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字里行間，白底上的黑字卻如蛆蟲一般，似乎是在蠕動；望得人心生厭惡。

    “啪！”

    印章落下，紅色的印記將黑色覆蓋，將奏折合上。

    趙若雍伸手去拿下一封奏折，再打開。

    她木訥的重復著這樣的動作；起初她還會認真閱讀這奏折中的內(nèi)容，但在意識到自己批準與否都是毫無意義后，一切都變成了無效的循環(huán)。

    只是這次的工作要更加的煩躁，那日皇后的話語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本就傷痕累累的內(nèi)心因為刺痛的言語即將破碎。

    一封又一封的奏折被機械的打上‘準奏’的印記，下一封也應(yīng)該是同樣的命運，但在看見啟奏之人是虞坤時，趙若雍收撿起破碎的心，換了副心情去面對這封特別的奏折，虞坤從不給自己寫奏折，他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這次一反常態(tài)給自己寫這封奏折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攤開折子，將上邊的內(nèi)容悉數(shù)閱讀……

    看完這內(nèi)容，皇上只是露出個苦笑來，印章抬起。

    “啪！”

    皇女成婚日，皇宮里滿是喜慶的氛圍；在這歡樂的表皮之下，卻暗生腐敗。

    這一天終于到了……

    作為朝臣，紀尚書在自己女兒的出嫁日，應(yīng)該開心才是，現(xiàn)在卻是滿心忐忑不安。

    面對來祝酒的其他朝臣，他都扯出個笑來一一面對，時不時偷瞄不遠處同樣享受著這番喜慶的虞坤。

    自己的女兒其實并不是自己女兒這件事令他緊張不已，若是被其他人發(fā)覺的話……

    視線里的虞坤在應(yīng)對完別人的祝酒后，徑直朝他走來。

    拿酒的手止不住的顫抖，他盡力平復自己的內(nèi)心，用假笑來應(yīng)對虞坤。

    “恭喜啊紀尚書?！睅妆葡铝硕撬怯辛它c醉意，看上去與那酒宴上喝醉了的長輩無異。只是面對這位‘親家’紀尚書感受不到半點慈祥之意，只有深深的恐懼。

    “虞大人也是，同樂，同樂……”他尬笑著回應(yīng)。

    虞坤湊近他，一改剛剛的喜色，帶著厭惡在他身旁耳語，“別認為你我成了親家，這地位就可升來與我平起平坐。我想你應(yīng)該還沒忘劉丞相是何下場……”

    “沒忘……大人，不會忘的，這輩子都不會忘的……”紀尚書連忙表衷心。

    “沒忘就好，記性不好可是會倒大霉的。”虞坤再次換上笑臉，拍了拍紀尚書的背。

    望著虞坤遠離，紀尚書拿酒的手依舊無法停止顫抖。

    與這喜慶的宴會格格不入的除了紀尚書，還有一人。

    端坐在晏堂中的皇上，她望著底下的大臣們，無一人來向她祝酒，他們四處走動，肆意的玷污著這里，他們喝酒閑聊，對皇家毫無敬意。

    明明是一場莊嚴的皇女婚宴，卻變得與尋常百姓家辦的喜酒宴無異。

    趙若雍沒感到皇家血脈被玷污的強烈憤怒，她轉(zhuǎn)頭望著一旁的皇后。

    虞湘娥沉默不語，全然不顧身旁趙若雍的目光，只是將面前的酒水一杯接一杯的飲下肚。

    皇上開了口，卻說不出一句話，她不知道該和皇后說什么，也擔心皇后不理會自己；用來說話的嘴變?yōu)榱藝@息。

    她起身，離開了宴會。

    出了屋才發(fā)覺今日的天氣是多么的陰沉；烏云遮蔽陽光，灰暗充斥天空，看著是要下雨卻又不下，壓抑極了。

    又是一聲長嘆。

    趙若雍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這灰蒙蒙的天正如自己的人生，灰暗壓抑。

    “我看了，皇上是接受我上奏的提議了，對吧？”

