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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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老板見兩人離座,抬指搓了搓鼻頭,眉間皺攏。 沉吟后,他側(cè)頭與邊上的手下耳語了兩句,對方會意,拿起對講朝后臺吩咐了幾聲,二樓的音箱,由此頃刻關(guān)停,喧鬧立時消減大半。 “程制片,晚上好呀!” 羅生生走近座中,一上來也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纖手一揮,直接從臺面抓了瓶不具名的洋酒,拿起程念樟只剩冰球的空杯,幫他再次倒?jié)M。 “呃……你是?” 阿妙坐在外沿,比程念樟離羅生生要更近一些,她們陪酒的,本身就要做些擋酒的活,她見對方招呼后,程念樟只是垂著頭,也不應(yīng)聲。當(dāng)他純?nèi)皇遣幌氪罾恚谑潜阕宰髦鲝埖亻_口,意圖將人給勸走。 “我找的是程念樟,您是哪位?” 本來沒什么的,但羅生生語氣和表情都沖地厲害,直把不知情的阿妙,給搞得云里霧里,莫名其妙。 遂她沒有多想,也以牙還牙般,用惡言給懟了回去: “大家開開心心出來玩的,你這小姑娘說話,怎么一上來火氣就那么大呢?” “我說我找程念樟,你瞎起什么勁?他是啞巴了,還是喝酒喝傻了,又或者玩多了亂七八糟的女人,臉盲到連我都記不得了?” “生生!” 羅生生話到后來,是越說越難聽。 這里是居老板的地界,周邊坐的,又都是她嘴里那些所謂“亂七八糟”的女人,她這么無所顧忌地掃射一片,難保等會兒不會被人給反過來攻訐。 季浩然因怕她一時沖動招惹是非,趕緊上來拉她肘窩,提示羅生生要慎言,把火力對準(zhǔn)了要對準(zhǔn)的,別去沾些不必要的腥sao。 “你扯我干嘛?我哪句說錯了嗎?” 可惜這女人現(xiàn)在腦子拎不清爽,死活不肯領(lǐng)情。 “喔唷,這不浩浩嗎?”阿妙聽聲,才注意到羅生生身后站的是季浩然。她看他們舉止,先入為主地,就認(rèn)為這兩人的關(guān)系,肯定非同一般:“你帶來的人,你好好管管呢!也不看看這什么場合,跟吃了火藥一樣,人家不樂意搭理,還上趕著貼上來,也不嫌害臊??!” “她害不害臊,輪得到你來管?給我讓開,叫程念樟起來說話。” 季浩然這人護(hù)犢地很,平時自己怎么酸羅生生都行,但就是聽不得別人講她壞話,尤其是這些不相干的外人…… 明明什么都不曉得,隨隨便便就出口指摘,想想都讓他來氣。 “你——“ “阿妙,你先坐下?!?/br> 應(yīng)是被女人們的聒噪給煩到了。 默默良久的程念樟,在點上新煙后,隨手拍了拍身邊空位,示意阿妙?;稹?/br> 待她落座,這男人抬手往嘴里渡了口煙,吞吐二三,再仰頭喝下半杯冰酒,順手扣上胸下襟扣,撫平錯亂衣褶。 他將自己大致收拾妥帖后,方收腿自沙發(fā)站起,深吸了口氣,適才乜著眼,愿意分神看向自己身前這個,瞠目瞪視著,仍舊陷在盛怒里的女人。 “找我什么事?” 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可辨的喜惡。 “跟我回去,我有話想和你說?!?/br> 甫一聽程念樟出聲,不受控地,羅生生強忍的委屈,便瞬間全部涌上心頭。 剛還周身豎滿鋼刺一人,驟然又卸下防備,話音里帶著哭腔,手更是不自覺地前伸,欲要去夠他袖口,妄圖求和。 察覺到她靠近的動作,程念樟直接縮手,面色嫌惡地避開了彼此的觸碰。 “就這里長話短說吧,我沒什么時間陪你多耗?!?/br> “哦?那你時間都用來做什么了?陪她睡覺嗎?” 短暫的尷尬過去,羅生生收回神志,將落空的五指捏緊又放松,而后隨話意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直直指向了將將坐下的阿妙。 她知道在人前講這些私事,是件極其丟份的事。 但她當(dāng)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想都到了這個關(guān)隘,還要分神去在意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和毫無用處的臉面,有什么意義呢? 除了讓自己憋屈,就還是讓自己憋屈…… 簡直就是憋屈透頂。 程念樟聽聞她話里說了嘴“睡覺”,多少能知曉這其中……肯定是藏有誤會的。 他為人多講道義,在這樣遍布熟人的公共場合,并不是很想把火,引燒到無辜的外人身上。 于是這男人面容倏然正色,出言厲聲敬告道: “羅生生,你嘴巴給我放干凈一點?!?/br> 放干凈? 她說什么臟詞了嗎? 這話不管怎么聽……都是兇的。 羅生生接收后,全身當(dāng)即一凜,抿起嘴,用了好幾秒才壓下自己不斷上泛的鼻酸。 “我說錯了嗎?我都聽出來了,早上我打你電話,也是她接的吧?