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溜——呲溜——”

    檸檬茶到底。

    羅生生使勁又嘬了嘬吸管，口中除去冰塊的寒氣和果rou的碎渣，已再難喝到其他沾著味兒的東西。

    “這家的金沙腸粉很出名，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沉新玥推指，將點心盤朝對過移送半寸，嘴上說著這也好吃，那也不錯，全程卻沒見她動過幾下自己的筷子。

    “謝了?！绷_生生將漸近的餐食抵住：“不過……我最近胃口很差，吃不下這么多。還是等待會兒結(jié)賬，喊服務(wù)員打包吧，別再硬吃了。”

    “??！真不好意思，是我沒考慮周到，早曉得就點些清淡菜色，不點這些了?！?/br>
    “呃……”眼見對方說著說著，開始低頭垂眼，似是又有自憐的趨勢，羅生生忍不住嘴角輕扯，被她也連帶出了面上的苦相：“前天你們走后，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提分手？”

    “應(yīng)該是我太敏感，才認(rèn)識十幾天，就患得患失，給他造成了些壓力吧？遠(yuǎn)哲這個人，性子里，好像并不喜歡別人去束縛他。他就像個皮球一樣，你越用力拍壓，反而會彈得越高，直至高到讓人完全抓不牢也夠不著，就意味著徹底失去了。”

    這形容……怎么盡在說些自己的問題？

    不太對勁。

    該不會是被宋遠(yuǎn)哲那混賬給洗腦成功了吧？

    “這種事，你敏感一點也挺正常。換我上去，可能都不過腦子，直接沉不住氣拎他耳朵，吭吭就是一頓質(zhì)問，問他為什么不坦誠，碰到了前女友也不說，還非要在跟前裝瞎演戲，把我當(dāng)個傻子戲耍?！?/br>
    說到激動處，羅生生怕口干，往杯里加添了點茶水，攪動后，猛吸大口，又繼續(xù)吐槽道：

    “你別太體諒宋遠(yuǎn)哲了，他這人滿身都是毛病，個性是刻進骨子里的自私，從來不會反思自己在人際關(guān)系里的問題；而且還巧舌如簧，喜歡黑白顛倒，極其擅長裝可憐、扮深情和道德綁架這些損招……根本不值得你去為他反省和懷疑自己。嗝……”

    講話太急，打了聲水嗝。

    “總之，講真的，和這種渣男，早分早好，你也別太淪陷和苦惱?！?/br>
    話畢，為逃避彼此視線的交集，羅生生又再飲下大口。她此時鼓著嘴，來不及吞咽的情態(tài)，和矜持端方的對過相比起來，簡直像頭干渴半月的水牛，又憨又急又莽。

    而沉新玥這頭，因她表現(xiàn)和預(yù)想實在大相徑庭，當(dāng)即是看呆也聽呆，直到木訥觀察過幾秒，這姑娘才愣愣接上了話頭：

    “所以……你們分手，也是因為這個嗎？”

    “嗯？”羅生生身形頓住，抬眸覷她一眼，不禁撇嘴，對她把話題繞到自己身上，些微起了絲不爽：“倒也不全是。”

    “那除了他的問題，剩下的原因，是為了什么呢？”

    “我出軌了唄，找到更好的，就把他甩了?！?/br>
    “哈？”沉新玥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空眨下眼：“更好的？”

    “嗯，他宋遠(yuǎn)哲又不是什么大寶貝，有更好的，不是件很尋常的事情？很驚訝嗎？”

    羅生生這是在點她。

    用種無謂的態(tài)度，和自損的方式，教會沉新玥清醒和放棄的道理。

    對方聽后，略略沉吟，咽下了原本準(zhǔn)備好的說辭，提手?jǐn)噭由砬盎娘嬃?，思緒復(fù)雜，長久都沒給出答復(fù)。

    “羅小姐，你和別的女孩子都不太一樣?！?/br>
    “哦？有嗎？我覺得我挺普通的，反而是你比較優(yōu)秀。我其實前天有回去查過，你原來不只是翻譯，還當(dāng)過外交官呢！早知道你是這么厲害的人，我當(dāng)時說話，口氣就不會犯沖了，想想真是怪不好意思的?！?/br>
    說完這段，羅生生還真就隨著話意，撓了撓頭，流露出了幾許艷羨和赧然的目光。

    沉新玥見狀，心內(nèi)莫名涌起熱潮，為表鄭重，她收手停下動作，默默挺起腰板，將身體坐直，面容和煦地笑看向她：

    “也談不上外交官吧，職級是隨員，嚴(yán)格點來說，連大使館的正式編制都沒有，就個打雜的而已。”

    “那也很厲害了，即使現(xiàn)在不是，以后也會是的，來日方長而已，嘻嘻！”

