。

    程念樟見她比劃，對照著這人小時候的樣子，想象了一些畫面。

    “你是想換給我看嗎？”

    男人挑眉問道。

    又是顯身材又是露腿的，自賣自夸這么半天，他大概也能聽出來，她應(yīng)該就是想穿給自己看，又不好意思明說。

    “那你想看嗎？”

    她一問完，程念樟的臉便自攝像頭前撇開。通過屏幕上露出的一點側(cè)顏，能看得出他勾唇的弧度不小……應(yīng)該是被撩到了。

    羅生生會意，也跟著狡黠地笑了起來。

    因為知道這男人隔遠(yuǎn)拿自己沒辦法，她決定就放開膽來撩撥，于是微微掐著嗓音，用極嗲的語氣問他：

    “是換好了給你看？還是你要看著我換呀？”

    這話是帶點情色的，她睡衣里空著身，剛才趴躺時，對面應(yīng)當(dāng)能辨得出來。

    程念樟聽言，扶著額頭，笑得更加明目張膽了一些。

    “你自己看著辦，我都行?！?/br>
    “嘿嘿，那你別掛，我馬上換好”

    她把手機(jī)放在臺面，屏幕里她的那頭，突然變作一片漆黑。

    瞬間黑沉的手機(jī)，如同一面鏡子，反射出程念樟此刻帶笑的表情。

    他有些意外，多少年了，他幾乎已經(jīng)快要忘卻這種愜意和放肆是什么感覺。為免沉溺，他對著屏幕擠了擠眉眼，企圖壓抑住情緒的外露。

    “囡囡！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

    電話另一頭傳來了藺安嫻的聲音。

    程念樟聞聲，表情傾刻間下沉變冷，瞳孔左打，換回了日常對弈時的凌厲姿態(tài)。

    “姆媽，儂哪能不敲門就進(jìn)來的，哈撒特我了！”

    羅生生此時剛脫去睡衣，正是裸裎著身體，最尷尬的時候，她一手捂胸一手捂臉的，實在局促地厲害。

    “儂脫光了換衣服做撒？宋遠(yuǎn)哲那個小赤佬又喊你過去了？”

    這什么和什么？

    她媽真是的，沒事提什么宋遠(yuǎn)哲！讓阿東聽見了，今晚這出戲還怎么演下去？正事還怎么順順當(dāng)當(dāng)和他提？

    “姆媽，儂先出去好伐，他沒喊我！喊了也不會去的！我就試試看明天穿的衣服，儂伐要大驚小怪的?！?/br>
    “那囡囡，儂剛剛在和誰打電話？”

    “阿東呀！除了他還有誰？”

    藺安嫻和電話另一頭的程念樟幾乎同時愣住。

    “囡囡……儂伐想和宋遠(yuǎn)哲結(jié)婚嗎？”

    藺安嫻不知道電話還在繼續(xù)，心頭一緊，便直接問出了自己這些天來的疑問。

    “伐想！姆媽，你就放心好了，我能處理掉的，回去睡吧?！?/br>
    羅生生一面套回睡衣，一面把自己mama往外推去，等看她回房，才安心把門關(guān)上。

    拿起手機(jī)，她發(fā)現(xiàn)對面的場景變作了酒店的天花，心里莫名起了些忐忑。

    “你還在嗎？”

    “在的?！?/br>
    其實手機(jī)就在程念樟身側(cè)，他現(xiàn)時點了支煙，就沒再拿攝像頭對準(zhǔn)自己。

    “今天就不換了，我把衣服帶回國，到時候再穿給你看?！?/br>
    “嗯?！?/br>
    聽語氣，這男人好像有點不開心了。

    沉默著嘬了口煙后，程念樟復(fù)又開口：

    “你媽知道我們的事？”

    “知道的，回來就說了，她讓我空了帶你見見她，畢竟都多少年沒見了，她怕我被你騙。”

    男人夾煙的手頓住。

    被他騙？他能騙她什么？她又有什么好騙的？

    “你媽倒是和你一樣……看得開。”

    這話他說得譏誚，點的是她腳踏兩條船，還特別理直氣壯。

    羅生生聽出來了。

    “我媽也挺無奈的，你該聽得出她不喜歡宋遠(yuǎn)哲，但我哥哥的事壓在那兒，家里這幾年日常的事務(wù)，也基本都是傅家在負(fù)責(zé)。很多事情，拒絕起來沒你想得那么容易?！?/br>
    “所以呢？他要娶你，你會拒絕嗎？”

    覺到了嗆喉，加之本就不快，程念樟抬手，狠狠將煙頭摁滅。

    羅生生面對他的問題，沉思了片刻。

    “我原本覺得我會……但阿東，你看這個戒指。”

    她走到床頭，拿起那枚象征著友誼、愛情與忠誠叁位一體的Trinity，緩緩套入中指。

    “他當(dāng)時拉著我的手，就像這樣推到底。我甚至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求婚儀式就完成了，中間沒人問過我愿不愿意，也沒人關(guān)心這個問題。”

    程念樟看著她戴戒的左手，心內(nèi)突然翻涌出了憤怒的情緒。

    “羅生生，你想我做什么？”

    羅生生嘆口氣。

    她原本并不想這么早和他說這些沉重的事情，至少還要再聊些日常的輕快和美好，順道展示一下自己給他的圣誕禮物，然后打探打探他最近的生活……諸如此類后，再與他說起宋遠(yuǎn)哲，說起羅熹。

    可惜自己mama打亂了陣腳，而這人又太聰明，自己的小心機(jī)，終歸是瞞不過他的法眼。

    “阿東，我不想嫁給他，我想結(jié)束這種生活。你能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