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褚焱看完那些手札短記之后不久就離開了，沒有對沉卿蕓多說什么，他離開后有宮人恭敬引著沉卿蕓也離開去了別的房間。

    隨著宮人走在長長曲折的回廊里，在地勢靠北冬春寒涼的禁宮里，路過旁近的園中花壇里卻種著許多奇花異草，假山亂石也多么華麗大氣，實在是奢華糜費。

    “沉姑娘，您請安心在此處住下，若有什么要求盡管和小的們說?！币返膶m人在廂房門前垂著首，彎腰對沉卿蕓行了一禮說著。

    沉卿蕓默然點了點頭，徑直推門進了廂房后關上了門。

    她坐在冰冷華麗的房間里，仿佛入定一般，良久，她才又從衣襟里掏出一張折好的信箋。

    “愛妻嫵娘，見此想必吾命矣已，但望嫵娘寬諒，日后毋要多傷悲，為夫所盡之事乃世所共憤，但盡綿薄盡匹夫之責，卻感實愧于嫵娘與一雙兒女。若兒女問及此間事，只答為剿匪寇盡職矣，一切休矣……”

    信箋上的字跡十分凌亂，似乎也并未寫完，最后一筆的筆畫也未曾寫盡……沉卿蕓想到了什么，她無從細想，因為“嫵娘”是她母親的閨名……結合種種，她認為這是自己父親沉紀澤的絕筆信。

    沉卿蕓腦海里思緒紛繁復雜，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有小宮女小心地進來掌燈她才從木楞入定的狀態(tài)里抽出。

    而那時，沉卿蕓渾身已然手腳冰涼酸麻不已了。

    *

    第二天一早，有個面容和藹的女官來見沉卿蕓，笑著問候了一下之后立馬直奔重點：“沉姑娘，皇上召見了您的弟弟沉公子在前殿，讓您可以和公子見上一面，免得您的家人擔心。”

    沉卿蕓原本強撐著的溫柔笑意也是一僵，褚焱行動得也快，這意思就是自己得在此地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也意味著會開始考慮她昨日所說的話了。

    沉卿蕓收斂笑意，說：“知道了。”

    女官又說：“沉姑娘是皇上指定的尊客，稍后下官讓宮女為姑娘梳妝。”

    沉卿蕓垂眼輕輕點頭，她昨晚一晚上幾乎沒有睡著，想必形容有些不妥，并且脖子上的小傷口也需要遮掩一下，免得過于疲憊憔悴讓小覃看了擔憂。

    等到沉覃見到沉卿蕓時，少年才暗暗松了一口氣，他總害怕jiejie出了什么事情，現(xiàn)在見jiejie一切如?？偹闶前蚕铝诵?。

    “jiejie，皇上要留你陪皇后到什么時候呢？”沉覃問。

    沉卿蕓淺笑著說：“我之前在南州那段時日里與姜皇后有過交情，女兒家敘舊總是不嫌多的，也是現(xiàn)在店里一切有沐jiejie打理，我也得空，在宮里陪皇后幾日罷了?！?/br>
    沉覃覺得自家jiejie哪里怪怪的，他忽然面色一變，面色別扭又小聲地拉了拉jiejie的衣袖，說：“jiejie！不會是皇上要……難為你吧？”

    他其實想說難不成是皇上看上了jiejie要把她收進宮里?。坎还炙衲樒杍iejie這種事情，但他又不得不對這方面警惕起來，他可算是知道了，jiejie一個單身適齡的女子面對這些事情會多不方便！尤其是他們家沒有親近的女性長輩在身邊！

    沉卿蕓一愣，隨即哭笑不得地用手指戳了戳弟弟沉覃的額頭，嗔道：“想什么呢！”

    沉覃摸著自己的額頭又是故作夸張地吐出一口氣，然后又穩(wěn)重地對沉卿蕓說：“不管怎么樣，就算是皇上，只要jiejie不喜歡我就不會同意，jiejie也不要怕！”

    沉卿蕓好笑地搖了搖頭，故意道：“當然，我有蕭大人了！”

