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庭前平白刮過一陣風(fēng)卷起了落在樹下的枯葉,沙沙聲在寂靜的內(nèi)殿格外清晰,足尖落地一連串的腳步聲輕盈又急促。 “怎么回事,時一?”周晏然懶懶散散地半闔起雙眸,倚著太師椅的身體卻時刻保持緊繃和警惕,這是他多年來的習(xí)慣。 “回殿下,”腰間別著長劍的侍衛(wèi)被點了姓名,他臉色煞白強(qiáng)裝著鎮(zhèn)定回稟道,“因殿中珠簾聲擾亂視聽,屬下未曾發(fā)覺太后娘娘腳步聲,因此……屬下們未能拿回鐲子?!?/br> 取回物件的方式有許多,他們長久為攝政王辦事從未失過手,卻也沒有接過不許傷對方的一根汗毛這種命令,他們只能悻悻地收起鞭子和長劍連拳頭都不敢出,被逮個正著面面相覷自然是無功而返。 周晏然并不意外,溫怡卿昨日的試探已經(jīng)將她所有的猜測一并暴露給了他,只是他沒有想到兩個大內(nèi)高手竟然連取個鐲子都費勁。 今夜難得讓元穗和采薇守夜,溫怡卿本不想勞碌她們只是為了防止蕭沉溜進(jìn)來不得不這么做,她剛從后殿的浴池走出,擦著半濕的頭發(fā)打了個呵欠就與站在梳妝臺的兩名侍衛(wèi)撞上了視線。 兩個高大的人背著燭火站在眼前,把溫怡卿嚇得不輕,她猛退了半步心口咯噔一下提了起來悶悶地痛,那兩人也一時間愣住了,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寬厚的掌心上還捧著她的一支鳳釵步搖,小心翼翼地好像怕把釵子捏散架一樣滑稽好笑。溫怡卿捂著慢慢平復(fù)的心臟快速地掃過他們腰間別的玉牌,這才發(fā)覺原來是攝政王手下的人,她自己也不知為何竟然松了口氣。 “哀家不知這永康宮有何要緊的物件,要攝政王夜派二位潛入宮闈。”溫怡卿語氣微沉,回想著周晏然平常的驕矜和高高在上,倒還真有幾分像模像樣的威懾力。 “娘娘恕罪,”時一總是機(jī)靈些,他立即拱手道,“殿下命我二人將玉鐲取回?!?/br> “玉鐲?”溫怡卿喃喃自語,一時間沒想到那二人耳力極佳全神貫注之下也是聽得見的。 “便是那只仁憲先太后賜予娘娘……與殿下婚配之約的信物?!睍r一為難地皺起眉心,瞥了一眼身旁還呆站著的時二。 時二回過神來立刻接過話茬:“如今娘娘已位及太后這婚約自然早已不作數(shù)了,信物也當(dāng)返還?!?/br> “既是返還哪有不問自取的,你們殿下怎得日日叫你們做這些聽人墻角潛人宮室的小人行徑?”溫怡卿不悅反問,她雖然怕周晏然卻是不怕他手下的這兩侍衛(wèi),若是真想要她的命早該動手了,又何必在死侍埋伏宮中時還愿意出手相助,顯然是太后這個身份叫周晏然一時半刻動不了她只能派人監(jiān)視。 溫怡卿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二人,半晌才開口道:“若當(dāng)真想要回玉鐲,便叫他自己來取?!?/br> 時一和時二被趕出來的那一瞬間該埋哪都想好了,但還是得去攝政殿復(fù)命否則只會死得更慘,可要將溫怡卿的話一五一十地復(fù)述給殿下聽,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哪個選擇能讓他們死得更好看些。 “這是她說的?”周晏然緩緩抬眼不自覺地?fù)嵘嫌沂帜粗傅陌庵浮?/br> 兩人默契地側(cè)頭對視,都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不可置信。 “回殿下,這是太后娘娘的原話,屬下不敢有半句捏造?!睍r一腰上的佩劍早早地卸下放在一旁,做足了請罪的架勢卻沒想到得來的只是周晏然這樣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剛剛撲面而來的寒氣居然都消散不少,實在是反常。 “看來是不甘心想扳回一城?!蹦腥说脑捳Z里帶了明顯的笑意,一雙黑色官靴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二人眼前,時二不敢抬頭心中正慶幸著:這頓罰必定是免了,看來永康宮的差事也不都是壞處。 周晏然垂眸瞥見時二悄然揚起的嘴角,面色更沉:“去領(lǐng)軍棍吧,二十下。” 攝政殿下的牢房里,時一雙腿微顫拿著軍棍的手用力地發(fā)紅。 “別抱怨了,殿下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睍r一看著趴在凳子上裝死的時二有些無奈,“若今日這話不是從太后嘴里說出來,我倆只會更慘?!?/br> “自從領(lǐng)了永康宮的差事,咱倆就沒有一天不挨罰的,??!”