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如果可以,我想做灰原哀一輩子。
愛子開始和志保通話。 國際刑警的基地屏蔽一切私人信號,即使是在職的國際刑警,也只能在固定時間通過公用電話的加密頻段對外聯(lián)絡(luò),總部所在的公安基地亦然。工藤優(yōu)作和赤井秀一費了一番功夫,才安排到這次通話。 愛子坐在通話室的小房間里,拿著話筒。 兩人誰也沒有先說話,一時之間,房間里靜的只有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志保先開口了。 “愛子?!彼p輕喚著對方的名字。 愛子鼻頭一酸。 跨越近一年的時光,她們終于通上了電話。 在那個決定命運的日子,愛子給志保打了三十個電話,志保一個也沒有接到。 志保說:“對不起?!?/br> 對不起,我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對不起,我沒有及時刪除你發(fā)來的郵件。 對不起,貝爾摩德用我的聲音我的樣子誘捕你。 對不起,我沒有在琴酒面前保住你。 對不起,我自己逃了出去。 “沒有什么對不起的?!睈圩诱f。 她眨了眨眼,淚珠就落了下來。 沒有什么對不起的。 志保嘴唇顫抖了一下。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最近過得怎么樣?”志保打破沉默。 “就那樣?!睈圩勇曇糨p輕的。 “胃口怎么樣?” “中午吃了一碗拉面?!?/br> “睡覺呢?晚上幾點睡,幾點起?” “十一點睡,十點起?!睈圩永蠈嵒卮鸬馈?/br> 志保又問:“有吃藥嗎?” “有的?!?/br> 志保關(guān)心了一圈,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聊什么呢? 聊愛子嗎?愛子的精神狀態(tài)剛剛有些好轉(zhuǎn)。聊愛子的心情、聊愛子的過去和現(xiàn)在,都是不妥當?shù)摹?/br> 聊自己嗎?她又怎么敢聊自己呢?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那通電話,愛子又怎么會淪落至此呢? 通話室的門被重重拍了一下。 吵鬧聲響起,有人大喊:“說多久了?能不能快點結(jié)束?” 赤井秀一站在門外,壓低聲音阻止對方繼續(xù)拍門。 “一個人五分鐘!”那個人還在囔囔,“這都多少時間了?” 愛子聽到響動,有些手足無措。 她還沒想好要和志保說什么呢。 過了一會兒,吵鬧聲平息,赤井秀一敲了敲門:“愛子,你可以一分鐘內(nèi)解決嗎?” 志保的身體其實還沒有恢復(fù),是用蝴蝶結(jié)變聲器和愛子通的話,她聽到電話那頭的動靜,飛快地對愛子說道:“照顧好自己,最晚一個月,我就來見你?!?/br> 愛子輕輕嗯了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她從高腳椅上跳了下來,打開通話室的門。 赤井秀一守在外面。 一見她出來,剛剛鬧出不小動靜的絡(luò)腮胡大漢就往里沖。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卻只有一條胳膊,因為走得太急,僅剩的手臂打到了愛子的肩膀。 愛子腳步踉蹌了一下,被赤井秀一扶了一把。 絡(luò)腮胡大漢沒有注意到,他已經(jīng)坐到椅子上,拿起電話,開始撥號。 像絡(luò)腮胡大漢這樣的傷員,變得多了起來。 朗姆被抓,海關(guān)戒嚴,組織的撤離計劃遭遇重大挫敗,不再想著盡快轉(zhuǎn)移人員和財產(chǎn),開始泄憤般地報復(fù)總部的特工。被派去剿滅組織據(jù)點的特工小隊常常會遇到炸彈襲擊,即使僥幸逃過一劫,也會被埋伏在暗處的狙擊手擊殺。 但這些傷亡,呈現(xiàn)到政府高層的辦公桌上,也只是幾個冷冰冰的數(shù)字。朗姆吐露的情報,反而讓官員更加關(guān)注。 