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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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安城西郊,永慈堂。 羅生生坐了跨夜的航班,凌晨落地后,打車直奔追悼會現(xiàn)場。 儀式定在8點正式開始,然而6點不到,殯儀館外就已經(jīng)圍堵了成堆的記者。他們就像前來參加電影節(jié)紅毯那樣,扛著長槍短炮在門口兩邊恭候,但凡有名人途徑,就會把快門“咔嚓”連按。 因被陣仗驚到,羅生生下車后,打消了通知季浩然的想法,隨志愿者指引,走了邊側社會人士通道,和些不太熟稔的面孔,并站在了靈堂外圈的觀禮位上,靜待送別。 除掉錢家守靈的血親,由邱冠華帶領的星辰一眾,包括幾名高管,還有季浩然和謝佳奇等等,算是最早到達的那批“親友”。 大概是葬禮莊嚴的氛圍使然,哀樂之中,大家情態(tài)保持肅穆,獻完花束繞場,各自低頭慢走,沒人注意到外圍的角落里,多了一抹羅生生注視的身影。 季浩然今日素著臉,穿著也很單薄。內(nèi)里是貼身的羊絨高領,外頭套了件及踝的大衣,看來高瘦干凈,即使褪了光鮮,也在人群里分外扎眼。 當他悼念完畢,其他明星陸續(xù)接上,咖位大致隨進場的順序遞減,程念樟不在其列。 宋氏總部來人不多,就寥寥幾個而已,全都跟在星辰的隊尾,且由于行程上的沖突,宋毅并未出席。 就周圍議論,大體指他目前正在海南,和張晚迪方商議著星島二期開盤的事宜,借口脫不開身,遂只喊了新到任的副手蒞臨,代為走個過場。 至于缺席背后更深層的意指,大抵和星辰快要分家也有關聯(lián)—— 今趟說白了,算是邱冠華主場。 既然是對家的面子,那自然不給也罷。 不過與宋毅的懈怠不同,宋遠哲得知消息后,完全沒有身為幕后黑手的愧疚與心虛,反而第一時間中斷了剛開啟的圣誕假安排,不辭辛苦,帶著大肚的沉新玥,舉家從新加坡飛回到國內(nèi)。 沉新玥當下孕期26周左右,甫一現(xiàn)身,顯懷的關系,體型有些臃腫,走路的姿態(tài)也較往昔遲鈍,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 羅生生初始沒認出人來,是聽前臺登薄的報了宋遠哲的全名,才靠推測,知曉那人邊上站的,原來是她, 沉新玥心思敏感,入室時,余光捕捉有簇目光一直在跟盯著自己,就索性轉臉觀察了一圈。 待看清對方是誰,她先愣怔,回神后立馬緊了緊手挽的臂彎,垂眸斂住瞳光,小聲提醒道:“遠哲,你看左邊靠門第二排站著的那位,是不是……嗯……是不是羅生生?” 羅生生? 聽聞她也在場,宋遠哲原本順暢的步態(tài),忽地一頓。 “羅生生和錢韋成本就認識,來了也正常?!?/br> 說這話時,他沒順沉新玥的指示,朝左多看。 只將西裝的下扣解了又系,系完再解,語氣雖無異樣,可墨鏡遮掩下的眉目卻透出了陰鷙,像是種隱怒的表征。 “嗯,我知道?!迸颂崾?,放到嘴邊咬了下指節(jié),思索后接道:“不過剛才我見她瞟向這邊,想既然彼此都看見了,等會兒不如過去打個招呼,也算在人前演段冰釋前嫌,幫你洗清點年初那事惹出來的誹言?!?/br> 當她話音落定,男人正好停步,接了兩朵邊上遞來的白菊。他將其中一朵贈與沉新玥,隨后摘下墨鏡,目含譏誚地睨向她的發(fā)頂。 “你倒是為我想得周全?!?/br> “畢竟也是夫妻——” “嚴謹一點?!