軍棍重重地打了下來發(fā)出一聲悶響,時二詫異地回頭看他急急地用氣聲問道,“干嘛下手這么狠?!?/br> 粗壯的軍棍杵在地上,時一喘了口氣臀上的刺痛讓他有些吃力:“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倒也罷了,再讓殿下曉得了你可不止挨這二十棍。” “叫我們下面的人怎么辦,”時二苦著臉繃緊了后背任由一棍一棍打在自己身上,“說實話也挨揍不說實話更要挨揍,里外不是人?!?/br> “你還沒看明白嗎,我們的主子是殿下,可這件差事……”時一賣了個關(guān)子引得時二好奇地抬頭看去,“罷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到遇事不決搬出太后就對了?!?/br> “切,哪有那么容易,”時二燃起的好奇心一下子熄滅,“還有十下呢,別停啊越停越疼。” 溫怡卿心不在焉地對著銅鏡用帕子將頭發(fā)一點點擦干,回憶著從那只玉鐲出現(xiàn)以來的點點滴滴,越發(fā)覺得這個鐲子來歷不會那么簡單,她放下帕巾將外圍的匣子一點點挪開露出藏在里側(cè)的紅木匣。 自從她知道這個手鐲是原主和周晏然定親的信物就立馬將它壓了箱底,一想起周晏然陰冷疏離的樣子,溫怡卿就覺得瘆人得緊,也不知道當(dāng)初這婚約是怎么成的,原主性格這樣驕縱居然也愿意委身做側(cè)妃,說是側(cè)妃也不過是個身份高些的妾而已,對鐲子這樣愛惜時時用帕子包好放在身上,難不成原主對攝政王還余情未了? “明日就是十五,何苦拿著這玉鐲在這里睹物思人?!笔挸敛恢裁磿r候站在身后,抱著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溫怡卿手里的鐲子,見她驚恐地抬頭才透過銅鏡與她對視。 “你嚇?biāo)牢伊?!”話畢,溫怡卿連忙探頭往門外看去。 “別看了,那兩個小丫頭片子攔不住我的,讓她們回暖房了?!?/br> “娘娘為了這鐲子還費盡苦心繡了塊帕子?”蕭沉溫?zé)岬恼菩姆錾蠝剽鋯伪〉募珙^。 溫怡卿在鏡中瞪了他一眼:“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你明明知道訂親的不是我收下鐲子的也不是我,干嘛這般說話。” 蕭沉雙眸輕闔掩去了眼中平白無故的煞氣,他伸手拿過梳妝臺上的帕巾:“是蕭某唐突了。” 大掌放輕了力度讓半干的長發(fā)從指尖穿過,蕭沉眉眼舒緩平和多了幾分繾綣的意味,只是溫怡卿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未發(fā)現(xiàn)。 “這些事也都罷了,不過——我也要?!?/br> “你要什么?”溫怡卿奇怪地抬眼看他。 “帕子,并蒂蓮或者……鴛鴦?!笔挸廖龅闹讣廨p滑過溫怡卿的臉頰,他矮身讓溫怡卿看清楚臉上還未愈合的傷口,望向她的雙眸半掩一副蔫蔫的樣子。 “我哪里會那東西,”溫怡卿急了,“還鴛鴦呢,小雞你要不要?” “也無不可?!笔挸撂裘键c了點頭。 “你還真是來者不拒?!睖剽溧止玖艘痪洌袷窍氲搅耸裁疵偷卣酒鹕韥砩舷麓蛄渴挸?。 蕭沉疑惑地望著她,但還是順從地放下帕巾任由溫怡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怎么了?”蕭沉噙著笑向前邁了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你是如何知道玉鐲帕子的事?”溫怡卿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我宮中的事你似乎一清二楚,連我在庭院中閑坐了多久出神了多久你都了如指掌。” 蕭沉面對溫怡卿的質(zhì)問不但不怕反而伸手更把她攬進(jìn)懷里,他垂頭在窺伺已久的唇上輕啄兩下,少女柔軟微涼的唇瓣還讓蕭沉品出一絲甜味來,他抿唇輕笑不等人反應(yīng)過來就立刻撤回身,低聲反問道:“是啊,為什么呢?” 溫怡卿帶著怒氣拍下男人在腰間不輕不重的揉捏,捂住他作亂的嘴:“是元穗。駱煙出事的消息遞進(jìn)宮來的時候,只有她半點動靜都沒有,恐懼焦躁甚至是高興都沒有。她也從來不打探宮里的事,只要我不傳她,她能在屋中半日都不出門,平靜得簡直不像個通風(fēng)報信的眼線?,F(xiàn)在想來除了你,還能有誰!” “真聰明?!笔挸廖兆⊙矍袄w細(xì)的手腕,接著在掌心輕吻,一陣酥麻的癢意從敏感的掌心傳開,掙扎間袖口悄然下滑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小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