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魚(32)東洲戰(zhàn)(一)
“那又如何呢?”他笑得恣意而又篤定,信心滿滿,毫無疑慮。 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鶯瀾徹底心如死灰。 苻朗并不在乎心荷是什么,他只是單純地喜歡她、愛她,哪怕她真的是一只狐貍精,他也不介意。 窗外風(fēng)光明媚,可是看在鶯瀾嚴(yán)重卻已經(jīng)只剩灰白兩色。 鶯瀾主動和離,這件事被鎮(zhèn)國公府知悉后,之前所求已經(jīng)得到,如今兒子被廢,一時間也沒心思理會別人家的事情。 鶯瀾回到家中閉門不出,沒過多久,父親辭官,舉家搬遷。苻朗沒有去送行,只是給了不少金銀,以表慰問。 臨州城內(nèi)總有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一浪高過一浪,久而久之也就無人再憶起少將軍后院的那些傳聞。 鶯瀾走后,苻朗就很快讓心荷做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依舊是正式的禮數(shù),苻家兩位老人哪里好反對,苻朗也終于搬回家中,府里的人再不會欺負(fù)心荷。 只是好日子沒有維持幾日,苻朗就被鎮(zhèn)國公上奏,請求調(diào)苻朗去往東洲作戰(zhàn)。東洲苦寒之地,又是夷狄最為重要的邊防城市,此番交戰(zhàn),怕是兇險之極。 可是君命不可違,苻朗近些日子也一直在研究東洲部署,他其實提前就已猜測,皇帝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會讓自己前往東洲。 鎧甲反射出屋外金輝落日,心荷慢慢為他擦拭著佩劍,面上滿是不舍。 苻朗逗著她:“很快就回來了。真得。到時候我給你帶當(dāng)?shù)氐挠腥さ男⊥嬉鈨夯貋??!蓖Uf起這些心荷都會很高興,可是這一次,臉上的神色沒什么變幻,手中的佩劍已經(jīng)擦拭妥當(dāng),她卻只是怔怔望著沒有回應(yīng)他。 苻朗心底涌上苦澀,壓低了聲音,輕柔地在她耳畔道:“你這些日子總是胃口不好,到底怎么了?” 心荷只是搖搖頭,將佩劍重新掛好,眉眼之間都是郁郁之色,不似前段時間的明媚活潑,就連當(dāng)時心荷委屈做妾,她都沒怎么往心里去,可是自己要出征了,從告訴她這件事,她便一直愁眉不展。 苻朗綰了綰她耳畔垂下的碎發(fā),柔聲道:“不開心?就為了我要出征?也是沒辦法,但是我一定快去快回好嗎?”頓了頓,他深深緩了口氣,認(rèn)真說:“此間事了,若是得了應(yīng)允,我也不想再做這個少將軍的位置了。到時候謀個閑職,能多和你在一起?!?/br> 心荷轉(zhuǎn)過身,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身,手指在他背部很慢很慢但是卻極為認(rèn)真地書寫著:“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不想和你分開?!?/br> 苻朗沉吟片刻,撫著她的背部溫言說:“你是不是在家里害怕我母親再刁難你?” “不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夏去秋來,算算時間,其實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月,心荷不知為何心口總是惆悵起來,她舍不得離開苻朗,但是也想回到深海陪伴自己的父母。 如果某一日自己突然失去了人類的雙腿,重新幻化成鮫人,便可能永遠(yuǎn)失去和他長相廝守的機(jī)會。 “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避蘩饰⑿χ?,“我素來不喜歡這些兒女情長的詩詞,可是現(xiàn)在想來也只能得出這么一句安慰你。” 心荷撇撇嘴,轉(zhuǎn)身離開他的懷抱,在紙張上寫道:“不通,兩清若是長久,就必要朝朝暮暮?!?/br> 苻朗笑著搖了搖頭,他見她興致缺缺,心里也是萬分憐惜心疼。可是東洲路遠(yuǎn)兇險,他實在不放心:“心荷,你一定要和我去嗎?” 心荷點頭,眼神懇切。 苻朗下了決心:“那我就讓你偷偷地和我一起去,還是像之前在軍營里那樣,不過這回你跟著軍醫(yī),我會和他們私下里交代安排?!毖粤T,緊緊握著她素白的手指:“一定要小心,在軍營我也不能每天都和你一起,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她在他唇角輕啄,開心地比劃:“我一定會小心得,你放心,不會給你添亂。只要經(jīng)常能見著你就是。我也想和軍醫(yī)學(xué)學(xué)醫(yī)術(shù),不知道我有沒有天賦。” “你這么好,這么乖,怎么會給我添亂?只是無時無刻不擔(dān)心你罷了?!避蘩蕠@了口氣,“真成了我的小尾巴了?!?/br> “不喜歡我做你的小尾巴?我就喜歡尾巴?!毙暮尚χ诩埳蠈懙馈?/br> “你有尾巴?拿給我瞧瞧,夜夜同塌而眠,我怎么沒瞧見我家小媳婦兒的尾巴,快給我看看?!