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這道嗓音對葉摯而言已有些陌生了,只是下意識回頭,瞧見那位頭戴帷帽的女子。 隔著輕薄的帷帽,白紗遮住了她的面容。葉摯心頭卻一驚,急忙將手中石頭放下,發(fā)出砰的一聲。 管事的迎上前去,躬身行禮,拿出一張繪卷呈上:“姑娘,小姐已吩咐過了,這邊請。” 冷栩接過繪卷,輕輕展開,仔細看了看,才道:”外頭需再放一樽香爐,石柱邊留些香燈的位置?!?/br> “是,姑娘?!惫苁乱灰挥浵?。 她細細叮囑了些事,移步到那石像下觀察了許久,這才轉(zhuǎn)眼仰望那顆結(jié)滿果實的桃樹,石料木頭的浮塵味,都被這一樹的果香遮住了。 冷栩知道,這是要敗了,熟透得幾近爛掉。 她剛要轉(zhuǎn)頭,一顆圓滾滾的桃子恰好脫離枝條,突兀地砸下來。 冷栩微微后仰,快速退后,一雙滿是灰塵的手卻先于她躲避的速度,準確無誤地接住了那一顆飽滿的桃子。 一身素白對襟窄袖衫的少年雙手捧著那顆果子,滿是塵埃的手上數(shù)道陳傷。 他本試圖擦一擦那顆果子,像是準備遞給她,而后目光觸及自己那雙手,便有些局促地停下了,雙手往前,保持著一個較為尷尬的距離,低垂著眼,低聲喚道:“主子。” 冷栩笑了一下,伸手從他掌心拿過了那顆桃子,道:“你先忙罷,其他事待會再細說。” 管家?guī)退龜[出一張桌案木椅,命人去端來茶水吃食,她便坐在廟外的樹蔭下看工匠們做活,若有不妥之處亦會及時提點。 這是為了皇帝生辰做的準備,她自然是極上心的。 只是沒料到竟在此處瞧見了葉摯。 她都險些把他忘了。 傍晚的陽光并不怎么曬人,冷栩來來回回地瞧,那么多工匠個個曬得面色黝黑,獨葉摯膚色如常,高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結(jié)實的手臂線條,悶聲做事時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倒是有些冷峻。 他扛了一摞又一摞的木料,在石像下堆放了起來,偶爾因動作拉扯,會露出精壯的胸膛,他又會急急忙忙將衣裳拉好。 冷栩忍俊不禁。 好像一些時日不見,他的身量拔高了,人也俊,卻還是不大聰明。 只是個笨拙單純的鄉(xiāng)下少年。 有意思。 酉時,工匠們便收工了,管事的見冷栩還未離去,一時也拿不定注意,過來詢問。 “如常散了便是?!?/br> “是,姑娘?!?/br> 收工時,平日里素來交好的工匠還來叫葉摯:“走,阿摯,去云街吃飯?!?/br> 葉摯為難地搖搖頭,偷覷外頭樹蔭下坐著的女子:“我今日便不同你們一起了。” 那些工匠們便擺擺手先行離開了,路過冷栩時都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看了看。 遮住面容的神秘人物總是叫人好奇。 葉摯背過身去緊張地理了理衣裳,在衣擺上用力擦了擦灰撲撲的雙手,這才走出破廟,往冷栩走去,小心翼翼地喚道:“主子。” 他不安地站在她身前,高高大大的一個人,低著頭的樣子像犯錯的孩童。 葉摯瞧見桌案上擺著的香果甜食,都并未動過,包括方才他遞給她的那顆桃子,也隨意地被擺在木盤邊。 不知是不是葉摯的錯覺,明明方才覺得還很水靈,現(xiàn)下看著已有些焉了。 他一陣緊張,懷疑自己遞給人家的時候,便是個壞果子。 “你怎會在此處?”冷栩也不揭下帷帽,隔著白紗,再次問他這個問題。 葉摯咽了咽口水,聲音更低:“是小人為了多賺些錢才偷跑出來在此做工的。主子,是小人的錯,小人不該跑出來的?!?/br> 他老老實實地認錯,低著頭全然不敢看她。 “我記得你欠了兩千兩銀子?!崩滂蛩剖腔貞?,沉吟片刻,“可你已賣身給我作仆了,這樣跑出來做活的確不大好?!?/br> 葉摯聽她說不大好,頭更低了:“主子,罰小人罷?!?/br> “你這些日子攢了多少工錢?” “十兩十文?!比~摯眼睛一下子黯淡了,嘆氣一口氣道,“小人的錢藏在府上的槐樹下,回府便交給主子?!?/br> 他語氣很真誠,神情也算平靜,可怎么看那雙漂亮的眼睛都是滿眼的喪氣可憐,聽起來便有些滑稽。 “真的?” “真的只有十兩十文!”葉摯顯然會錯了意,急得臉都紅了,“攢了好久,只有這么多了……” “小人不是故意要跑出府的,只是家里的事,實在沒辦法……” “好了,你抬起頭來?!崩滂蛉讨Υ驍嗟溃跋入S我回府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