這些有價值的情報,就包括了組織研發(fā)藥物的目的,以及在這方面小有成就的重要成員雪莉。 “可惜雪莉已經(jīng)死了?!崩誓犯袊@,“不然……” 他沒有再說下去。 但公安知道雪莉沒死。 黑田兵衛(wèi)的上司邀功般地在內(nèi)閣大臣面前攬下任務(wù):“我們會說服雪莉,讓她為政府研發(fā)藥物?!?/br> 黑田兵衛(wèi)私下聯(lián)系詹姆斯,試圖繞過赤井秀一,和FBI達成某種交易。 “雪莉不在FBI的手上?!闭材匪拐f道,“她的下落,你需要問赤井。” 這是實話。詹姆斯雖然知道灰原哀的真實身份,卻不知道她現(xiàn)在位于何處。 “FBI不可以為雪莉申請蒸發(fā)密令?!焙谔锉l(wèi)開條件,“聯(lián)合搜查的條款有寫:證人和罪犯的處理,等組織覆滅后,由各機構(gòu)協(xié)商?!?/br> 雪莉其實拒絕過FBI的蒸發(fā)密令??纱艘粫r彼一時,公安已經(jīng)注意到雪莉,考慮到赤井和雪莉的血緣關(guān)系,雪莉或許會回心轉(zhuǎn)意,前往美國。 詹姆斯身體微微后傾:“聯(lián)合搜查的條款上也寫:一切情報共享?!?/br> “朗姆的情報,可以共享給FBI?!?/br> 詹姆斯就等黑田兵衛(wèi)這句話,他只思考了一會兒,便同意了。 這不算對不起赤井,赤井的母親是MI6,如果雪莉不想留在日本,也可以走MI6的通道去英國。 赤井秀一知道此事,立刻打電話給灰原哀,讓她研發(fā)完解藥后,直接從國際刑警的基地去美國。 灰原哀說:“我沒有護照,怎么入境?” “我會聯(lián)系工藤先生,讓他給你安排一個國際刑警組織通行證?!?/br> “沒有FBI的支持,志保在美國也沒有合法身份?!爆旣惒逶挘拔胰ヂ?lián)系MI6的同事,給志保申請一個證人保護計劃。” 但公安調(diào)取了通話室的監(jiān)控,通過查詢愛子和雪莉通話時段的頻道,定位到雪莉的所在地。 組織還未覆滅,各國情報機構(gòu)已經(jīng)想著如何瓜分利益了。 黑田兵衛(wèi)有了籌碼,帶著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交涉。 “只要雪莉為我們工作,除了出入境需要報備和審批,我們不會限制她的任何權(quán)利?!?/br> 赤井秀一強壓著怒氣:“她應(yīng)該自由選擇去哪個國家,在哪里工作?!?/br> “你不要因為和雪莉有血緣關(guān)系就包庇她,”黑田兵衛(wèi)說,“容我提醒你,雪莉是罪犯,就像廣田一樣?!?/br> 他為什么要提愛子? 赤井秀一警惕起來。 降谷零安靜地坐在黑田兵衛(wèi)旁邊,垂著眼簾,雙手抱胸,一動不動,猶如一個擺件。 黑田兵衛(wèi)繼續(xù)暗示:“如果雪莉留在日本,廣田或許可以去美國?!?/br> 他實在老謀深算,談判時,不止提雪莉,還要打包把愛子一起拿出來說,立刻就讓赤井秀一舉棋不定了。 赤井秀一本來就擔心愛子會被公安送檢。 降谷零抬起眼皮,看向赤井秀一,而赤井秀一也看向他。 兩人交換了一個深深的眼神。 帶著硝煙的無聲交鋒。 ——“雪莉你也不能決定,廣田你也不能決定。” 黑田兵衛(wèi)把愛子拿出來說,是黑田兵衛(wèi)自己想到的嗎?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他為什么要把降谷零一起帶來? 黑田兵衛(wèi)繼續(xù)加碼:“雪莉研發(fā)的藥物害死過無數(shù)人,我們爭取了很久,才給雪莉爭取到這樣的條件。” 但他們沒有給愛子爭取到這樣的條件。 他們從未爭取過。 因為愛子沒有價值。 降谷零開口了:“廣田簽過認罪書,她知道簽字的后果,也愿意留在日本?!?/br> 他話只說了一半。 她愿意留在日本,也愿意去美國。 她無所謂。 但他有所謂。 廣田和雪莉,最好都留在日本。如果不行,至少要把雪莉留在日本。 降谷零話里的暗示足夠明顯。 如果愛子留在日本,愛子可能會進監(jiān)獄。 赤井秀一被激怒了:“我不允許這種事發(fā)生?!?