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飯，很明顯就是沖她而來的。

    明明一圈子人，趙清亮偏硬拉著她喝，一會兒拿她是里頭最小的要打圈，一會兒又拿她今天遲到了說事，總之是要灌醉她。

    有俞白露在，她自是出不了大問題。

    但偏偏工作室里另一單設(shè)計圖出了問題，俞白露來不了了，開車開到一半中途折返，給周韻發(fā)消息讓她及時抽身走。

    周韻不動聲色看了眼消息。

    隨后，以胃不舒服謝拒了所有人的酒。

    但全程，趙清亮的眼就沒從她身上挪開。

    眼瞧著吃的差不多，周韻本隨便找了個借口去衛(wèi)生間，順便溜掉，結(jié)果沒想到趙清亮精明的眼神再次落到她身上，笑著調(diào)侃問，“周設(shè)計師不會一去不復(fù)返吧？”

    話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周韻掀唇輕笑，壓下心中不愉，“趙總您多想了，的確是這幾天胃不大舒服，去去就來。”

    趙清亮這才肯放她走。

    結(jié)果沒想到，周韻前腳剛出來，后腳就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在跟著她。

    沒辦法，只能拐彎去了衛(wèi)生間。

    等了有五六分鐘之后才出來。

    一出來，趙清亮就站在門口笑吟吟等著她。

    他四十出頭的年紀(jì)，離異，有個女兒，戴著眼鏡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個會打太極的精明生意人，因為每次和人說話都拱起眼笑，讓周韻覺得他賊眉鼠眼。

    “周設(shè)計師，你沒事吧？”

    他禮貌敲敲公共洗漱臺前的瓷磚，溫和問詢。

    即使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他沒做什么冒犯的事，但周韻就是打心里看他不順眼，從身側(cè)抽出張紙擦著手上的水珠，維持著客套的禮貌。

    “勞趙總擔(dān)心，我沒事?！?/br>
    “什么擔(dān)心不擔(dān)心，認(rèn)識也好幾年了，你就跟我自家妹子一樣，這么見外做什么？”趙清亮說著話的同時順勢要把手搭在她肩上，“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說一聲，我叫司機(jī)送你回去?！?/br>
    “哪兒能。”周韻不著痕跡后退一步，圓潤輕笑，“您女兒也就比我小兩歲，按輩分來說，我得叫您一聲叔，該有的規(guī)矩還是要有的?！?/br>
    趙清亮依舊是笑，盯著她直勾勾地看，“周設(shè)計師，你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嗎？”

    周韻聞之挑了下眉。

    “什么？”

    “你身上這股勁兒?！壁w清亮坦白，“很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br>
    認(rèn)識周韻這么多久，就沒見過誰能近她身的，和俞白露天生性子冷不一樣，這周韻總是帶著點若即若離的勁兒，搞得趙清亮心里頭癢，總是念著她。

    “……”

    惡心得周韻胃里一陣反胃。

    太惡心了。

    這種四十出頭自持有些資本的油膩男，還以為有點錢就能怎么著了是的。

    “但是，有勁兒的前提是得有資本?！壁w清亮緩緩走近她，目光深沉，說出暗示性的話，“你長這么漂亮，一輩子做個小工作室怎么能出人頭地？不如跟著我，我捧你往上走。”

    周韻淡笑一聲，直截了當(dāng)拒絕。

    “抱歉，沒這種想法?！?/br>
    趙清亮倒也不急，紳士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你的答復(fù)，現(xiàn)在不代表，不代表以后沒有，人的本性都是趨強(qiáng)的，你這么聰明的女人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br>
    趨強(qiáng)能趨他？

    未免太自信了點。

    周韻連敷衍都懶得敷衍，拎著包轉(zhuǎn)身走出去，沒給他再多一句廢話的可能。

    趙清亮也始終跟在她身后，起先還保持著三四步的距離。

    可到后來，他越跟，越近。

    周韻用手機(jī)叫了個奔馳商務(wù)的專車，眼瞧著還有兩三分鐘就到，門外迎面一陣風(fēng)吹來，她模樣瞧著清冷了不少，雙手抱臂，做出抗拒的姿態(tài)，“這都送到門外了，趙總，就不必再送了吧?！?/br>
    “我得看你上了車才放心?！壁w清亮貌似笑面虎，又朝她的手機(jī)里瞟，“叫的車是不是還得等一會兒呢，不然上我的車，我送你回去也是一樣?！?/br>
    正說著話，商務(wù)車來了。