闭f著便嬉鬧著要去解開她的裙子,心荷與他笑鬧著滾到床榻之上,心知自己剛剛一不留神說漏了嘴,可是他也沒怎么懷疑,于是護(hù)著自己的裙擺笑容婉約生色。 苻朗忽然聽見窗戶邊悉悉索索的聲音,借著就是貓兒喵喵叫了一聲,手上動作不由一頓,心荷連忙推開他,打開窗子,正看到之前那只神奇的“起死回生”的小貓?zhí)诉M(jìn)來。 心荷現(xiàn)在對它已經(jīng)并不害怕,雙手撐著將它抱在懷中捋了捋它的皮毛,耐心的樣子仿佛做了母親。 苻朗凝睇著那只奇奇怪怪的小貓兒,又回想起鶯瀾那天和離時與自己說的那番話,有些疑問在腦海中浮現(xiàn),末了,他也只是走過來,一同逗弄著那只小貓,與她親親熱熱地玩笑著。 軍隊出發(fā),心荷混跡其中,跟在軍醫(yī)隊伍中。苻朗只告訴了軍醫(yī)一人心荷的身份,心荷素來安靜,軍醫(yī)是個年紀(jì)稍長的中年男性,為人和藹,也愿意讓心荷跟著自己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將她看作是自己的女兒。 心荷便每天抱著草藥箱子跟在軍醫(yī)后面四處診治傷病,忙碌起來,與苻朗雖然在同一軍營,卻見面的機(jī)會很少,主要也是苻朗忙著部署,偶爾還要親自前往查探,實在抽不出時間。 這天苻朗策馬歸來,東洲比臨州城要冷得多,鎧甲度了一層冰涼的寒氣,經(jīng)過山腰,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背著草藥箱子在默默采藥。 他讓其他人先回去,自己牽著馬慢慢靠近,心荷身上粗布麻衣,雖然質(zhì)樸,卻依舊是盈盈如月,宛若羞花。 心荷聽見腳步聲,心里已經(jīng)有了幾分期待,猝然回眸,頭發(fā)因為綰起來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微風(fēng)拂過青絲,散落面上些許,倒有幾分凌亂的凄艷。 旋而見到來者,她莞爾一笑,眸光清澈,只是欣喜,招了招手。 苻朗微笑著將馬匹拴好,來到她身旁,隨手從她肩上卸下草藥箱子柔和地問:“出來多久了?吃了午飯了?” 心荷從懷里拿出一個有些發(fā)硬的饅頭咬了幾口,笑著比劃:“早飯吃了不少,中午就不太想吃?!?/br> 苻朗撫了撫草地,和她并肩坐好,見她捧著饅頭吃了幾口,又把竹筒打開喝了點溫水,心下疼惜:“讓你跟著我受苦了。軍中不必在家,什么東西都是粗糙一些?!?/br> 心荷笑著,倒不是很介意這樣的日子:“沒事。是我愿意跟你來的?!?/br> 苻朗握著她的指尖:“你在做什么?采藥?” 她點點頭,這些日子與軍醫(yī)學(xué)了不少草藥知識,今天閑來無事就上山采藥,她興沖沖地掀開草藥箱子給他看,里面有不少草植,有些苻朗識得,有些他也不懂,心荷則一邊比劃一邊在他掌心慢慢寫著名稱。 苻朗笑著稱贊:“我的小媳婦兒要成神醫(yī)了?;仡^開個醫(yī)館,發(fā)家致富?!?/br> 心荷面上一紅,瞟他一眼。 苻朗抱著她的草藥箱子唏噓說:“我們有叁天沒見面了,叁天五個時辰?!?/br> 她聽他記得那么準(zhǔn)確,也溫柔乖巧地望著他。 苻朗又說:“你這幾日都做什么了?” 心荷立刻興致勃勃講述她跟隨軍醫(yī)救治傷員的情形,苻朗回憶著戰(zhàn)場上的硝煙慘烈,不由輕輕一嘆,心荷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面頰,感覺到少年面上都顯得清瘦了些許,很是心疼。 苻朗溫言說:“行軍打仗,總是如此。正常的事情。”他又展顏一笑,不忍她難過:“看起來你倒是充實得很,我的小媳婦兒成了名醫(yī),恐怕以后沒空理會我了?!?/br> 她微微一嗔,靠在他肩頭,只是鎧甲有些硌得慌。 苻朗解開,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令她枕在自己膝頭,苻朗輕柔地用手指穿過她的散亂發(fā)絲,須臾,靜靜地與她說:“心荷,兩日后我有任務(wù)出行,你在軍中一定要照顧好自己?!?/br> 他這幾日也有幾次單獨出征任務(wù),但是每一次都是當(dāng)日去當(dāng)日回,他不愿意她記掛,所以都是回來之后才與她說。 這還是第一次,他提前告知。 心荷仰望著他微微蹙眉,心中不知為何懸起幾分憂慮。 苻朗不想瞞她,可是軍中機(jī)密又不好盡數(shù)相告,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著:“路途遙遠(yuǎn),不能當(dāng)日返回,我怕你憂心?!?/br> 心荷急急地用手比劃著詢問:“是不是很危險?” 他笑著搖了搖頭,眼底浸潤著細(xì)碎的柔光,輕聲吐出兩個字:“還好。” 心荷了解他,他若說“還好”,便是兇險了。她緊緊攥著他的衣擺,眼眶一下紅了。 苻朗捏捏她的臉頰哄著道:“心荷,你在這兒,我就一定會回來。從前,我記掛著爹娘,但是還有晏羽,若我死了,晏羽作為義子可以侍奉他們終老??墒怯辛四?,我也開始擔(dān)心生死。所以,你信我,無論如何,我都能活著回來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