/br> 他絕不允許愛子進監(jiān)獄,一年不行,一個月不行,一天也不行。 琉璃般的紫色眼睛對上幽火般的綠色眼睛,降谷零緩緩開口:“所以你要做出選擇?!?/br> 每個人都要做出選擇。 顯然,降谷零已經(jīng)選好了。 他選擇了雪莉。 現(xiàn)在,輪到赤井秀一了。 是和公安達成妥協(xié),留下志保為日本政府工作,把愛子帶到美國?還是冒著愛子被送檢的風(fēng)險,把志保送到英國? 赤井秀一咬著牙根把這件事轉(zhuǎn)述給灰原哀,灰原哀靜默片刻,道:“我留在日本?!?/br> 瑪麗在電話里大罵赤井秀一:“你怎么能把這件事告訴志保?” “我要把所有情況說清楚……” “你決定把這些事說出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爆旣悮鉀_沖地把電話掛斷,開始勸志保不要留在日本。 “你已經(jīng)受了很多苦了,可以適當為自己考慮。你留在日本,就是一輩子的事。你之后都要為政府工作,甚至不能隨意出入境,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呢?” “不是為別人考慮,是我自己想留在日本?!被以дf,“日本有我的朋友?!?/br> “你說工藤?還是那些七八歲的孩子?你在美國留學(xué)的時候,難道沒有交到朋友嗎?” “我在美國沒有朋友,”灰原哀說,“即使有,也是組織成員雪莉的朋友,而不是灰原哀的朋友。” 瑪麗驚愣地看向灰原哀:“你更想做灰原哀?” 灰原哀垂下眼簾,把玩著手里的解藥。 解藥已經(jīng)研發(fā)得差不多了,正在小白鼠上試驗效果。 “如果可以,我想做灰原哀一輩子。”她說。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做少年偵探團里的灰原哀,江戶川柯南選擇離開,而她想留下,陪在博士的身邊,陪在步美的身邊,陪在光彥和元太的身邊。 但她不能。 她需要研發(fā)解藥,她需要保守變小的秘密。 做灰原哀,太危險了,比為日本政府工作一輩子還要危險。 但在這個九歲女孩身體里的時光,是她會用一輩子去回味的美好記憶。 不再是東亞的早熟神童,不再是被用好奇眼光打量的日本洋娃娃,不再是被組織成員監(jiān)視和照顧的天才科學(xué)家,不再是雪莉,甚至不再是宮野志保。 而是灰原哀。 是博士和步美口中的“小哀”,是光彥和元太口中的“灰原同學(xué)”,被接納、被信任、被喜歡、被給予一席之地,被抱著送上汽車,被拉著不掉下汽車。 瑪麗仍嘗試勸說:“你和我去英國,也可以用新的身份交到新的朋友啊?!?/br> “我拒絕過FBI的蒸發(fā)密令,因為我不想逃避組織。”灰原哀說,“所以,我也不會逃避公安?!?/br> 她是研發(fā)APTX-4869的雪莉,也是叛逃組織的灰原哀。她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累累,她知道自己被人記恨著追殺著,但她不會逃避。不僅要直面組織,還要直面公安,直面自己的所有罪孽。 她是宮野志保,她會為自己做的事承擔后果。 為生長在組織承擔后果,為研發(fā)APTX-4869承擔后果,為叛逃組織承擔后果,為拒絕FBI的蒸發(fā)密令承擔后果。 即使很多事,她沒有選擇。 即使后半輩子,她都要留在日本,都要為政府工作,不得隨意出入境。 組織構(gòu)成了她的前十八年,是她生命中永遠無法剝離的一部分。這十八年塑造了她,也奠定了她這輩子的基調(diào)。 愛子沒有拋棄她,她又怎么可能拋棄愛子呢? 愛子給她打來電話,讓她快逃,她就不可能看著愛子進監(jiān)獄,自己在英國逍遙快活。 更何況,留在日本,她還可以給博士養(yǎng)老,還可以重新認識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以另一個身份,參與他們的成長。 這就夠了。 人不能奢望太多。 有些人的命,從出生就被注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