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爸爸……”顧綻顏緊緊攥著手機(jī)，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飄。

    那頭沉默一瞬，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緊張，輕聲道“顏顏?！?/br>
    這個嗓音沒有印象中那么厚重，反而很年輕，她奇怪地問“你是？”

    “顧非池。”

    是……

    她腦子突的一片空白，手心暴汗，手機(jī)幾欲拿不住，她趕緊換一只手，緊張到好像聽到了自己狂亂的心跳聲“……爸爸呢？”

    顧非池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在休息?！?/br>
    她小聲地說“我不回去……”

    對方又沉默了，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詢問“可以嗎？”

    “為什么？”他聲音依舊很輕，似乎是怕嚇到她。

    顧非池和緩的呼吸聲讓她忐忑的心莫名跟著定了定。

    “我想陪著姑婆?！?/br>
    男人“嗯”了一聲，問“她身體怎么樣？”

    她說很好，能上山帶她采箘子，下田割草。

    顧非池再一次沉默。

    她以為是對方在忙，小聲地喚“哥哥？”

    手機(jī)里男人立刻應(yīng)了一聲，說“姑婆身體康健，還沒有到需要人寸步不離地照顧，不像爸，不過有專門的人看護(hù)，顏顏別擔(dān)心?！?/br>
    她聽著心里一驚“爸爸病了……”

    “你在那里好好的，我的手機(jī)號碼沒有變，有什么需要，再給我打電話吧。”

    顧綻顏的腦子還沒消化完她爸病了這個消息，對方掛了也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司機(jī)提醒她“小姐，能把手機(jī)還給我了嗎？”

    她回神，遞給他，仍在猶疑“張叔，我爸爸真的病了？”

    后者點(diǎn)頭，看著院子里精神矍鑠的老太太，說“五年前我送小姐來的時(shí)候，老太太就是這樣精神頭十足?！鳖D了頓，眉頭一皺，低語“宋先生身體不行以后，老板天天公司醫(yī)院兩頭跑，人怎么吃得消呢，現(xiàn)在自己也住進(jìn)醫(yī)院了?！?/br>
    顧綻顏看了看姑婆，沉默著。

    她在想，哥哥還怪不怪她。

    爸爸還會不會原諒她。

    小媽……

    跟姑婆說了一聲，上車才想起來給岑明打個電話“岑明，我回C市了?！?/br>
    岑明的嗓音有些低啞“怎么這么突然？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說爸爸病了。

    岑明不會安慰人，沉默了半天，只說讓她到家也給他打個電話。

    “嗯，我掛了?！?/br>
    天快黑了，車子走走停停，花了五個小時(shí)，晚上七點(diǎn)多才到。

    郊區(qū)半山腰的獨(dú)棟大別墅，也就是顧家，燈火通明。

    她下了車，站在門口遲遲不動。

    顧綻顏一開始被送走的時(shí)候想過，以后再也不要踏進(jìn)顧家半步。

    剛到安南鄉(xiāng)那幾天，跟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遠(yuǎn)房姑婆不親近，每天都在掉眼淚，16歲的她，想不通溫柔寬厚的爸爸怎么舍得送她到鄉(xiāng)下去，哥哥為什么那么冷漠，半句不留她。

    現(xiàn)在21歲，她理解，然后自責(zé)。

    還有，不想和小媽見面。

    她以前很喜歡小媽，因?yàn)樾寣λ星蟊貞?yīng)，順心順意。

    她也是蠢，什么話都聽。

    “小姐？”張叔下了車“老板剛剛打來電話，說今晚不回來?！?/br>
    她這下更不想進(jìn)去了。

    “張叔，能送我去醫(yī)院嗎？”

    他猶豫著，說給老板打個電話問問。

    她擺擺手“我自己打吧?！?/br>
    她被送到鄉(xiāng)下，氣得刪掉了爸爸的手機(jī)號，但是顧非池的手機(jī)號碼，她沒舍得刪，但一直沒撥出去過。