    周韻像是見到了救星，徑直走過去開門上車。

    趙清亮卻依舊不肯罷休，竟然想跟著她上車。

    “我送你一起吧，你這樣回家我不放心?！毖紡澫铝?，探身準(zhǔn)備坐進(jìn)去，趙清亮身形卻突然僵了下，不知看到了什么，緩緩從車?yán)锿顺鰜?，站直?/br>
    周韻出聲，“關(guān)門?！?/br>
    前排司機(jī)猶猶豫豫，始終沒動。

    好像知道她是坐錯了車，站在車外的趙清亮也沒動地方，在她的身上游移，仿佛只要她一出來，就會落入自己口中。

    終于，后座右側(cè)的男人出聲。

    “聽她的?！?/br>
    門這才被緩緩關(guān)上。

    趙清亮眉頭攢起，不由握住了拳，像是到嘴的鴨子飛了般不甘心。

    原本就該在這里停下，可老板的命令不得不聽，司機(jī)將車子再次駛出，漫無目的的在大道上行駛，連頭都不敢回一下，生怕打擾了老板這次的“艷遇”。

    周韻用手撐著額頭，看坐在她旁邊的男人，眉梢擰著，“怎么是你，我叫的車呢？”

    話剛說完，她叫的司機(jī)就打來了電話。后知后覺，周韻才知道是自己上錯了車，上錯就上錯吧，偏偏還上了這位的車?yán)铩?/br>
    還真是冤家路窄。

    蔣坤頭也沒抬，“喝多了？”

    “沒有?！?/br>
    “去哪兒？”

    “回家?！?/br>
    蔣坤吩咐司機(jī)把車開到芙蓉園去。

    周韻的確是沒喝多的，但也沒喝少，最主要是因為他回來，導(dǎo)致自己這幾天真沒怎么睡好覺，頭疼欲裂，剛才又碰上那么個惡心人，她腦袋靠著窗戶，閉上眼緩緩神。

    “他是誰?！?/br>
    驀地，對方在靜謐的環(huán)境下再次開口。

    這時候，前面的司機(jī)才知道兩人原來是熟人。

    “跟你有關(guān)系嗎?！敝茼嵎磫?，“你是我的誰，憑什么問這些？”

    無論她語氣有多沖，蔣坤都緘默不語，等她發(fā)泄完后，才把手機(jī)熄屏，側(cè)頭撩起眼皮，暗沉的目光在車窗外飛逝的景象中顯得格外專注，他只是低聲問了句，“頭很疼？”

    周韻忽然就沒話了。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明明他走了兩年，杳無音訊，現(xiàn)在突然回來卻像什么事沒發(fā)生過一樣。

    “蔣坤?！?/br>
    周韻毫不吝嗇自己話里的刺，“我怎樣都和你無關(guān)，今天的路費(fèi)我會轉(zhuǎn)給你。”停頓兩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不好意思，忘記了，你的微信應(yīng)該早就換了吧，不然怎么能兩年一點都沒動靜?！?/br>
    蔣坤的目光仍落在她臉上，沉默半晌，他說：“這件事等你酒醒之后，我們再聊。”

    周韻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閉眼轉(zhuǎn)頭當(dāng)做沒聽見。

    自此，兩人沉默了一路。

    期間，車載電話不停響起，是何希承打來的，無疑是在問蔣坤為什么還不到，司機(jī)不敢接，只得一次次等電話自己掛斷。

    沒了爭執(zhí)，車廂熏著溫?zé)岬呐L(fēng)，周韻神識迷糊，靠著車窗睡著了。

    鷓鴣天離芙蓉園很遠(yuǎn)，得繞過盤山公路，再加上到了晚高峰，一程得有將近兩個小時。

    路到中途，幾次顛簸，周韻的腦袋靠著窗戶磕得不輕，也不知何時被人撈到懷里的，她只覺得，那溫暖又干燥的掌真的好暖和。

    蔣坤平淡斂下眼，看她睡夢中不自覺貼緊自己的動作，柔軟的發(fā)絲輕微帶過掌心，只覺得有些癢。

    頭發(fā)長得很長。

    原來兩年，就可以變得這么長。

    空氣中忽然陷入一種沉寂。

    因為，周韻緩緩睜開了眼。

    躺在蔣坤的腿上，平靜望向他。

    許久。

    她語氣輕輕的，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冷意，“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