    沉覃聞言眼睛一瞪，滿是不贊成地望著jiejie。

    “蕭大人小覃也不同意，那小覃覺得怎么樣的才適合呢？”沉卿蕓撐著一側臉頰，姿態(tài)輕松地反問。

    沉覃脫口而出：“當然是最好的！要體貼愛護jiejie，能養(yǎng)家的，有擔當?shù)?，品行端正，樣貌不錯，家世好的……”少年沉覃這樣一連串說著說著越發(fā)覺得蕭御哪哪都不符合！

    沉卿蕓聽得一雙瑩亮的桃花眼笑咪咪地望著弟弟，一邊輕輕點頭。

    沉覃覺得自己說的十分有道理又氣鼓鼓悶聲道：“總之，那個人肯定不符合！”

    沉卿蕓笑著說：“……可是，我只喜歡他怎么辦？”

    沉覃不理解jiejie怎么忽然這樣說了，他聽來都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他，那個家伙有什么好的！”沉覃不爽嘀咕著。

    沉卿蕓眉梢眼角都含著笑意，她抬手摸了摸發(fā)髻上插著的鏤花瑪瑙玉簪，娓娓道來：“他其實有時候也挺惹人煩的，因為總讓人提醒他注意添衣保暖，卻屢次不改，還有一旦做什么事情就不記得時間，吃飯也顧不上，有些霸道，做危險的事情總要瞞著我。

    但是，他在我面前總會笑笑，他記得每次給我倒茶，不讓我吃冷飯，手冷的時候也要暖起來才來牽我，我挑了不吃的東西他一點都不嫌棄，給我雕發(fā)簪，送首飾，把錢都交給我管，教我騎馬，還帶我摸他養(yǎng)的隼，寫字很奇怪，但懂得其實也很多，不全是假模假式的……而且，他也很喜歡我?！?/br>
    沉覃聽jiejie這樣認真的說，他無法想象，但他一面有些割裂的感覺，自家jiejie怎么會和那樣一個人發(fā)生這么多溫馨的事情，一面又暗自欣慰，jiejie似乎真的很開心，沒有委屈難過。

    沉覃更覺得違和的難以理解的是，jiejie是個嫻靜溫柔的性子，難以想象她會把喜歡之類的詞語輕浮地掛在嘴邊，再者，“他也喜歡我”這句話怎么聽都很奇怪！

    沉卿蕓看弟弟似乎有些神情觸動，她忽然起身說：“好啦，我也不是逼你接受他啦，時候不早了，我晚些時候要去給皇后請安了，你就先放心回書院吧。”

    說完她也不等沉覃再說什么，就帶著旁邊一直守著的宮女離開了。

    沉卿蕓漫無目的地走進一處內(nèi)宮苑內(nèi)，忽的聽見一聲熟悉嫵媚嬌艷的嗓音，感嘆一般說：“沉姑娘這是來找我敘舊加深我們之間的交情了？”

    沉卿蕓鎮(zhèn)定循聲望去，一位身形高挑容貌白皙明艷的女子穿著厚實的毛裘大氅，華麗的宮裙迤邐拖地，依靠在不遠一處花團錦簇的亭閣下。

    “民女見過皇后，皇后金安?！背燎涫|行了一禮。

    姜穎嬌容一沉，冷聲道：“不要叫我皇后，也少來這些虛的了。”

    沉卿蕓面色如常，從善如流地改口：“姜小姐?！?/br>
    姜穎這才又平靜地掃過面前這個許久不見的柔美女子。

    “難為沉姑娘也進到這不得見人的狗屁地方里待著了，畢竟你我二人之間的交情著實‘不淺’”姜穎語聲嬌柔地陰陽怪氣著。

    沉卿蕓不甚在意地自顧自地進到亭閣下，在姜穎對面落座。

    沉卿蕓也注意到姜穎身后跟著的幾個宮女似乎不太尋常，各個面色警惕著，并不像一般的宮女一般溫馴侍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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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姑娘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