    因?yàn)樗婚_始討厭哥哥的冷漠，后來覺得對不起他。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跟他說上了話，她絕對不會主動找他。

    “喂？”她舔了舔干澀的唇，輕輕喚他“哥哥？”

    他應(yīng)了一聲“嗯？”

    “我想去找你。”她說。

    對方沉默了一會，說“太晚了，明天我回來?！?/br>
    她“哦”了一聲，問“你身體怎么樣？”

    “沒事?！彼p聲道。

    “我可不可以睡賓館去？讓張叔送我一趟，可以嗎？”

    他問“為什么？”

    顧綻顏小聲解釋“我……害怕?！?/br>
    他又問“怕什么？”

    她說“陳黛瑩?！?/br>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她？”

    他好像只是單純的問話，沒有指責(zé)和陰陽，聲音低醇又柔和，但她心里覺得不舒服，像被人用一只小手捏了捏心臟。

    “哥，對不起……”

    對方只說“坐車辛苦，早點(diǎn)休息?！北闫穗娫?。

    顧綻顏理解他。

    冷淡她，討厭她，厭惡她，甚至恨她，她都能理解。

    “小姐，老板怎么說？”張叔出聲問。

    她搖搖頭，望著已然有些陌生的豪華建筑，說“不用了?！?/br>
    剛踏進(jìn)去，一個中年阿姨迎了上來“小姐回來了。”

    她奇怪“你認(rèn)識我？”

    “老板提前招呼過的，我叫孫梅，小姐，我?guī)慊胤块g？”

    她搖搖頭說自己記得以前的房間在哪里。

    孫梅說“小姐以前的房間改成老板的書房了。”

    顧綻顏一愣，有些失落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帶我去吧?！?/br>
    路上，她問什么時(shí)候改的。

    孫梅說是宋先生搬出去以后。

    她被帶到了三樓，最里面一個房間。

    她想著應(yīng)該是客房。

    一打開門，嚇了一跳。

    因?yàn)楦郧暗姆块g好像。

    “小姐，你看看還需要什么，我去準(zhǔn)備?！?/br>
    她連忙擺手“不不，您去休息吧。”

    孫梅笑道“夜里有什么需要，直接打座機(jī)叫我。”

    她走進(jìn)房間，躺在床上，看著璀璨的水晶吊燈發(fā)了會兒呆，然后起身打開一面墻的白色大衣柜，頓時(shí)瞪大了眼，喃喃“能穿一輩子了?！?/br>
    滿滿當(dāng)當(dāng)，結(jié)果全是夏季的衣服。

    愣了一會，突然想起她以前好像比這更夸張，爸爸寵她，給她一間房，用來擺放根本穿不完的漂亮裙子。

    好一通翻找，在底下抽屜里看到了內(nèi)衣內(nèi)褲，又隨手拿了一件輕薄的吊帶裙。

    從衛(wèi)生間洗完回來，她給姑婆和岑明各打了通電話。

    床上放著一個粉色的兔子玩偶，她抱進(jìn)懷里。

    “岑明，我覺得哥哥跟以前不一樣了?！?/br>
    他順著她的話問哪里不一樣。

    她說“以前哥哥很冷淡的，就算我再怎么討好他，他也不跟我說話，就算我對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他也只是掀開眼皮盯著我，那眼神冷得嚇人。但是，今天跟他打了電話后，我覺得哥哥還是想要我這個meimei的?！?/br>
    他說“親兄妹哪有隔夜仇?！?/br>
    顧綻顏心道，他們的仇，隔了五年呢。

    “我那時(shí)都不明白哥哥為什么討厭我，我現(xiàn)在明白了，要是我是顧非池，我也討厭顧綻顏，恨不得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

    岑明沉聲“別這樣說，你很好?！?/br>
    她笑道“岑明，你人也很好。”