    男人沉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這音色，趙若雍不必回頭就知道來者何人。

    “我能不接受嗎？”她苦笑一下說道。

    “你能。”虞坤同她并排，“只有你愿意，一封書信寄予守于邊疆的將軍們，他們便可帶兵攻入皇城助皇上你。我與他們共事過，他們比我忠誠多了，只是在等皇上你一聲令呢?！?/br>
    “然后你會帶著你的女兒一同下地獄……”

    “啊……我怎可能是如此無情之人呢？”虞坤露出傷感的神色，“但與現(xiàn)實而言，你說的沒錯。江山和美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你為何不自己來當這個皇帝呢？”

    “那就無趣了，享受權(quán)利和承擔責任是兩碼事?！庇堇ばα诵?，“責任你來擔，而權(quán)利我來享。若是我自己當了這皇帝，就沒辦法與你們趙家玩這游戲了?！?/br>
    一雙兇目望著皇城此起彼伏的屋檐，“我可不想管理這個國家，我想看著它毀于一旦……”

    “你的父親，他毀了我的一切?！彼勐杜?，“我的尊嚴……我的衷心……我的夢想……我的愛人……”

    “若是你的妻子，她沒有選擇輕生的話，這一切會變得更好嗎？”趙若雍天真的想著另一種更好的可能性。

    “或許吧……”虞坤的怒火居然被滅了一點，“這或許是最后一次的談話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的父親，他并不是我所害死的，至于害死他的真兇是何人，他就是你那位最受喜愛的皇太子皇兄。趙晟的報應(yīng)不是我?guī)淼?，是他最愛的兒子……?/br>
    聽到真相，趙若雍的內(nèi)心卻沒什么很大的波動，這些事對她來說仿佛過了千年。父親和兄長就像兩個陌生人，在她的心里掀不起一絲波瀾。

    “原來是這樣嗎……”她淡淡的說道。

    “若是她沒有離開而是選擇活下來，與我們一同生活，我想我還是會選擇將女兒嫁與你。”虞坤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在治國平天下這方面你確實沒什么天賦可言，但你真心愛我的女兒，作為一個不在乎名利愛家人父親，一個為了當皇帝而去殺害自己父親的人，是不可能成為當好女婿的人選的?！?/br>
    “但她不愛我?！壁w若雍難過道。

    “或許她愛呢，但是卻不愿承認?！睕]想到他還開始安慰起趙若雍了。

    “那只是你強加在她身上的想法?！?/br>
    “我看著她長大的，也是我教會了她一切?！痹?jīng)幸福家庭的點點滴滴似乎開始浮現(xiàn)，“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也是個聰明的姑娘，我的小掌上明珠。”他說著說著情不自禁的露出笑，與之前偽裝不同，這次似乎是真的發(fā)在內(nèi)心的笑，“若是她沒有離我們而去，我會帶著我的家人離開這皇城到其他的地方生活，等你的皇兄當上皇帝，他定會將你們這群對他沒威脅的兄弟姐妹發(fā)配至各處封個不痛不癢的小官當當。到時候，我會將我的女兒嫁給你，我們便會成為真正的親家。這四個小姑娘還是會變成你們的女兒，只是沒有什么皇權(quán)沒有什么官場，只會像那尋常百姓家一般，普普通通……”

    他所假設(shè)的另一種未來深深的吸引著趙若雍，那確實是她夢想的生活，平靜安慰……

    “但是。”他殘忍的打斷了這假設(shè)，“這一切都是假的，沒有如果，沒有或許?！痹俅温冻鰝窝b的假笑來，“而我，也不是那個不在乎名利還愛家人的父親。而我的女兒，她也會不愛你……”

    他給趙若雍制造了一個美好的幻想又將其狠狠打破，就像是將糖果寄予一個孩子又將它殘忍奪去。

    他將一個密封小瓶交給趙若雍，“你不能，不接受?！?/br>
    趙若雍失落離去的身影之上，烏云密布的天空開始電閃雷鳴，一場大雨將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