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媽與繼子(28)
“我是開飯館的,又不是讓你白吃白喝的。凈想美事?!北蝗舜疗屏诵氖?,杏娘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怎么這么沖動將話說出口了? 她頗為羞窘,說完話就背過身搟皮兒,搟面杖速度很快,手下仿佛開花一般,飛出片片輕薄的餛飩皮。 馮瑞卿在后面說著給錢什么的,她也不答應了。馮瑞卿見她沉默下去,走上前問:“干嘛不理我了?” “我正忙著啊,待會兒就臨近上工的時間了,大家都來吃早飯,我得趕緊準備好。” 馮瑞卿看她忙忙碌碌的,倒也井井有條,有時搟皮兒,有時包著餛飩,還要看著鍋子里面沸騰的水以及平底鍋里的香酥餡餅,瓷碗里頭都是提前打好的底料,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馮瑞卿見不得她受累,干脆自己捻了幾張餛飩皮,也有樣學樣地包著。可惜他教書擅長,做飯實在是沒什么天賦,好不容易包好了,但是下面卻爛了,餡兒漏了出來掉在地面。 杏娘哭笑不得,彎著腰將地面上的餛飩餡擦干凈,重新捻了一張,極慢極慢地給他展示了一遍,馮瑞卿學了幾次逐漸知道了竅門,可惜他動作生疏,杏娘幾乎都要將一盆餛飩餡包完了,馮瑞卿面前也就是十幾個。 杏娘嘆了口氣,搖搖頭說:“讓你這馮家大少爺包餛飩,到最后我們都要餓死了。孺子不可教也啊。” “熟能生巧,明兒一早我還過來幫你?!瘪T瑞卿笑道。 杏娘抿抿唇,心底想的要和他涇渭分明,可現(xiàn)在怎么又輕而易舉讓他進入自己的生活。 馮瑞卿端詳著杏娘的神情,不想讓她胡思亂想,只是又道:“今天都有什么口味的餛飩?” 杏娘瞟了一眼桌面說:“你自己看吧。” “我想吃鲅魚餡兒得?!?/br> 杏娘斥道:“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吃東西也這么挑剔。”不過,嘴上這么說,心思卻飛到了菜市場:“鲅魚餛飩不算好吃,我給你做鲅魚餃子吧?!?/br> 馮瑞卿就這樣在這里生了根,早上和晚上都會來這里吃飯,年輕的教書先生時常光臨杏娘的店面,私底下大家也調侃著:“馮老師,你是不是也喜歡上餛飩店里的杏娘了?” 馮瑞卿的臉氤氳出淺淡的紅色,他生得好看,稍稍紅了臉更顯得英俊。對于旁人的問話,他倒是大大方方地笑道:“杏娘人很好。大家都很喜歡?!庇谑侨饲叭撕螅@話就傳開了,學校里面對馮瑞卿有意思的年輕女教師都直呼心碎。 杏娘也聽了這些流言,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沒辦法辯解,又或者潛意識里就不想去辯解什么。她想,她真是個壞女人,每一次碰面都要破壞他的好姻緣。 “你還是離開這兒吧,省得到時候你找不到媳婦兒又賴我。”杏娘對他說。 馮瑞卿爽朗說道:“找不到就找不到。我又不著急?!?/br> “我著急行不行?”杏娘跺了跺腳,“我急著嫁人,我的意思是你別耽誤我?!?/br> “呀,那正好了,我娶不到媳婦兒,你又著急嫁人,不如考慮考慮我?!?/br> 杏娘雙頰染過紅暈,瞪他一眼說:“都是你占了便宜?!?/br> 春日已過,夏日麥浪陣陣,馮瑞卿換上了短衫,帶著學生們到山上一覽風景。青青是班長,帶領隊伍走在最前頭,馮瑞卿提點著道路,學生們說說笑笑,離開了課堂,更為自在。 杏娘早都知道了青青今天有活動,說是晚點才能回來。杏娘掐著時間,可是已經(jīng)暮色沉沉青青還是沒有回來。 杏娘心里七上八下的,忽然聽到青青同班同學和爹娘路過的聲音,杏娘連忙迎上去詢問,同學聞言還有些驚訝,張了張口,訥訥地說:“班長和馮老師護送我們回來的啊,我們都到家了,班長還沒回來嗎?那、馮老師呢?” 杏娘拜托鄰居幫忙看著店面,依舊亮著燈,生怕青青回來找不得地方。自己先去學校的宿舍詢問馮瑞卿,卻發(fā)覺馮瑞卿也還沒有回來。 杏娘心道不妙,馮瑞卿生活規(guī)律,絕不是那種夜不歸宿的人,她再也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沖動,立刻往山上去,一邊走一邊不斷喊著青青和馮瑞卿的名字。 山路不算崎嶇,但是到了夜里黑漆漆得,什么都看不見,杏娘也是第一次上山,好幾次都被樹枝刮破了手臂,又或者是崴了腳。她尋思著那些平坦的大路自然是不會有問題,兩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在偏僻處,所以都選的小路。走了一會兒,她又接連不斷地喊了幾聲,卻聽見有微弱的聲音傳來。 “杏兒,是你嗎?” 男人的聲音隔著有些遠,杏娘一時間聽不真切,但她很快循著那個方向快步走去:“瑞卿,你在哪兒?你和青青在一起嗎?瑞卿?” “是我。我們在這兒?!瘪T瑞卿用盡力氣高喊了一聲,杏娘立刻跑了過來,就見一處深深的土坑中,馮瑞卿護著青青摔在地面,身上都是污泥,頗為狼狽,他身上的外套也脫了下來裹在青青身上,自己則幾乎只穿了內(nèi)衣。 雖是夏日,但是山上的風仍有涼意。 