彼芜h哲將她打斷,把花扔在棺前,聽司儀指示,合手做了三下拜謁,再繼續(xù)同她低語:“以沉林溪現(xiàn)在的態(tài)度,等你臨盆,恐怕我倆都成不了夫妻。沒定論的事,你出門最好少講,免得日后被人當成笑話,到頭還要責怪在我身上?!?/br> 因被擊中痛點,心絞連著腹疼,教沉新玥不禁抬手,下意識掩上了自己孕肚,順帶呼吸也變作急促:“平白無故的,為什么要對我這樣刻薄?” “刻薄嗎?實話而已?!?/br> 宋遠哲說完撇嘴,明知她很難受也沒大所謂,只扯了扯肘彎,暗示對方別在公開場合失態(tài)。 他們此刻正好繞場走完,路過了靜站成排的哀悼隊伍。 大約是察覺到了什么,季浩然自沉痛中抬眼,看清過者是誰后,垂在身側的雙手,竟不自知地捏握成了拳頭。 “宋二,好久不見?!?/br> 他深吸口氣,朝倆人背影道出了一句寒暄,嗓音是克制后的低沉,帶著股切齒的寒意。 宋遠哲回頭,挑眉不解地打量了眼對方,確認身份后,只微微頷首,就和打發(fā)路人一樣,轉身繼續(xù)前行,沒再給出多余的回應。 “結束能留下聊聊嗎?我有事找?!?/br> 季浩然沒有放棄,跨出一步,繼續(xù)追擊。 他實際并不想聊什么,單純就是積攢了太多無名的郁怒,想找個出口發(fā)泄,揪他個人渣動動拳腳而已。 年初宋遠哲欺侮羅生生,被程念樟把事情捅到了警局,兩方還各吃了一晚行拘,這段過往,當時在他們?nèi)ψ永镉绊懞艽螅疽阉銈€人盡皆知的“秘辛”,季浩然一直知情。 如若像過去那樣,自己沒有身份,今朝碰面,那忍了也就忍了,他也不會多話。 可羅生生現(xiàn)在是他女人,外加宋遠哲無故憑吊,在靈堂前擺出一副貓哭耗子的假樣,實在有夠讓人惡心,于是季浩然也不愿再忍,直想得空把他給揍個痛快,好來幫羅生生出掉口,當時程念樟沒幫她出掉的惡氣。 邊上小謝看出不對,攔手往前將他擋了擋,趁著宋遠哲還沒回話,趕緊小聲敬告一句:“外場都是記者,韋成哥的尸體也還在咱們跟前躺著,現(xiàn)在不是為個女人逞英雄的時候,有氣給我憋??!即是在人前,那就要識得收斂,聽懂了嗎?” “找他聊天而已,你急什么?呵——” 就在他們冷語來去的當口,宋遠哲于不遠站定,喊人去取個折凳,讓沉新玥暫等會兒座位,自己則折返兩步,找到邱冠華,與他握手打了聲招呼。 “邱總,恭喜?!?/br> 沒說恭喜什么。 邱冠華左右看了眼,抬指抵在雙唇,無聲與他作了個“噓”的動作。 “謝過宋二,可惜我等會兒還要上臺去念悼文,實在不宜稱這‘喜’字?!?/br> “你來念悼文?”男人明知故問:“我還以為這活會是他來,沒想興沖沖跑回國,最后卻撲了場大空……” 宋遠哲這句話里說的“他”,指的是程念樟。 邱冠華畢竟是只久經(jīng)沙場的老狐貍,聽對方語氣輕浮,出于基本人性的考量,他說話時便沉下面容,將眼色劃過錢韋成的棺木—— “這還不是托了宋二您的福,后續(xù)如有機會,我定會給他轉達你的這份記掛?!?/br> 明著說了句托福,暗指卻是反向,點他造孽害人的意涵。 宋遠哲聽后昂首,鼻頭漏了聲哼氣,像是輕蔑,但又摸不透他在看低些什么。 按照身份高低,顧完了邱冠華這頭,他才挪步向季浩然的位置靠近。 “你想找我聊什么?” 問時,宋遠哲卸下了剛才虛與委蛇的假笑,垮著張臉,語氣不耐。 “聊女人?!?/br> “嘁?!彼芜h哲笑,笑完瞥了眼坐穩(wěn)后的沉新玥,無謂調(diào)侃道:“聊她嗎?” 季浩然搖頭:“聊我女朋友?!?/br> “誰?” “羅生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