程念樟,你要分手就直說,別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到頭來還怪我小心眼,怨我不檢點……” 此話一出,一直狀況外的阿妙,頓時醍醐灌頂。 “啊,原來是小程程的女朋友!你早說呀,誤會了!真的誤會了!” 羞愧作祟,驅(qū)使阿妙一下落入了個極其尷尬的境地,她現(xiàn)在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腦里越回憶,就越是想趕緊挖個地洞,把自己給活埋進(jìn)去。 “小程程你也是的,有話好好說啊,矜著做啥呢!” 她沒有做和事佬和紅娘的偏好,但這兩人的矛盾,要真和自己扯上了關(guān)系,那后續(xù)的麻煩……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不會少的。 這一行,快錢有快錢的掙法,而為了快錢,去攬洗不凈的臟活,可不是她們這種人,生存的道法。 大概是“分手”兩字觸動了神經(jīng),程念樟此番并沒有理會阿妙的勸誡。 這男人于沉默中,胸膛隨呼吸上下起伏,直到手抖著又送了兩口煙后,方才沉聲反問對身一句: “你過來找我,就為說這些嗎?” “不然呢?來跪下求你回去嗎?” “呵。” 羅生生聽他冷笑,無力感叢生。 “你不愿意回去講,那就在這里把話說清楚吧?!?/br> “說清楚什么?” “你要是不想談,就算了——” “哦,那就算了。說實話……我不喜歡太鬧騰的,會煩?!?/br> 羅生生本意是想以退為進(jìn),卻沒成想,他會順著話頭,直接就坡下驢,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當(dāng)場知情的幾人,在程念樟話落后,面上表情也皆是一愣。就連在旁欲觀笑話的居老板,神色也逐漸由玩味變作了嚴(yán)肅。 “念樟哥,她今天狀況不是很好,你說話別太過!” 季浩然手里還攥著羅生生的小臂,即使沒再用力捏緊,他也能清晰感受到,掌心里那陣突來的顫抖。 這種生理反應(yīng),配上她半張著嘴,長久不語的狀態(tài)……是個人看了,都能預(yù)感事態(tài)的不妙。 然而,程念樟聽到責(zé)備,竟不怒反笑。 這男人將視線自身前兩人相觸的位置起始,把羅生生從上到下,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通,眼神里透著犀利的研判,對被看的人來說,就像在被無形的刮刀剮rou似的,并不是什么讓人舒服的目光。 “狀況不好?抱歉,我沒看出來?!?/br> “念樟哥,你真的夠了,她白天……” 季浩然正準(zhǔn)備講她白天病倒的慘狀,卻讓正主給攔了下來。 “說這些干嘛?你不是帶我來捉j(luò)ian的,怎么現(xiàn)在又當(dāng)起了調(diào)停?今晚既然jian也捉到了,話也說開了,那便是圓滿。其他就不要再講了,人家又不愛聽,說再多也是白搭?!?/br> “你白天怎么了?” 程念樟不喜話聽一半后……那種懸著的感受。 “和你又沒關(guān)系,問了做甚?” 桌面上酒瓶被再次拿起,羅生生一口喝完杯中的野格,而后給自己再倒。 眼看斟滿將溢,她舉杯向四座提敬,面上換了笑顏,與眾人頷首致歉。 “剛剛不好意思的,擾到了大家興致。這杯酒就當(dāng)我給諸位賠個不是,權(quán)當(dāng)是看個笑話吧,千萬別往心里去?!?/br> 說完,她不等回應(yīng),直接抬顎,一飲而盡。 45度的烈酒,下喉從口腔一路燒到了胃壁,她明明難受地要死,卻是眉也不皺,眼也不眨。 空杯后,趁大家訥訥的當(dāng)口,她又立馬傾轉(zhuǎn)左手酒瓶,將瓶底余酒灌入右手腳杯。 “別喝了……” 季浩然見她失心的樣子,真的是感到后悔了。 心想—— 不該帶她出來的。 今天這程念樟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 是非把她給逼出個好歹嗎? “你別攔我,我不喝,我知道的,再喝就要醉了。” “不喝,那就把酒先給我放下?!?/br> “干嘛放下?” 羅生生懵懂地轉(zhuǎn)頭,看向了身后一臉憂心的季浩然。她定神兩秒后,出人意料地,居然踮起了腳,驀地就親上了這人——俯身挨近的側(cè)臉。 男孩由此有片刻失神,手上也因心率過快,而松懈了不少勁道。 就是這個時機…… 羅生生利落甩手,將酒全數(shù)潑在了程念樟的臉上。 “啪!” 扔掉酒瓶,再接一記巴掌。 她的掌風(fēng)既準(zhǔn)又狠,呼過耳廓,于男人俊顏之上,留下的不止嫣紅……還有一片刺rou般的熱辣。 與周遭接連驚詫的反應(yīng)不同。 發(fā)泄完的羅生生,情緒倏爾變得異常輕快起來。 她也不看程念樟,挽上季浩然后,仰面嬉笑,連著嗲聲與他撒嬌道: “好了,浩浩,我們走吧?!?/br> “我餓了?!?/br> “喝了酒,腦袋是有點暈?zāi)??!?/br> “要不你訂個房吧,我今天想住外面?!?/br> “你說……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