杏娘伏在上方,焦急地問:“你怎么樣?青青呢?” “青青還好,只是現(xiàn)在昏睡過去了,我一直用衣服幫她保溫,她沒有受涼?!?/br> 杏娘長舒了口氣,可是meimei安然無恙,不代表馮瑞卿也如此,他的臉上借助月光反射出異樣的潮紅,原本清亮的眸子現(xiàn)在卻有些茫然而渙散,只是努力維持著最后的清醒。 杏娘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將兩人救上來,只能和馮瑞卿商量著去山下尋求救援。杏娘用最快的速度喊了鎮(zhèn)上的村民,總算將青青和馮瑞卿從土坑里面救了出來。 青青磕到了腦袋,再加上夜晚溫度稍低,雖然沒有發(fā)燒,但是受了驚嚇,一直在昏睡著。馮瑞卿勉力支撐到下山,杏娘不停問他是否還好,他總是溫柔笑著安撫他,可是他的手一片冰冷,杏娘實在不放心,讓他去了醫(yī)館。 馮瑞卿到了醫(yī)館再也支撐不住,明亮刺眼的燈光讓他頭疼不已,瞬間昏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再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馮瑞卿身上沒有半分力氣,腿上也是劇烈地酸疼感侵襲著。 醫(yī)生見他醒了,笑著問道:“好點了沒?你腿上全都是擦傷,要不是送醫(yī)及時,等感染了都得截肢?!?/br> 馮瑞卿急忙道謝,但是口干舌燥,說了幾個字就咳嗽得抖心抖肺。醫(yī)生還來不及遞過去清水,卻見簾子掀開,一道窈窕的身影急急走近,拿了一杯水遞給馮瑞卿。 醫(yī)生見此便很有眼色地離開了。馮瑞卿見杏娘兩個眼睛種成了桃兒,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長發(fā)沒有編成麻花辮,而是隨意綰在腦后,鬢邊卻顯得毛毛得。馮瑞卿心尖軟軟得,忙勸慰說:“青青不會有事的。” “嗯,她都好,早都醒了,又發(fā)了一層汗,已經(jīng)沒事了。” 青青貪玩,和馮瑞卿以及其他朋友回到學校,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眼山上的鷓鴣鳥,又偷偷上了山。馮瑞卿察覺到趕緊跟上去,兩人下山途中天色已晚,一時不察跌在了坑里,幸虧馮瑞卿將她牢牢護在懷中,青青的后腦只有輕輕的磕碰,否則坑里那些碎石肯定會讓青青的腦袋受重傷。 杏娘有心責備青青貪玩,但是現(xiàn)在meimei在養(yǎng)傷,她也不好過度苛責,等她好了再教育。 青青無礙,她便來到了醫(yī)館,看見馮瑞卿憔悴的神色,心中疼痛:“好點了沒?” “好多了?!瘪T瑞卿笑著想要伸出手拿杯子,可惜手臂沒什么力氣,剛觸碰到就一抖,灑出來不少。 杏娘湊近過去,一手扶著他的背部說:“好了,我喂你吧。” 馮瑞卿求之不得,很是喜出望外,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旋而說:“青青都沒事了,你也別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要怎么辦?” 杏娘手下動作一頓,也不接話,拿了一小盒藥膏說:“腿上的傷口給我看看,醫(yī)生說了,每天涂抹叁次。否則容易發(fā)炎和感染?!彼砥鹚难澩龋蛲砩馅s到醫(yī)館她已經(jīng)目睹了馮瑞卿腿上一條又一條猙獰的血痕,現(xiàn)在仔細看去,有些深見骨頭,更覺疼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有摔斷骨頭,但是最近幾個月走路可能或有些跛。 她眼底有起了水霧,默默將藥膏涂抹在上頭:“要是疼就一定要和我說啊?!?/br> “不疼。”馮瑞卿傷口確實火辣辣的疼痛,但是杏娘低著頭給他涂藥的時候,他又覺得這點疼算是什么呢? 杏娘嘆了口氣,瞟他一眼嘀咕著“傻子”,收起了藥膏,靜靜坐在床尾:“謝謝你昨晚去找青青,也謝謝你一直保護著她。麻煩你了?!?/br> “不麻煩,她是我的學生,我怎么能扔下她不管?再說,她還是你的meimei?!瘪T瑞卿說。 杏娘心緒原本復雜,可是聽他這般溫柔說起,反倒慢慢沉淀出最溫暖的甜蜜,總是他,總是在自己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帶給她滿滿的情意。她緩了口氣,卻又忍不住潸然淚下,這般無聲無息的啜泣,氣噎喉堵,更令人柔腸寸斷。 他強撐著坐起身,很想將她攬入懷中,又怕杏娘抗拒,卻未曾想,女孩兒忽然抬眸,唇瓣在他頰邊親了一下,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 馮瑞卿大著膽子抱住她,喟嘆說:“好了,不哭了。老板娘哭壞了眼睛,還要去哪里做餛飩給我吃?” “你就想著吃?!彼铺闉樾Γ谒乜诖妨艘幌?。 馮瑞卿莞爾:“當然啊,下半輩子要多靠媳婦兒的手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