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南自古多水。 幾十條江河水流自西南向東北傾瀉,匯聚成湖泊,漫溢成水網(wǎng);又生淮河,洪澤,甌江,靈江,率水屯溪,沒入東海。 茫茫千年,厲帝以一條運(yùn)河鑿斷龍脈,江南卻仿若一匹繞指白練,柔韌連綿,如游魚入水,如鷗鷺生于淺灘,兀自繁衍生息,無關(guān)乎界外。 江南安葬著千年前的塵世過往,不崢嶸,無崔巍。今人浮躁,戀慕天大地大的浮華,可小鎮(zhèn)枕河而生,吞沒喧囂,行走間的一景一物都盼人沉浸于水墨色的往昔。 她站在窄小的橋上,希望自己能讀懂這剪不斷的水網(wǎng)。這里看不到硝煙,看不到風(fēng)霜,看不到往昔,看不到烈陽,不知小鎮(zhèn)里生活的人是否無趣,又或者他們就是在這樣寧靜的時光里,每天盼著一群又一群陌生面孔的造訪。 「袋袋,你看這水的眼神……怎么說呢,跟你背著我們夏夏出軌了似的?!古笥殉鲩T來找她,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安頓好了曾子夏,他手搭涼棚好奇地看向她看的地方,又疑惑地嘟囔,「這水有這么好看么?!?/br> 下午的微風(fēng)拂面,雖然雨停了卻仍沒有出太陽,她敏感地捕捉到了水汽中帶著城市中沒有的泥土和水草氣,仿佛真的是書中說的那樣,人類辨別雨后氣息的能力甚至強(qiáng)于鯊魚嗅入海洋里稀釋的血液。 她心情舒暢地和朋友笑笑,對著他做了個分外中二的舉手擁抱自然的手勢,「我這看的不是水,而是——世界的羈絆?!?/br> 她睜開眼,原本打算看看朋友如同看神經(jīng)病般看她的眼神,卻只突兀地看到他的后腦勺,和橋下曾子夏似笑非笑的眼。 「喲?!古笥褬凡豢芍У乜纯此俪虺虻紫驴礋狒[的曾子夏,「現(xiàn)在呢袋袋,現(xiàn)在我們是看水還是看羈絆?」 她放下手在朋友身上踹了一腳,轉(zhuǎn)身從另一側(cè)跑下了橋。 造訪江南的還是周邊人多一些,像她這種自北南下不遠(yuǎn)千里奔赴而來的人,仍然算是稀客??谝艉驼Z氣騙不了人,正值小鎮(zhèn)的旅游淡季,老板們熱心又專心地向她這唯一的客人介紹店里的東西,又不停驚嘆,「姑娘長得可不像北方人哎,你小小的,真的好像我們這里的人哦。」 她笑一笑,撓撓頭,也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么。 她不知道這個鎮(zhèn)子到底是大還是小,只是并未有人來找她,而她沿著水流逛完一圈后,也能輕易找到他們住的酒店。 小鎮(zhèn)里面微小寧靜,四周包圍的一圈卻仍然能現(xiàn)代奢華,她回去的時候,兩人都在豪華的大堂休息處沙發(fā)上等她,進(jìn)了酒店才知道淡季的游客并不少,零零散散地窩在大堂里談天說話,朋友靠在沙發(fā)上打游戲,而曾子夏正一邊看一本雜志,一邊往桌上的咖啡杯里加入一小壺牛奶。 她挨著朋友落座,曾子夏端著咖啡的手頓了下,微微瞇了雙眼,卻沒說什么。 「你們怎么沒出去逛。」臨走時踹了朋友一腳又落荒而逃,如今回來了,她只好有些尷尬地沒話找話道。 朋友從手機(jī)里閑閑地抬起眼,繼續(xù)用那種欠扁的語氣笑著對她道,「因為我們是見過世面的本地人?」 「那你還來?可是你說要來的?!顾环獾胤瘩g,眼角掃到對面的曾子夏,卻是一邊喝咖啡,一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你看什么?」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被他盯得不舒服,她干脆破罐破摔地直接問道。 