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蕭瑾蘅摩挲著已然褪色的廊柱，嘴角噙著笑；“小時候阿娘與爹爹都很忙，大多是清荷管著我與四哥?！?/br>
    早就模糊的童年慢慢浮現(xiàn)在眼前，卻是陌生，如同一看客，淡漠地瞧著過往的榮辱。

    “四哥總是纏著清荷，被阿娘瞧見的次數(shù)多了，便索性讓清荷收他為徒弟。當(dāng)時我覺得清荷不喜歡我，總覺著她看我的眼神很復(fù)雜；有恨，卻更多的是想透過我看另一個人?！?/br>
    蕭瑾蘅翻身躍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荒坑中的枯葉堆上。

    “當(dāng)時清荷還不像后來你看到的那般，脾氣壞得很?！笔掕繑傞_手，仰頭看著沉照溪轉(zhuǎn)了一圈；“若是我們練功出了什么差錯，便一手提著一個，統(tǒng)統(tǒng)扔到這泉中。”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嘴角的笑意更甚；“四哥小時候很胖，每每被扔下去都會鬧出好大的動靜。”

    沉照溪抿著唇，笑意之下卻泛起淡淡的苦澀。

    待眾人皆去，再怎般的回憶都成為甘甜。

    可是，會遺憾嗎？

    “蕭……”

    “沉照溪，”她負(fù)手，在枯泉中合著沉照溪的步調(diào)緩緩而行；“我這過去的二十叁載，不長，卻過完了古往今來大多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波瀾壯闊?？晌宜坪跻恢痹谧鲋鎰e，我愛的，我恨的；當(dāng)他們了無生氣地躺在我的面前，那些同他們在一起的回憶，便好像再也不屬于我?！?/br>
    “午夜夢回時，這些事情依舊能激起漣漪?？社R中花又如何摘得，入夢之人也只能在夢中相見。這些更多的是……提醒我不要在過往掙扎?！?/br>
    蕭瑾蘅自認(rèn)能走到如今這副模樣，步步皆是自己的選擇；可她若是一味逃避，又似乎碾碎了別人窮盡一生的布局。

    她從來沒有做過執(zhí)棋者，即使是現(xiàn)在。

    “蕭瑾蘅，你……哭了?！?/br>
    聞言，蕭瑾蘅恍然抬手，觸到臉頰上不知何時滑下的濕潤，而后怔住。

    “是么……”

    來之前，蕭瑾蘅總覺得能坦然面對過往。

    方才說了這么多，原來還是不能自欺。

    見她這般，沉照溪咬著唇角，探出一只手來。

    待蕭瑾蘅重新規(guī)矩地再度站到游廊中時，她已經(jīng)拭盡眼角的淚，看向沉照溪的眸重新染上笑意。

    “前面才到正堂，再往后是座小園，而后才是我幼時住的地方。阿娘的府邸大得過分，若是修繕起來定要花費(fèi)不少銀兩。何況初辦女學(xué)，你與戚莨又得準(zhǔn)備科舉，學(xué)生也不宜多收。我看就以這正堂為界，這幾十間屋子，就算那些孩子住在學(xué)堂也是夠用的?！?/br>
    此為新政，一時為世人不解學(xué)生不多也屬常事，cao之過急反倒會適得其反。

    “還有，此次科舉，前幾試我可以給你與戚莨想個法子并為一試。這樣能省下時間，可難度也回增加許多。”

    沉照溪稍加思量，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都依你?！?/br>
    她說完，似是想到什么事情，有些扭捏地勾了勾手指，示意蕭瑾蘅附耳過來。

    “蕭瑾蘅……昨夜你甚是過分，如今我腿酸得厲害。你若還想看看，便自己去吧?！?/br>
    “好，慢些走，我過會就回。”

    蕭瑾蘅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應(yīng)了下來，她知道，沉照溪這是在給她能放肆溺在回憶中的機(jī)會。

    堂后園中正值海棠花期，這么多年沒人打理竟也開得茂盛。

    野草竟已及腰，過去的青石路早就無從辨別。蕭瑾蘅手腳并用，這才勉強(qiáng)清出一條能讓人通過的小道來。

    門框早就朽得稍碰就欲墜下，主屋里面的陳設(shè)半點(diǎn)未變，想是當(dāng)年變故生得突然，所有人皆怕觸景生情，刻意將這間屋子落下。

    春風(fēng)穿堂而過，帶起的灰塵讓蕭瑾蘅咳出了淚花。

    【啪嗒——】

    什么東西砸在了她的腳背，蕭瑾蘅俯身撿起那物，仔細(xì)擦拭著其上的灰痕。

    這物件蕭瑾蘅并不陌生，曾幾何時她也揮舞著這小小的鞀鼓跟在長輩的身后歡笑。

    她踱步至梳妝臺前，那底下小小的空間蕭瑾蘅早就鉆不進(jìn)去了。

    可蕭瑾蘅依舊將自己的身子盡可能團(tuán)在一起，擠進(jìn)梳妝臺下小小的空隙。

    鞀鼓緩緩搖動，喉中哼出的是再平常不過的哄孩子的小曲。

    “阿娘……我躲好了，你什么時候來找我……”

    “阿娘……下輩子……我能做個平庸的人嗎？”

    “阿娘……”蕭瑾蘅將那鞀鼓貼在心口；“我想你了……”

    世人畏懼怪力亂神之事，又在人死后大費(fèi)周折地做各種禮數(shù)，就為了讓亡者或早些轉(zhuǎn)生，或在酆都過得舒心。

    可若是真有這些，也托那草木頑石替她轉(zhuǎn)達(dá)心底的沉疴。

    夕陽將窗欞刺開，映在地上微散的發(fā)絲隨風(fēng)而顫。

    寂靜無聲。

    身體上傳來的絲絲涼意將她喚醒，活動了下已經(jīng)麻木的身體，蕭瑾蘅起身便欲往回走。

    來時踩出又深了幾分，蕭瑾蘅留了個心眼，一只手默默移到藏在革帶下的軟劍。

    “蕭瑾蘅！小心！”

    勁風(fēng)從耳畔呼嘯而過，若稍避得慢些想是脖頸已經(jīng)被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