    “嗯哼……”沉新玥抬手掩鼻，被她佯裝幼稚的笑聲逗樂：“你也一樣，我聽當(dāng)時在場的那個法國導(dǎo)演說了，你是個專業(yè)素養(yǎng)很好的攝影師——”

    “哎呀！打住，別太夸我，我怕自己會驕傲?！?/br>
    羅生生嘟嘴拍了拍臉，除了親近的人，她最受不得別人這種虛浮的恭維。聽了以后，是反駁也不對，應(yīng)承也不是，著實讓人尷尬。

    兩人之后就像這樣，又來來回回說笑了一陣，再沒觸及男人。

    于暗中窺得對方面色，明顯比來時要明朗許多，羅生生自知事情已無礙，便抬腕看表，終于下定決心，開始醞釀離開的借口。

    “哇！居然已經(jīng)一點半啦，這時間過得也是夠快，沉小姐不好意思，我后頭還有事，估計要先走一步了。”

    “是急事嗎？我來送你吧，別耽誤了?！?/br>
    “不用不用，不是大事，就家里約了個修水管的師傅，等會兒到。我直接坐地鐵回去就行，很方便的?！?/br>
    羅生生說時，已迫不及待地?fù)破鸹ㄊ涂姘?，擺出一副半秒都不想多待的架勢。

    雖然在人情世故上，沉新玥偶爾會表現(xiàn)地有些遲鈍，但對方這一連串言語動作，就算沒多少眼力見，也能輕易辨別出來——

    當(dāng)下的羅生生，應(yīng)該是不會吃自己客套的。

    “嗯……好吧……那你路上千萬要當(dāng)心。今天真的謝謝你，謝謝你聽我絮叨。哦，對了，剛才講東講西也一直忘了說——”沉新玥用手指向花束，溫言道：“羅小姐，祝你節(jié)日快樂哦！”

    “你也是?！?/br>
    羅生生順勢看了眼懷中，與她笑回。

    走出餐廳，送別掉沉新玥，羅生生那張快因咧嘴而僵住的臉孔，才算終于得到了釋放和松垮的機會。

    這姑娘后來并沒有走得太急，反而悠然踱步，一路行至了地鐵站的入口。她在下去前，一手抱住花，一首撐著側(cè)腰，左右做了兩下拉伸，以此緩解了些肚里久憋的難受，同時也借歪頭，狀似無意地瞥了眼馬路的對面，用余光掃過那排正在跳動雙閃，暫泊著，準(zhǔn)備接送乘客的轎車隊伍。

    里頭有輛沃爾沃，雖說等級夠不上豪車，但插在尼桑大眾這類常見的網(wǎng)約車之間，看起來仍舊十分扎眼。

    宋遠(yuǎn)哲今次跟蹤她，應(yīng)該是有動了點腦筋。

    不過動得不多……

    這位大少爺畢竟沒經(jīng)歷過普通人的生活，在扮窮這件事上，終歸還是受到眼界和想象力的限制，讓這場下放的旁窺，看起來既刻意，又笨拙，就像只蟄伏時藏不住尾巴的狐貍，滿身冒著傻氣。

    因不是第一次碰見，羅生生發(fā)現(xiàn)也就發(fā)現(xiàn)了，并沒有去戳穿他的想法，在嫌煩“嘖”過一聲后，轉(zhuǎn)頭便拾階走下了地鐵入口的通道，人影漸行漸消。

    車內(nèi)。

    “宋總，羅小姐走了，我們回去嗎？”

    林瑜上瞟一眼后視鏡，對其中偏頭向外的男人，試探著問出了這句。

    “她這幾天都是這樣自己走的？程念樟在做什么？為什么不見人？”

    宋遠(yuǎn)哲沒有直面他的設(shè)問，反倒自己另起了個話題。

    “對方公開的行程大部分都在上海，剩下未公開的，因為我們沒了眼線，當(dāng)下并不清楚?！?/br>
    “他做事，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果決許多，竟然這么快就處理掉了那個姓錢的經(jīng)紀(jì)人。這步棋走險招，還真是一點后路也不給自己留。”

    說這話時，男人抽手卸掉袖扣，低頭將表情埋沒，看來專注，但又似藏了許多刀鋒。

    前座揣度了下他欲了解的內(nèi)容，想明白后，顧自稟道：

    “錢韋成那邊，已經(jīng)找人在接觸了，但口風(fēng)還是照舊很緊，沒什么松動的跡象?！?/br>
    “不行的話……”宋遠(yuǎn)哲忽而抬眼，目色犀利地對向前排鏡中，與自己對視著，上挑一記眉弓：“就讓他永遠(yuǎn)閉嘴，找別人來替他開口。仔細(xì)想想……其實也不失為種省力的計策，林瑜，你覺得呢？”

    他意思是要滅口。

    而后栽贓。

    聽聞，林瑜神情怔住，不敢給出答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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