曾子夏突然笑了,一口仰盡杯子里的咖啡放在桌上,「袋袋,你過來我告訴你。」 她有些倔強(qiáng)又幼稚地戳了戳朋友暗示他來幫忙,「有什么話不能這樣說么?」 「沒錯,你有什么話不能這樣說啊?!古笥褬返脧氖謾C(jī)里抬起頭來擠眉弄眼,唯恐天下不亂。 曾子夏靠在沙發(fā)被上看著他倆,「袋袋,你們兩個今天……」他側(cè)過臉,握著拳輕咳了兩聲來掩飾止不住的笑意。 「笑什么呢,不準(zhǔn)笑,嚴(yán)肅些。」朋友又對他道。 他只好看著她遞過菜單來,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溺斃人心,「袋袋,想不想吃蛋糕?」 沒給她拒絕的機(jī)會,曾子夏就召來了熱情仔細(xì)的服務(wù)生,將她架在臺上下不來,她便只好自暴自棄地一口氣點了三個。 這里雖然被開發(fā)的旅游資源是青鎮(zhèn),可是酒店里的西餐甜點卻很好吃,他們?nèi)齻€都無心再出去多逛,曾子夏一本一本地翻雜志,接電話,朋友一局一局地打游戲,途中有個高挑甜美的姑娘和朋友一起來要曾子夏的聯(lián)系方式,曾子夏當(dāng)著她的面得體地接受,互相加好友,在她們走后,沖她攤著手笑了笑。 她轉(zhuǎn)過頭不去看他,不知為何竟也覺得有些好笑;心痛,嫉妒,這些情緒竟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只想給他翻一個大大的白眼。 只是她忍住了,不容忍自己變得這么雀躍。 朋友分去了她一個蛋糕,一邊吃一邊嗤嗤地笑。曾子夏低下頭點了會兒手機(jī),給她發(fā)過來一張截圖。 那姑娘熱情又爽朗地跟他打招呼,而他推了朋友的名片給對方。 「揚(yáng)揚(yáng),你的桃花運(yùn)一直比他差嗎?」她有些好奇又憐憫地偷偷問道。 朋友聞言很認(rèn)真地琢磨了一番,「好像也不是吧……」說罷有些嫌棄地看向她,「估計今天是被你影響的?!?/br> 那邊曾子夏的信息又至,「袋袋,現(xiàn)在能坐過來幫我擋擋了嗎?= =」 她抬起頭看著曾子夏,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他靠在沙發(fā)被上,看她的眼神逐漸變得深沉,挑了挑眉。 「那走吧袋袋,」曾子夏站起身,走過來對她伸出手,「我?guī)闳ス浣??!?/br> 她略微有些別扭地將手藏在背后,「我不去?!?/br> 一旁的朋友看得津津有味,「沒錯袋袋,就是這樣,鬧死他?!?/br> 曾子夏左右看了看,忽然坐在她身旁,輕輕念了一個熟悉的地址。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會知道這個?」 他笑得深沉,「你猜啊?!?/br> 「什么什么?什么地方???」朋友在她身后好奇地探頭。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她怒意漸起,一點點皺起眉。 「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顾斐鍪謸崞剿拿碱^,又戳了戳她的臉,很認(rèn)真地打量她,「袋袋,你是很吃驚嗎,還是在生氣?」 她低下頭去,握緊了拳。 「那跟我走吧,不要再想這些了?!顾采纤氖?,又在她耳邊輕輕道,「袋袋,你如果不陪我的話,我便會變得很無聊,很無聊的時候,說不定明天會去這個地方出差。」 她瞪大了眼睛,而他厚顏無恥地在她臉上親了下,像個專業(yè)人口拐賣販子般道,「走吧袋袋,帶你去個好地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